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挽秋在走进来时就一直在隐秘地打量来途所有布置。
没有值得他注意的法阵、
他垂下眼,自然放在身后的右手指尖有刀刃化出,左手掀开了床帘,而后脸色一变,眉间微皱,没好气地开口:“姓谷的?”
那年轻人很明显一愣,却还是很温和地答复:“幸蒙赐教,林小姐。在下谷折枝。”
莫挽秋冷眼观察年轻人的反应,然后突兀娇笑,道:“我此行是谷少主的要求,却不知道少主让我来是想和我谈什么?”
一点画蛇添足的试探。
莫挽秋能感受到谷折枝诧异下的细细打量。
“可是婚事的事?”他轻巧地走近。
“自然,婚事毕竟不是什么小事,谷某也不敢随意对待。”谷折枝笑道。莫挽秋端详,他的脸色确实苍白,说话一长还需要停下微微喘气。瞧着就是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样。这是一个别有用心的蠢人也能看出来的事情。
“那少主又是怎么看待这场婚事的?”
谷折枝一顿,而后温润笑道:“还请林小姐直言。”
“不知谷少主对我林家有何了解?”
一点没必要的迂回。
“了解不多。”谷折枝诚恳道。
莫挽秋欺身而上,左膝盖抵在床上,身子下俯,下巴微扬,表情倨傲地看着这病弱的年轻人。
“我父母乃林家原来主事人,他们死后才由我那叔叔占了位置。林谷两家婚事定下已久,因为谷少主的意外,林家急切需要推个人出来嫁了,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于是就想起了我这个,他兄长的独女。”莫挽秋娇俏笑了笑,却是满面阴冷,令人心生不喜。
“换言之,我是被林家绑来谷家的。”
一点迂回后的直接坦白。
谷折枝微微叹了一口气,“那么,林姑娘,你又想如何呢?”
“解除婚姻,你放我走。”他看上去不假思索地说。
“如此?”莫挽秋看着青年微微皱眉。
“你我若成亲,也只会是怨侣。枕边人生怨,可比多个外边的仇家要可怕。林家一心把我抛给谷家而后便不想管事了,因此他们不会放我走。但你谷家又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接下?我话都说到这里了,你再拒绝也只会徒增没必要的记恨。不如宽容一把,放我走,结个善缘。”莫挽秋一口气说出口。
一点不说明计划的话术。
“如此?”谷折枝温润道。
闻言,谷折枝便见眼前的姑娘柳眉倒竖,戾气横生,藏在身后的右手指尖直接抵上谷折枝的咽喉。那锐利的刃微微一抵,便露了一丝血气。
“你有什么意见便直说。我劝你尽快答应。情况便是这样,你若不答应就别怪我先礼后兵了。便是逃不脱这场婚事,你也得小心我介时吵得你不安生,更加早死。”
一点沉不住气。
那谷家少主垂眸,手微微架开抵在他咽喉处、姑娘白玉般的手指,而后笑道:“林小姐何必这般心急?”
莫挽秋冷眼看着他。
“只是在下有几个想问的。”
“什么?”
“第一个问题是,林小姐为何不愿嫁我?”
“你在说什么蠢话?”莫挽秋冷声道。“谷少主难不成见过有哪个曾有过家主机会的世家子好生修行不要,自愿作践嫁人或入赘的?”
“确实如此。”谷折枝笑眯眯地说。“但是在下也认为这得分情况考虑,先不讨论世家子面子那些虚的,敢问林姑娘,你若是不嫁在下便能好生修行了吗?”
“你想说什么?”
“如林小姐所见,谷某现在宛如废人,活不活得下去都是一个问题。从林小姐先前的言语来推断,想必林小姐在林家的资源并不好吧,而林小姐现在要是拒了婚事,那难不成还能回林家吗?林家主不会更加苛刻吗?”谷折枝说到这,咳了几声,像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而后道:
“但是虽是嫁人,可少有苛刻主母修行的世家。我谷家也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如林小姐所见,人丁稀薄得很。”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谷折枝笑得眼睛微眯,不急不缓道:“在下以为,若谷某是林小姐,不仅不会拒绝,还会主动嫁进谷家,毕竟谷某现在废人一个,林小姐若是嫁进来,便是唯一能掌事的主子,若林小姐再有几分手段,那——
“让世家改姓的主母也不是不曾有?”
谷折枝眼中,那双漂亮至极的紫眸微微瞪大,看上去十分惊诧,他心中轻笑。
莫挽秋的惊诧有七分假意,却也有三份真心。这谷家少主确实有些不按套路出牌。上赶着把本就心怀鬼胎的未婚妻进一步挑拨去霸占家产的家主,他确实第一次见。但事情总归没有出了他原本的打算。
“你疯啦?”他看上去脱口而出。
“疯不疯便是另一码事了吧,至少在下这番话是真心的,而这确实对林小姐有好处不是吗?”
谷折枝眼前这个姑娘嘴唇嗫嚅了几下,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般,道:“那你其他的问题是什么?”
“林小姐可有心上人?”
莫挽秋闻言,看向身下被自己所压制住的年轻人,眼神清冷而专注。他眼中的这个年轻人瞳孔乌黑却也清亮,瞧着病弱却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一瞬间,一种不妙感让他甚至对自己原本的打算产生了犹豫,要不就干脆借势走人,而不再进一步谋求世家主母的身份?但他余光扫过抵在年轻人咽喉处的左手,小指,他又立刻重新定下心神。
“并无。但这与谷少主有关系吗?”莫挽秋冷声道。
“因为我想求娶林小姐。”谷折枝道。
莫挽秋肉眼可见地皱紧了眉头。
“当然,在下知道林小姐对我无意,一心修行。谷某此番求娶也不是因为什么心意,仅是因为谷某以为我们的情况非常适合罢了。
“谷某如今重伤,亦不想耽误他人,但老母重病,总是盼着能看到儿孙娶亲的。林小姐既然无意于我,且谷家能够给林小姐提供帮助,那么何不顺势而下,且做个假夫妻呢?”
“假夫妻?”
“正是。在外做夫妻,在内则以道友相称,无需承担什么夫妻义务也不必干涉彼此日常生活。我谷家主母的资源林小姐自可享用,而若林小姐有能力,便如先前所说,做谷家真正的掌事人也不曾不可。作为交换,希望林小姐能够配合谷某做对恩爱夫妻,以示外人和谷家众人。林小姐并无心上人,且瞧着林小姐也不像个迂腐之人,那何不行此双赢之策呢?
“不知林小姐意下如何?”谷折枝笑道。
这套说辞其实并不高明,但也足以糊弄一个初出茅庐又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年轻姑娘了。
莫挽秋面露犹豫,似是挣扎亦似思索,然后猛得抽手,从谷折枝身上下来。
“既然谷少主都说到这份上了,那么我再犹豫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一点轻易被话术挑动的青涩与愚蠢。
莫挽秋深呼了一口气,道:
“此事我应了。”
配合上述这些,一个满是戾气但又有些鲁莽和愚蠢的年轻人形象应该便初步出来了。莫挽秋眼底闪过思绪。他确实并不清楚怎么扮演个蠢人,今日的所有其实都是他临时练习之产物,也不知道像不像。
“那便谢过姑娘了。“病榻上的年轻人笑道。但他末尾的那个称呼却莫名让莫挽秋心中一动。
莫挽秋不着声色地指尖一颤。
希望他的决定没有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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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错了!(இω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