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格里斯垃圾场里捡来的，所以我的名字叫作格里斯。
这是菲林爷爷和我说的。
“噢，孩子，我还记得，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夜晚。”
“夜晚是没有太阳的。”
菲林爷爷脑子不太好，这个我是知道的，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噢，孩子你不懂，首先我没有说太阳，我说的是阳光。
给我听着，月亮本身是不会发光的，它的光芒实际上是来源于太阳的。”
菲林爷爷拿起木棍指了指天上的月亮，他那脏得看不清面容的脸上，一双明亮眼睛闪烁着奇异光芒。
“所以呀，我说阳光是没有错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
菲林爷爷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并且一说就没完，如果不及时阻止他，他能拉着你扯好几个小时。
“然后呢？”
我现在可不愿意听他说这些，我只想快点知道菲林爷爷是怎么捡到我的。
“嘿，真是急躁的小家伙。”
菲林爷爷笑骂了一句，然后用木棍敲了敲地面，压低了声音。
“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我来到了格里斯垃圾场打算翻点东西拿去卖。
噢，对了，那个地方已经荒废掉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该死，我当时去那里干什么呀。”
菲林爷爷懊恼地提起棍子打算敲自己的头，我伸手阻止了他。
他脑子本来就不好，敲下去的话指不定真成傻子了，这是我不愿看到的。
“好了好了，都已经过去了，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我开始在那里四处翻找着，同时越走越深，就在此时，一阵哭声传来。”
菲林爷爷特别喜欢在关键的时候停下来，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忍不住升起了点点火气。
身体忍不住向前倾，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我当时可吓了一跳，不过好在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并且朝着哭声走了过去。”
似发现我的不耐，菲林爷爷没有停顿太久。
“伴随着我的走近，哭声却越来越弱，我一度怀疑我是不是走反了，但根据我的感觉我可以肯定并没有走错。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终于到哭声的地方，此时哭声已经消失，我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
菲林爷爷看向我。
“那就是你，格里斯。”
“当时你快死了，我看的出来。我不愿看到你在我面前死去，打算离开，就在这个时候。”
他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竟然发出笑声。”
“啊，真是不可思议，我这样想着，然后将你抱了起来。”
“那时的你冰冷极了，我抱着你，试图用体温驱散你的寒冷，虽然我很清楚作用并不大，但还是这样做了。”
“令我惊讶的是，你竟然慢慢恢复了过来，在我怀中睡去时，脸上还露着笑容。”
“看到这种情况，明明只能勉强养活自己的我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我把你抱了回来，就这样，过了六年。”
菲林爷爷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我忍不住转过脑袋，避免他看到我的表情。
“你当时，有看到，其他人吗。”
这是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我用着若无其事的语气说了出来。
“其他人。。。你是指。。。你的父母吗？”
菲林爷爷轻易地看出来了。
“嗯哼。”
我继续保持侧头的姿势。
“孩子，很抱歉，我当时除了你以外没有遇到其他活人。”
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头上传来一股暖意，同时沙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别伤心，虽然你的父母遗弃了你，但你还有我，我是你的家人。”
我转过身望着菲林爷爷那有些苍老的脸，点了点头。
菲林爷爷是我的家人，这个我也是知道的。
所以也没什么好难过。
就算我的父母不要我了，我还有菲林爷爷在，他会一直陪伴着我的。。。
我相信着。
但，命运的无常性并不会因我的相信而改变。
“格里斯，不必勉强自己。”
破木板上，菲林爷爷躺在上面，艰难地喘息着。
他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我很清楚，正因为清楚，我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弯去。
菲林爷爷会一直陪伴我的，我是这样认为的。但眼前的现实将我的想法给狠狠粉碎了。
“我已经治不好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不，能治好的，那个医生在骗人，一定是，一定是钱不够。”
泪水从眼中滑落，我将头扭了过去。我不想让菲林爷爷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会继续去弄钱，只要有钱，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我要去弄钱，无论用什么办法。
我止住了泪水，抬脚走了出去。
嘎卡城的克顿大街有着很多富人经过，平常菲林爷爷出去工作的时候，我就会去那里放个碗坐着，一天下来总能得到几个硬币。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那里，不过和平常不一样，我不会就放个碗坐着了。
菲林爷爷一直教导着我不能干那种事，但现在的我没有办法，正常工作根本不会要我，四处奔波好不容易弄到的报酬被扣掉一半。
这样下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菲林爷爷死去，我不愿意这样。
就算菲林爷爷骂我打我，就算被发现打死，我也在所不惜。
我要去偷。
第一次偷盗是不顺的，我被发现了，要不是当时人多，并且我身子小成功逃走，当时我可能已经被打死在街上了。
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我开始了第二次，然后接着第三第四次，经过多次，我成功偷到很多钱。
这些钱应该可以治好。
看着这些钱，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菲林爷爷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拿着这些钱找到了医生。
“为什么现在才开始看病？”
医生的第一句话让我热切的心冷却了下来。
“医生先生，现在，还能治吗？”
“不行了，已经太迟了，如果早几天可能还有的治。”
医生平静的语语冻住了我的心，寒意从我的体内传出。
“不可能，不可能！医生，我有钱，很多钱！不够我还可以继续弄，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我控制不住地大叫了起来，医生没有回话，而是摇了摇头，默默地走开了。
医生的离开让我的心彻底陷入了绝望，这是嘎卡城里最好的医生，是我花费完大半的钱请过来的。
连他都治不了的话。。。
“格里斯。”
菲林爷爷沙哑的声音将我唤醒，我急忙走近，看着他那干瘦的身体，泪水忍不住从眼眶溢出。
“不要哭，小家伙。”
他的眼睛依旧那么明亮。
“你是男人，男子汉大丈夫，是不能哭的。”
“孩子，哭泣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哭。”
菲林爷爷总是喜欢说奇怪的话，一说就没完，以往这个时候我会打断他的话语，但这次我没有这样做。
我希望菲林爷爷能一直说下去，无论说多少我都会听着。
“我呀，想要看到格里斯的笑容。”
我愣了一下，望着那双闪着期待的眼睛，努力控制下弯的嘴角向上翘去。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露出笑容。
看着菲林爷爷的眼睛缓缓地闭上，我觉得应该是露出来了吧。
菲林爷爷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同时也是最深刻的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