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对吃饭的执着让白石大受震惊。
然后在少女崇敬的目光中,白石表示未来几天的三餐,下午茶乃至于宵夜,他全部承包了。
最后,他终于是为自己争取来几天的缓冲时间。
起码在秩序之城与外界势力的交易谈定之前,白石不用再担心自己被强硬的拉出去。
商量好后续,白石带着莺回到了接待会大厅。
然后,在下午四点,聚会潦草的结束了。
这场会议总的来说只是一场接风宴。
交易内容的谈判,以及权能者们去留的抉择问题都将在接下来的一周逐步展开,依次进行。
而且,这里也为外来者们提供了独立的居所。
但首先,他们要先去办理秩序之城的短期居住手续。
否则,他们在城内寸步难行。
在白石的再三保证中,少女依依不舍的与他告别。
望着莺离去的背影,白石微微的皱起了眉头,转身离开。
街道上,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在路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微风吹过脸颊,带起额边的几缕发丝剐蹭在脸上。
“夜!”
白石呢喃道。
在他与莺争执时,并没有空闲时间来思考这个身份,而且,大概率他下意识不想与少产生联系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而现在,静下来仔细思考后,一些事并不能简单的用巧合来概述。
白石很喜欢这样一句话:大多数的巧合都是事态的必然发展所导致的。
他不会真的认为,自己会毫无理由的被错认成他人。
在与莺争辩的过程中,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系统不久前提到的“虚假的记忆”,吸引他联想到更多的信息。
假使系统提到的那个“我”指的是白石自己,这意味着它在提醒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或者严谨点说,部分是虚假的。
之前,白石对这种有几分神棍风格的提示,并没有太介意。
毕竟在那之后,他曾仔细地梳理过已有的记忆,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错漏。
但如果这个虚假的记忆并不是指自己已有的记忆呢?
他旁敲侧击的问过莺,关于她小时候发生的大事的各种细节。
其中一点让他很是在意。
夜,消失在七年前。
虽然,具体的时间少女并没有记住,但这个时间绝对在自己苏醒前。
那么。
有没有可能,六年前睁眼的那一刻,并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
心中的惶恐在阻止白石继续想下去。
但就像海上迷路的旅者在夜晚见到了唯一的光亮,哪怕不清楚最后会去往天堂,还是地狱。
总会不由自主的靠过去。
比危险更可怕的,是未知。
白石现在就像是逐火的飞蛾,迫不及待的想要撞开灯罩,拥抱光明。
越想越觉得可能,激动与彷徨,犹疑与解脱,相反的情绪在他的脑海中激烈的碰撞,最后一点点的开启被小心密封的过去。
原本有些无厘头的猜测,在他刻意的推想中,在逐步变得真实。
然后,这种猜测留下了钢印,再也无法忽视。
白石在各种情绪的夹杂下,仿佛突然恍神的自问道。
“我为什么会说这个世界的话?”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白石的心神完全搅动,他有些疯癫的低语道。
“我什么时候学的?”
“不,我没学过。”
“但我刚来时就会说了。”
在他刚醒来的那刻起,白石一直再说这个世界的语言,而其与前世的语言存在极为明显的差异。
“这么明显的事,我过去几年为什么没意识到。”
他责问自己道。
“我意识到了,不,我没意识到。”
白石如同精神分裂一般,在嘴里嘀咕着截然相反的话。
然后,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看向了前方。
“是我不想意识到。”
“为什么?”
联想到此戛然而止,尘封的记忆盒子被打开,却突然发现里面是空的。
这种突兀的自我残缺感,让白石异常难受,最终快速反应到了肉体之上。
就像是胃酸顺着食道,流经了喉咙,最后进到嘴中。
剧烈的灼伤感沿着他的腹部向上蔓延,伴随着剧烈的撕裂感。
眼睛更像是埋进了沙土里,痒痛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白石虚弱的靠在路边的大树上,像是要将内脏都吐出来一般,剧烈的干呕。
耳边更是传出像是发动机运作一般的剧烈轰鸣声,让他烦躁不已的同时,再难以接收外来的任何信息。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自己倒在了路边的花坛中。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变暗,树木繁茂的枝叶挡住了天空,让他无法推测出具体的时间。
挣扎的站起身,挥手扫落站在衣服上的枯叶。
白石回忆起昏倒的缘由。
“不想再昏倒的话,你最好静下心来,停下回忆。”
听到声音,白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边居然有其他人。
洁白的法衣上点缀着星辰样式的庄严纹路,肩披厚重的外袍托在地上,但完全在衣服找不到任何的污渍。
手上拿的的是象征教皇国主教身份的权杖,通体用秘银打造,核心部分是白石只在书中见过的无垢宝石核心,其中勾画的阵纹更是复杂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凸显一个财大气粗。
教皇国的那位代表站立在他的不远处,温和但又不失威严。
但唯一让白石感到惊讶的却是这位竟然是女子模样。
眉眼之间让白石总觉的她很熟悉,像是在不久之前见过。
但着实与白天见到的那个慈眉善目,少言寡语的温和老爷爷的形象沾不上边,难道他们派了两位。
仿佛知道白石的心中所想,女子温和一笑,解释道。
“白石阁下,我是教皇国七主教之一法比昂,至于这幅面容。”
“您也知道的,年岁大些的主教,更显威严,也更容易让教徒们信任,不是吗!”
