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死因是过度劳累加通宵导致的猝死。
不过死了对我来说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毕竟我在这世界上也没什么牵挂了。
就是苦了强子和月月那傻丫头了......
啊?你问我为什么还能在这狗叫?
嗷,废话!当然是因为我变成鬼啦!
【趁着地府还没来收人,最后再逛逛这我死后的阳间吧。】
耀阳高悬苍穹,街道车水马龙,城市繁华依旧。
唯一不同的是,我所在的公司里,我的那小小的一块位置上,多了一具尸体。
谁的?
废话,除了我,还能是谁?!
看着那头肥头大耳,相貌颇似肥猪的经理的表情从愤怒到惊恐,办公场所整个乱成一锅粥,我不由得心底爽快,放声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满地打滚。
无所谓,反正没人看见。
哈哈!叼公司天天整你麻痹狼性文化,跟狗赶着吃*似的。娘的,还PUA老子,还尼玛“自愿”加班,看你们这下怎么收场!哈哈哈......哈哈......哈......
......
可是,死的人是我......
乐。
——
我爸妈走得早,这次我要去阴间了,想着先在阳间和二老说一声,于是我来到了父母的墓地前。
“爸,妈,儿子来了!今天走的匆忙,什么也没来得及拿,不过不用担心。你们就看看,儿子孝顺不孝顺!之前想着工作安定下来,就接你们来城里和我一起住,没想到你们走的这么快,一声也不吭,真是的,就这么讨厌儿子吗?”
我看见一个小青年提着大包小包走到了我爸妈坟包旁的一个坟头前,包往地上一扔,从里面掏出一堆贡品,随意的摆在坟前。
烧了些纸钱,又胡乱的磕上几个头,什么也不说,小青年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讨厌也没用了!这次儿子亲自下场来照顾你们!哼哼,感动吧,孝顺吧!”
我接着和爸妈聊天。
我靠在爸妈的坟头,扭头瞅着一旁贡品里的苹果,一时没忍住馋,伸手便抓起一个,送到嘴边。
“嘿嘿嘿,晚辈冒犯了哈,替您二老先尝尝新鲜不新鲜,如有得罪还请见谅。”
我刚咬下一块,还没嚼两口,就感到一股馊味儿在口腔里弥漫。
“沃日!呸呸呸!啥啊这是?都特么馊了!娘的,就给爸妈吃这个?晦气!”
我随手扔掉苹果,拍着爸妈的墓碑,吐槽道。
“别的咱先不说嗷,光说儿子每次上的贡品,哪次不是最新鲜的?哪次不是等着你们吃完我才吃的?都说别人家的孩子好,别人家的孩子给爹娘上馊了的贡品!啧啧啧~”
“行了,等我下去了在好好和你们唠嗑,我得去看看月月那傻丫头了。”
我记得当时我瞅见我的遗体被救护车拉去了市一院来着。
嗐,这还有什么好抢救的,都凉透了,这不浪费社会资源吗?干脆点,烧了得了。
来到一院,找好半天才找到我的遗体。
再一看,月月和强子也在。
一个是我女友,一个是我处了十年的好弟兄。
倒是平日里这些个这家亲那家近的亲戚一个也没来。
“江眠!你特么的给老子起来啊!你特么的再装死!信不信老子特么的把你骨灰扬了!”
强子扒拉着我遗体的肩膀,冲着我那张早已变得蜡黄的、毫无血色的脸怒吼着。
“先生,冷静,节哀顺变,”
一旁的医生护士忙上前拉开强子,安抚他的情绪。
他直直的看着我的遗体,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月月小脸煞白,仿佛被这个世界孤立了,完全感受不到周围的动静。
她就这么站在我的遗体旁,一脸木然的盯着我那张蜡黄的脸。
她像是座被掏空了内里的雕塑,平静的让人害怕。
我看着这一幕,早已停止跳动的心,却忽感一阵刺痛。
——
强子红着眼眶,将月月和装着我遗体的那口棺材拉回到我和月月租住的那间,只有60平的小破屋。
月月将我的遗体扶到床上,抚摸着我那张冰凉的,毫无血色的脸,怔怔出神。
我想摸摸她的脸,抬手拂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直接透过她的脸颊,连一缕发丝都无法触及。
可我明明,就站在她身后啊。
我突然有些慌乱,双臂胡乱的挥舞着,搂抱着,却什么也触摸不到。
或许,咫尺天涯,也不过如此吧。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打湿了我的衣服,砸在了我的心头。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最终还是没忍住,“哇”的一声,趴在我的遗体上嚎啕大哭,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我心碎都碎了一地。
月月,别哭,别哭啊!我在呢!我一直在这儿!
