(待雪晴季视角)
我没有喜欢的人,这并不是一句谎言。
但是,有一个人,是我一直铭记于心的。
她曾救过我两次。一次,是我忤逆远方表妹的混蛋老爹时,她将我从几近死域的殴打中救下;另一次,是我自不量力搭救溺水的好朋友时,她将我从反被拖入溺水的境地里带出。
她的名字是中岛若叶。
明明两次我都陷入了昏迷,为什么我知道是她呢?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查摄像头。
我还记得和豆丁一起为了坑害混混在狭窄的公路铺湿泥的时候,有个不知名的陌生人给我们俩送了饮料。后来有个混混也确实因为那片泥地发生了车祸,警察为了弄清楚谁填的土调取了监控,那时候我还在住院,但爸爸作为我的监护人配合调查时记下了女孩的一些特征,并推测出她是跟着我们从保育园逃出来的。警察自然知道女孩的身份,那么只要让他们开口就可以了,属于金钱可以办到的事。
知道了名字,刚出院的我便从保育园的档案里查到了她的照片。我认出了她,虽然记得不清,但我确实有和她说过话。或许也正是因为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联系,她对我产生了好奇,跟着我逃学,并在最后拯救了我。
第二次仍然也是查摄像头,我死乞白赖地哀求岁山爷爷——溺水事件时一位路过并与我结识的老刑警,帮助我寻找救我的恩人,随后找到她浑身湿漉漉的走在路旁,最后上了一辆很名贵的汽车。
12年的摄像头并不清晰,幸亏她眼神细发现了摄像头并抬头直视了镜头两秒,让我能大概看清楚她的五官,并立即联想到了三年前的她。
我做了一件不要脸的事,那就是把她在保育园的照片复制了一份,并在认为救我的女孩很可能是她之后擅自将照片给岁山爷爷看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他当即断定女孩就是她。
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她是富人家的小姐。
而那两次救命的恩情呢?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一个普通人如何去报答一位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的小姐。
或许过去的我天不怕地不怕,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什么都难不倒自己,认定自己能回报她。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次失败后,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而有些事情是要看命运的。
为了结交朋友,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娱乐方式,包括但不限于各类休闲运动,动画小说游戏甚至二次元领域。
在这些之中,我尤其喜欢漫画,尤其是jump上的少年漫。最近也是付诸实践把自己的想法画成了漫画,投稿到网站上供读者免费观看,本意就是为了将自己现实立场不能实现的东西在幻想的漫画世界中实现,于是,《透明人》诞生了,连带着“晴叶”这个笔名。
因为学习和部活,我的时间很少,所以更新进度十分缓慢,到现在为止也才画了一个篇章。作画质量也很一般,完全比不上杂志上连载的漫画,很多地方仍需学习。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有读者愿意支持我,甚至有同样住在千叶市内的读者想和我请我吃饭,地点还就在离我家就一条街的某家餐厅里,让我不禁怀疑自己被这位读者人肉了,毕竟现如今互联网这么发达。
不过我还是打算去,因为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间,我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到达预定的位置。
为了体现“晴叶”死宅漫画家的身份,我的穿搭组合是宽大的墨绿色运动服,黑色长裤,米色沙滩帽和槙岛沙织同款透明蚊香眼镜,并特意把发型吹成了刘海覆盖前额的锅盖头。
哈,根本不会有人认出我是待雪晴季的。
“噔噔噔”,橡胶鞋跟踩踏木质地板的声音停在了前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干净的棕榈色长筒靴套着一双裹着黑丝,曲线柔和的双腿,蓝紫色百褶裙的裙摆只是堪堪遮住腿根,显得颇为大胆,裙子上围被一件纯白色的细棉衣盖住,两缕黑发垂至胸口两侧,强调中间那两团不大不小的软肉。
视线再次上移,一张俊俏但略显稚嫩的脸上,一双黑宝石般的瞳孔对上了我的眼睛,那深邃且熟悉的眼神让我的身体有些僵硬,好像自己已经被这双眼睛的主人看透了一般。
等等,这个女孩好像是——
“请问是晴叶老师吗?”
晴…晴…晴叶?啊对,是说我来着!
“是…是我。”
虽然一开始是想立一个不擅长社交的死宅人设,但现在这种紧张感是真的——因为她就是中岛若叶!
不会认错的,不会认错的……她的相貌,她的体态,她的眼神,都已经刻印在我的大脑里了。
“晴叶老师,请问我可以落座了吗?”温文尔雅的气质无时无刻不环绕在她的周围,青涩与成熟并存于她身上,既让人觉得亲切,又略显疏离。
——这就是长大后的她吗?
“抱歉,请…请随意。”
看着她缓慢落座,我胸膛内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稳了下来,表演已经开始了,那自然不能怯场。
“请…问,您是?”