“把这当做一个小秘密,替我保密好吗?”
女子用漂亮的话术在解惑的同时,拉近了与白石之间的距离。
最后给了白石一个艳丽的笑容,确实让他对这位法比昂主教有了不错的初印象。
“您一直在这里吗”
其他势力内部相关的问题,白石并不想太过关注。
原来的话题他也就没有继续接下去。
“是这样的,我路过这里时,见到您昏倒在哪里,然后就出手帮了一把。”
“这样啊,谢谢。”
这句话白石确实是出于真心的,倘若真的让他自己一直躺在哪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尤其是前几天早上被伐木者搞得命悬一线。
“不用客气,向需要帮助的人施以援手,本就是我等的义务。”
法比昂保持着她温和的笑容,让白石不要太在意。
“冒昧的问一句,白石阁下,您患有失魂症吗?”
“没有啊。”
听到这个意外的问题,白石下意识的回答道。
在这个世界,失魂症属于灵魂缺失导致的绝症。
大部分会在几天后死亡,极少部分也会成为植物人,度过余生。
自己活得好好的,怎么会得失魂症呢?
看到白石疑惑的表情,法比昂耐心的解释道。
“是这样的,您昏倒的时候,我发现您的灵魂有破碎的迹象,就擅自的施法安抚了一下。”
“然后,我发现您的灵魂有明显的切裂痕迹,要比正常人要‘薄’上很多”。
“薄?”
这个形容词让白石很讶异,他不知道灵魂怎么与厚薄联系起来。
“就像沿着一张纸的侧面,将其完全切割成与原来尺寸一模一样的两张,基本功能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却更容易被撕破了。”
“简而言之,您的灵魂很不稳定。”
这下白石懂了,这也大概是自己没有其他失魂症患者迹象的原因。
“操作者的手法很高明,但弊端同样也很明显。”
法比昂眼神锐利的盯向白石,仿佛是要下达判决。
“它无法经受过于激烈的刺激,不稳定的结构让他如同危房一般,经不住任何的风吹草动。”
“这也是您昏倒的原因。”
“我建议您,不管之前在想些什么,都暂且停下,您的灵魂需要时间来愈合。”
白石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图穷匕见,法比昂将话题引到了白石没想到的方向。
“就我了解的,能对灵魂进行这种程度的处理的,当世并没有几人。”
“而,您的爷爷,莫尔城主就是其中之一。”
法比昂的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决意,周身仿若火焰在升腾。
“所以。”
法比昂快速的接近几步,直到快要贴上白石才停下。
“您是否在这座城内遭受了非人的残酷对待。”
白石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法比昂说的这句话并不是问题,而是只有是这一个答案的陈述句。
让他有些畏惧的向后退了几步。
法比昂回过神来,温和的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但白石再也看不出之前的那种感觉。
“那么,您的回答呢。”
她给白石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仿佛只要他回答是,法比昂就会代替教皇国向秩序之城开战。
白石找不到她这种情绪的缘由,但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扭曲的正义感。
“没有”
法比昂没有为白石的回答感到意外,脸上露出了圣母一般关爱世人的伟岸感。
“您不需要惧怕什么的,吾等会为你伸张正义,主的神国内,永远有属于你这种苦难者的应许之地。”
“请安心的回答吧,我会保护您的。”
这是强行让他承认了。
但白石确实不认为莫尔有什么理由要害他,自己本身从一开始就牢牢抓在他的手中。
如果想要什么,他早就拿了,何必给自己留着六年时间只能说是画蛇添足,毫无用处。
“真的没有,请相信我,爷爷对我挺不错的。”
白石的脸上展现出真诚的笑容,尽全力让法比昂相信自己说的是实话。
“怎么会。”
不知为何,泪水出现在了法比昂的脸上,悲悯的目光让白石无所适从。
“对不起,我无法在现在拯救你。”
她将白石抱在怀中,宛如慈母一般抚摸着头,不住的劝慰着。
“我没有足够的力量压制黑暗,来获取你的信任,对不起。”
接连两句对不起,让白石的的确确的感受到了她的歉意。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另类的执拗让白石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是的。”
白石急切的说道,但转眼就被宽大的胸怀堵住了嘴。
等到他再次恢复自由时,法比昂已经失去了踪影,只有耳边回荡着她充满歉意的低语。
“还请您耐心等待,我一定会为您带来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