我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场,说一句“我回来了”,与她再不分离。
我好想再看到她如花的笑靥,轻刮她粉嫩小巧的琼鼻,道一句“你真好看”。
我好想!我好想再说一次!
“月月!我爱你!”
但,我们阴阳两隔。
我已经死了。
我已经流不出来眼泪了。我只能站在一旁,当一名旁观者,默默地看着。
她换上了那条她最喜欢的素白的长裙——那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做了一桌我爱吃的饭菜,摆在我的面前,和我“一起吃”着。
“江眠,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哦,来,多吃点~嘻~我对你好吧~”
她将我的碗里加的满满当当的,便又扒拉起自己碗里的饭菜。
“欸?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咸啊?是不是盐放多了?”
她疑惑地嘟囔着。
“江眠,你的给我尝一口。”
她一把拽过我的玩,刨了两口,脸上的神情更疑惑了。
“不咸啊,怎么hui......”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颤抖着,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脸颊。
冰凉凉的。
再看去,指尖上亮晶晶的,多了些水渍。
“原来,原来是我的,是我的眼泪啊,怪不得......呜......怪不得......那么咸......呜哇——!”
她又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我再也不敢看了头也不回的,拼命的向外逃。
我逃到大街上,看着这繁华喧闹的街道,看着这样洋溢着朝气与活力的城市,我才猛然发觉,这世间,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逃离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囚笼,我再次回到爸妈的坟前。
强子正在那儿烧纸。
“叔叔阿姨,江眠他去找你们了,你们拿着这些钱,给江眠他打点打点。”
纸钱烧尽,化成飞灰,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麻烦叮嘱江眠,到了阴曹地府,别忘了兄弟。”
他晃晃悠悠的走了,路上还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天空飘飘悠悠的落下来许多冥币,哗啦啦的,飞进了我手里。
一阵阴风吹过,阴差来了。
“江眠对吧,跟我走吧。”
“欸!好嘞!阴差大哥您辛苦,小小茶水钱不成敬意。”
“嗯,不错!你小子上道!”
后来......
我靠着打点阴差,少吃了很多苦头,也少走了很多弯路,很顺利的,就拿到了投胎资格。
阴差:“你待我也不薄,兄弟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我这儿有条门路,能保你入轮回,而且下辈子还能投个好人家。”
我:“丁真吗?(递钱)愿闻其详。”
我没急着投胎,而是四处打听我爸妈的下落,却被告知他们三年前已入轮回,早就转世投胎了。
也好,也好。
只是这辈子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了。
我在地府呆了十年,日日登望乡台,看着阳世的一切。
我走以后,公司稍微放松了对员工的压榨,但不过是把竭泽而渔变成了细水长流而已。
强子下海做起了生意,做的十分红火,但始终没忘了我这个兄弟,时常来找我喝喝酒,给我烧些钱,
但后来他被同行搞了,不止公司破产,自己也进去踩缝纫机了。
月月消沉了很久,但好在她遇到了一群不错的人。在他们的陪伴下,也慢慢走出了伤痛。
她后来嫁给了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为他生下一儿一女,过上了平淡但幸福的生活。
偶尔她也会站在墓园,远远的眺望一阵我的墓碑,庵后转生,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平静的看完了这一切。
十年的时间,足够磨平很多东西。
十年的时间,我和那个阴差,也从利益关系,变成了交心挚友。
十年的时间,也冲淡了我的心,和那些意难平。
我走下望乡台,向阴差道别。
“阴差大哥,十年了,我要走了。”
“是啊!十年了!”他慨叹道。
“一路顺风。”他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临,而我最终是要离开的。
包括他自己,以后也会踏上这条路。
忘川河的对岸,是一片血红的彼岸花。
我站在奈何桥头,伸手接过孟婆递来的,盛满了汤的白瓷碗。
没有犹豫,我仰头,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过往的回忆如走马灯办在我眼前闪过,又彻底消失不见。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符被抹去,我的一切也在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