“晴叶老师就叫我叶同学好了,毕竟我还是个学生。”
“好、好的,叶…同学。”
“老师不必这么紧张,请先点餐吧,毕竟是我约您出来的。”叶同学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应该是想要通过这个笑容来告知她心情不错并安抚紧张的我。只是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且略带审视意味,给我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这样只会让紧张的人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做错了然后变得更紧张吧?
“不不不,还是您点,女士优先。”
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不需要太过在意她的情绪,先把自己的人设立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好意思,久等了,我………”
随后叶同学自然地转向一旁拿着点餐单的女服务员并与之对话……
服务员是什么时候来的,完全没注意到!
点完餐后,服务员颇为奇怪地看了看我们俩,尤其是我,然后摇摇头离开了。
“晴叶老师应该还是中学生吧?明明和我差不多大却能画出《透明人》这样优秀的作品,真是厉害呢。难道晴叶老师是天才?”
“啊哈哈哈,也就…那样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漫画家,只是区区……”我挠着后脑勺,故作开朗地笑了几声,说着谦虚的话,但音量逐渐变小,最后转为低不可闻的自虐。
“哪有?光是开头雾和铃音相遇的画面就很让我记忆深刻了,还有后续的发展,那种爱情的宿命感,可是其他很多女漫做不到的呢。或许画技还有所欠缺,但晴叶老师完全不必妄自菲薄。”
谈到漫画的内容,叶同学的眼睛终于有了灵气,这应该是她真心喜欢我的漫画的证明吧,只是,为什么要用少女漫来做对比?
“那个,叶同学能喜欢我的漫画我真的很高兴哦,但是,我画的其实是另类少年漫,不是少女漫,而且没有什么恋爱哦……”
我弱气地回答道,但听了我的回复,叶同学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呆了几秒,然后歪着脑袋看向我:
“啊咧?为什么这不是一部恋爱漫画啊?”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部恋爱漫画啊?”
我满头问号,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叶同学再不复方才的从容,她努力地争辩道:
“你看,铃音是活泼开朗的中央空调,而雾是阴暗悲观的独行侠,一明一暗,铃音守护着喜欢的大家,而雾守护着最喜欢的铃音,这不是绝配吗?”
这就不对了噢,必须讲明白,画漫画我可是认真的!
“可第二卷的开头不是交代了吗?雾之所以会拼命去保护铃音,是因为铃音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我知道啊,但这不正是摩擦出恋爱火花的契机吗?要不然雾为什么每次和铃音交流都那么害羞啊?”
“那只是因为雾不善于和人接触罢了,换作是任何能看见他的人和他说话都会是那样啦,虽然除了铃音不会有别人。”
“那这不是正好吗?铃音对雾来说是救赎,雾对铃音来说也是救赎,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那些内容只是说明他们关系很好很好,是情比金坚的知己啊。”
“为什么一定没有恋爱?”
“为什么一定要有恋爱?”
“你该不会是没谈过恋爱吧?”
“你该不会是没交过朋友吧?”
唔,情绪有些激动,好像说得有点过头了,叶同学……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我也是,没谈过恋爱还真是对不起啊。
“那个……对不起,叶同学,我说得有些重了。”
我率先低头道了歉,毕竟没谈过恋爱和没交过朋友,程度不一致……好吧,是过于严重了,要不还是土下座道歉?这样更有诚意吧。
“朋友……”
闻言,我抬头看去,只见少女美丽但略显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瞳孔涣散、嘴唇微张,喃喃自语着什么,像是一具精致的人偶,没有灵魂——她没有朋友!
心口一紧,像是马上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迫切地站了起来,努力伸出手想挽回什么:
“叶同学!那个!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做你的朋友,怎…怎么样?”
回过神来时,已经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这不算是表演,但是如果是“晴叶”的话,应该也会这样做吧?
只是如果被拒绝的话,“晴叶”就肯定下不来台,然后彻底自闭,最后只能不欢而散了。
毕竟,“晴叶”不是晴季,没那么厚脸皮。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的少女,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焦虑和恐惧在我的心中蔓延,好像回到了第一次主动向豆丁交朋友的那个时候,过了这么久,似乎都要忘了那时候的心情。对于我来说,这样的体验也不赖,但对于“晴叶”来说,这无疑是一种煎熬,伸出的右手也变得尤为灼热。
某一刻,少女眼帘低垂下来,却仍目不转睛地透过透明的蚊香镜片与我对视。只是,光顾着探究我的真情,却似乎没注意到她自己的嘴唇已经弯成了一片月牙,连带着牵起她那两片白皙昳丽的脸颊。
我或许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朋友了,即使是我,也从未遇到过视线如此锐利、探究欲如此强烈的人,那双深邃的瞳孔像是要把我生吞了似的。
不,我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只是其他方面的性格不一样。
“还真是狂妄呢,晴叶老师。”少女轻启微唇,“不过您猜的也没错,我确实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朋友。”
她将视线转移到我伸到半空中的颤抖的右手上,随后站了起来,将她光滑小巧的右手与我的交握:
“但是,我很乐意与您结友,这也……算是我期待过的方式吧,情投意合,然后正式交友。”
我不敢造次,只是轻轻回握,忍不住感叹这柔嫩清凉的触感,同时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下去——但是,如此正式的交友啊,还是第一次呢。
“既…既然已经是朋友,就不必用敬语还有称呼我什么老师了吧哈哈。”
放开交握的手,我们不约而同地坐下,我能看见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抹红晕,气质也变得亲近了一些,果然她还是会害羞的吗?
