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伟伯推开房门走进房间时，发现屋内倒是没他想象中那般昏暗。
窗户大开，暖阳和风声都静静躺在窗台上。
“四小姐。”他向屋内之人打了声招呼。
那姑娘缩在床上，头埋膝盖，长发散乱，看不清长相。
伟伯避开了视线，正色道：“四小姐可有什么想说的？”
“……想说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让伟伯听得眉头一跳。修士，哪怕只是练气，都很少生病的。
“唉。”伟伯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单手掀起衣摆，坐下在屋内的圆凳旁，背对着床上的姑娘。
“四小姐啊，您委屈是正常的。世家出生的孩子，又是您这般的身份，突然被家里人扔出来嫁人，不管是委屈啊，还是恨，都是正常的。”
身后的人并无回话。
伟伯也沉默了会，一时间房间只剩寂静。
然后他又开口了：“之后这些话也许您会觉得好笑，听上去就像是老人常来骗后生的，但这里没有其他人，伟伯我也还是想跟你说一说掏心窝子话，信不信由您。
“说到底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老家主夫妇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便是您了——”
“原来您还记得我爹娘啊？”语调讽刺极了。林清言终究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戾气横生也就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四小姐，”老人的声音很平静，“情势向来不由人的。”
林清言张口欲言，但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
“您恨也好，委屈也罢；老奴我心疼你也好，冷眼旁观也好，都动不了情势。您再恨，恨得过林家那些真正有深仇的敌家？虽然待遇刻薄了些，但您作为林家子终究是受了林家的恩惠，那些敌家的仇却是涵盖了整个林家，而林家现在仍旧好好的。老奴再怎么心疼您，是能带您走，还是在离开林家后给您比林家更好的待遇呢？世家终究是世家。而林婶子刻薄，你心怨人情凉薄，在您眼中，我必是冷眼旁观的。可我再怎么冷眼旁观，您依旧好好修炼、活到了现在。
“您的想法动不了林家，老奴的实力改不了您的今后。四小姐，这就是情势。而情势不由人的。”
“情势不由人？那我毁了婚服，你们架着我去成亲，来往的宾客都看见了林家就踢出个不情愿的女儿来成亲，我那叔叔的脸色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年轻的姑娘讽刺地说。
“毁了婚服，被我们架着去成亲，让林家谷家在一众人面前落得个没脸。然后呢，四小姐？”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是啊，您还有什么然后？您这般处心积虑，最后也只是靠近乎自毁给林家谷家下了个面子。但面子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影响人脉与实力，可也终究不是人脉与实力。而您损失的又是什么呢？之后便是谷家不拒婚，您难道还能从谷家那获得什么好资源吗？而若是拒了婚，你难道还能重新拿回您心心念念的林家少主之位吗？”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堪称呵斥。
“伟伯！”林清言惊怒交加。
“四小姐啊，”老人的声音又温和了下来，带着一丝沉痛和恨铁不成钢道：“老家主夫妇他们已经死了啊！回不来了啊！
“您这样子，耍小孩子脾气，只有在乎您的人会难过啊。可老奴直言，您难道觉得您那叔叔真的在乎您吗？”
林清言一时茫然，不知道如何回话。
“老奴是在乎您的。当然，您肯定不信，毕竟在四小姐您眼中，老奴肯定是个见风使舵、满是人情世故的小人。”
“伟伯——”年轻的姑娘下意识开口。
伟伯摇了摇头，道：“四小姐您现在也不必说什么，伟伯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帮过四小姐您什么，您会这样子想才是正常的。
“但是，这件事情决定了您以后，老奴该说的还是得说。
“您嫁人，真正有好处的不是林家，而是您自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四小姐您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老奴之后说的话您应该也明白，您只是不甘心，气不平罢了。”
确实。对这个年岁的孩子来说，有时候不是不知道利益最大化该怎么做，只是那一股气压不下去，于是宁愿自损一万也要伤敌一毛。
“谷家少主若不是重伤，也不会急着成婚，而现在谷家老人没有一个能主事的，您只要忍下这口气，嫁过去，您就是谷家的主子，而只要您有些手段，我想老家主夫妇教给您的那些东西您还没忘呢，那么您就会是谷家实质的主子。
“情势不由人，但对您而言，情势有时候可以单指家主，也就是您叔叔。您再怎么下他面子，事情过去后，家主还在，他还是那个情势。可您现在忍下这口气，吞下谷家，您就会是情势。林家少主之位，老奴我直说，您没有可能了，但这场婚事却可以是四小姐您的登天梯。
“四小姐，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孩童的任性，但您已经长大了。”
老人苦口婆心地这般说道。而床上的姑娘安静下来，碎发里看不清晰的面容是平静而灰白的。
过了好久，姑娘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伟伯，我会嫁过去的，不会让你为难。”
伟伯神色复杂地看向了林清言，而后道：“您若是知道，便好。”声音也有些干涩。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四小姐您自己待一会吧。”伟伯起身，向房门走去，正准备推开门时，身后的人突然说：
“林家的那些人。”
“什么？”伟伯回头看去，只见姑娘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闷闷传来：
“到时候把林家所有的奴仆都带走，不要留人。”
到时候，伟伯知道林清言指的是婚后，这倒是不难的。
“所有吗？”
“……留下林婶子吧。”
“好的，我知道了，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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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者多长寿。因此露水情缘并不少见，多的是无道侣但多情人的家伙们。
而修仙世家以家族为联系，他们间的婚事不同于传统的道侣。
除了极少数外，修仙世家，尤其是少主或家主的婚事，往往是以一方家族为主另一方嫁进或入赘进这个家族。
而修仙者寿长，所以虽然修仙世家也是世家，但香火传递的需求不高，所以对一个世家，一场婚事可能是百年罕见的，而一个世家少主与另一个世家的联姻，则更是当地仙门诸众都会参加的盛事。
太元历2378年，四月初七，洛萍谷家少主与林家女将结秦晋之好，因愿大宴宾客，诚请诸宗门、世家之好友前往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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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会有点事，便先这么凑合写，有时间再来修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