“那,晴叶,能不能,把你那颇具特色的眼镜摘下,让我一睹你的俊容呢?”
她轻笑着揶揄我滑稽的外表,这宽大的圆形蚊香眼镜本来是用来掩饰我的神情的,毕竟我也不好说自己能完美演绎晴叶这个角色。
可事到如今,既然业余漫画家“晴叶”已经和“叶同学”成为了朋友,那就尽全力饰演下去吧。
摘下眼镜,交叠镜托,平放在桌面上,我嘴角有些用力地展示微笑,眼睛却不敢与她直视,看一眼又立刻将视线移到她的鼻梁,嘴唇,下巴或者脸颊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她笑容越盛,连眼睛都微微眯起,弯成两片小小的月牙,与粉嫩的嘴唇相对,“这么怕我?”
“谁、谁会怕啊!”我嘴硬着,努力将视线与她相对,但没过几秒又移开一瞬,然后继续对视,循环往复。
“呀嘞呀嘞,嘴硬的晴叶桑~。明明能画出美丽的少女,但却不敢与现实的女生对视呢~。”
“不、不要把二次元和现实相提并论啊喂!”
牙白咿,总感觉要上瘾了,难道我真的很会表演?
“不过,还挺可爱的,真的哦~”
“彼此彼此!”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点的餐到了。”
服务员端着放着两盘午餐的餐盘横叉了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营业式微笑,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辛苦了。”
我下意识地点头回应,随即立刻意识到这反应不符合“晴叶”的人设,不过还好叶同学并未在意这一点,算是蒙混过了关。
接过点的蛋包饭,叶同学双手合十说了句“我开动了”,便开始享用起来,似乎没有要边吃边聊的意思。
嘛,她是那种富家小姐,会有这种习惯倒也很正常。
于是我学着她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然后也开始享用眼前热气腾腾的天妇罗和鲷鱼烧,虽然还好吃,但真的不如我妈妈做的美味,也就比芽衣做的口感好一点,但口味太过清淡,不是我的喜好。
当然啊我不是贬低芽衣哦,作为哥哥还是会把妹妹尽心做的食物吃完的,只是芽衣确实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哦。
大约十分钟过后,我们各自吃完了午餐。
叶同学并没有像我害怕的那样吃完便付钱走人,而是留下来和我继续探讨漫画的内容。在这个过程中,晴叶(我)与叶同学的交谈渐渐流畅了起来,不再磕磕绊绊的,尤其是面对喜欢的漫画,就更健谈了,只是——
“叶桑,为什么你对恋爱这么执着啊,难道你是恋爱脑吗?”
“恋爱脑?我?可我根本没谈过恋爱啊,我只是对恋爱这一现象的前因后果十分感兴趣罢了。”
虽然是这样说,可叶同学明显已经到了看到两个有点相配的异性就擅自幻想他们结合的地步了,可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于是,我相当勇敢地指出了这一点。
“真过分诶,我有这么严重吗?”叶同学双手抱胸,不服气地道。
“嗯嗯嗯。”我点头如捣蒜。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是男女主一定要在一起,答应我!”
她放下双手,脑袋突然靠近,吓得我往后一倒。
男女主在一起……
我看着她,明明是清丽的少女,但这样期待的眼神却又让她变得如此可爱。
可男女主的模板是……算了算了,不想那么多。
“我…我尽力好吧,毕竟我也没谈过恋爱。”
我转头不去看她,妥协道。
“没关系啦,你不知道怎么谈恋爱,我知道啊,我可以给你提供建议的嘛。”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如此宣言的她:“你知道?你不是也没谈过吗?”
“我在中国待了那么久,观察过的情侣不说一百也至少有五十对了,理论经验丰富,懂吗?”
中国,原来她是去了海那边的那个大国吗?而且,什么观察,那不就是偷窥吗?
看来我的这个救命恩人是个怪人呢。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在这之后,我们交换了LINE,交换的是独属于“晴叶”的LINE,那是我请求爸爸申请的成年手机号注册的,用于漫画平台的认证。
“晴叶,果然LINE也是叫这个名字啊,真好奇你的真名叫什么,不过以后再说吧,再见。”
“再见,‘千叶’桑。”
餐厅的门口,我们互相道别。“千叶”是她LINE的名称。
我稍微驻足了一会儿,看着她沿着步行街笔直地向前走,双手跟着身体轻轻摆动,然后消失在人潮之中,随后也转身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