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极殿。
眼看着众人都已经落座了,朱可柔示意尚食可以开始上菜了。
尚食林妙云恭敬的弯腰领命,“是,皇上。”
朱可柔满意的点了点头,凑近了她的耳朵悄声道,“你也饿了吧,待会儿坐朕的旁边,一起吃点吧。”
林妙云受宠若惊,从未享受过这样待遇的她,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皇上,“皇上……臣……臣不饿。”
咕……
林妙云俏脸一红,太丢人了,在女皇陛下的面前出丑,简直太难为情了啦,于是害羞的把头埋了下去。
朱可柔听到了她肚子反抗的叫声了,不由得觉得一阵好笑,“别不好意思了,这是朕的命令哦。”
“嗯……”林妙云脸颊烫的厉害,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由于菜早就做好了的缘故,现在在尚食的安排下,御膳房很快就把菜给上齐了。
尚食其实是明朝内宫的一个女官。
女官服务于内廷,服侍于皇帝、皇太后、后妃左右,因为明代宫禁甚严,所以很难与外界有直接的联系。
在后宫之中,她们能够经常接触的只有三类人,皇帝、后妃和宦官。
女官的荣辱和女官制度的兴革嬗变都与宫中这些不同等级的人物息息相关。
《明史,职官志》中关于女官的记载最后写道:永乐后,职尽移于宦官。其宫官所存者,惟尚宝四司而己。
可见女官制度在永乐以后的嬗变,与宦官对于女官职掌的侵夺有直接关系。
明末宦官刘若愚所著的《酌中志》中,记录了宫正司六尚局在宫中的位,《春明梦余录》中的《附载宫殿额名考》亦详细记载了宫司六尚局的殿额名称。
分别为:宫司、尚衣(仪)局、尚食局、尚功局、尚服局、尚寝局、尚宫局。
嘉靖、隆庆、万历年间皆有以六尚局缺人为由而进行大规模的女官采选。
采选的理由都是六尚缺人,采选人数都在两三百人。
女官六局一司在制度最完善,人员最齐备之时,总人数为多少人,一次采选多少人,可能就是根据制度规定的员额人数而定的。
大明的皇后是一国之母,六宫之首,协助皇帝管理后宫内政,打理六宫之事是皇后的职责,管理宫中女官也在其职责之内。
女官的设置是为掌王后之礼,职内治之贰,佐助皇后管理宫阇,教化嫔御,有皇后(包括皇太后)的支持,女官的职能作用也能更充分的发挥。
明初三代皇后,即太祖孝慈马皇后、成祖仁孝徐皇后、仁宗诚孝张皇后,皆享有十分尊崇的地位。
作为皇帝的贤内助,她们积极支持夫君的事业,在政治上多有影响,对于内政亦格外重视,深知后宫有序于帝王之家的重要。
严于内治的一个表现便是对宫官之制的重视,对女官的礼遇。
除对女官恩礼有加,充分发挥女官的作用外,明初的皇后对内治也颇有作为,这主要体现在女教书的编撰上。女教书是古代教育女子言行、德行的书籍。
明建国伊始,太祖便于洪武元年命儒臣修《女诫》及古贤妃事可为法者,以严内教,训导宫嫔。
而皇后亦亲自编纂女教书,不仅是迎合皇帝的教诲,体现母仪天下的职责,而且以中宫之尊,从女性自身的角度出发,亲身示范,言传身教,表率作用及对后宫的影响必然更大。
可以说,有明一代,对于女性做官的制度是十分完善的,相比于赵宋蒙元,女性地位得到了显著的提高,女性地位的提高恰恰反应的是时代的进步,虽然同为封建社会,但是不同的朝代,也有不同的开明程度。
菜上齐后,林妙云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女皇陛下,然后确认皇上没有戏耍她之后,颤颤巍巍的落了座。
今日黄极殿的诸位,是在科举中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京城参加了殿试,最终取得了今年科举的进士,未来必定是前途无量,而她一个宫廷女官,说实话,她觉得自己和这些人坐一起还是有些不够格的。
朱可柔大概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觉得还是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吧,她温柔的对着林妙云一笑,“妙云,你可是我大明的宫廷女官,给朕抬起头,振作起来。”
林妙云这才是终于不再畏畏缩缩的了,她不能给皇上丢脸,内宫的官一样也是官,不比别人差。
见着大家都没有动筷子,知道是皇帝还没有发话,不敢吃,朱可柔这才率先动筷,随即吟吟一笑,“诸位才子高中,可喜可贺,大家动筷吃饭吧。”
“是,皇上。”
才子们这才纷纷动了筷,但是碍于上座的女皇陛下,都是把自己的动作压得很厉害,平时洒脱随性的畅快书生们,此刻都是感觉太过于拘谨了。
林妙云也是小口小口的吃着,生怕吃相太过粗鲁,丢了皇上的脸面。
朱可柔看着在座的人这么拘谨,搞得她这个平时注重淑女风范的皇帝都有些压抑了。
于是叫宫女们弄了些酒来,给所有人都满上了,正巧今天上朝被言官御史们从头喷到尾,被喷得狗血淋头,说不气人,那都是假的,借着庆祝各位才子的由头,小酌一杯,用来消消气也不错。
“朕敬诸位一杯,朕干了,诸位随意。”
这就不得不说说女皇陛下的无耻之处了,她乘酒的是一个半手掌大小的酒皿,而其他人则是满满的一大碗。
好家伙,皇帝给你敬酒,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就算眼前是一缸酒,你也得识相的喝完,否则的话,那不是明摆着不识好歹吗。
林妙云也是咬了咬牙,捏着鼻子喝了一小口,顿时觉得喉咙处有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接下来林妙云继续逼迫自己把酒给喝了个精光。
喝的时候没什么感觉,酒一喝完,脑子立马就晕乎乎的了,坐在皇帝一侧的她,摇摇晃晃的厉害,就差从椅子上倒下去了。
林妙云知道自己喝醉了,再也支撑不住的她,本能的朝着皇帝的一侧倒了下去。
朱可柔无奈的一把将她接住了,随即把林妙云枕在自己的腿上,算是给她个福利,女皇陛下的膝枕可不是谁都能享受的。
众人强行喝完了一大碗酒,其中有人本就不胜酒力,喝了点酒已经开始脑袋发昏,胡言乱语了。
史可法一喝醉,一想到大明朝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境地,就不由得悲怆道,“皇上啊,我朝自从萨尔浒一败,就一蹶不振了,小小的建奴竟把大明王师打得落花流水,我史可法想不通啊,我皇明什么时候才能一雪前耻啊!”
对于这些刚刚参加完科举而未进入仕途的考生们来说,爱国忧国就是他们平平无奇的日常,私底下也会经常议论朝政。
而明面上的当着朝廷,甚至是皇帝的面儿,提这些让大明丢面子没里子的事情,无异于当众打朝廷和皇帝的脸,大多数人还是不敢的。
今天喝了酒,一个个的都上头了,有了史可法开头,众人就像打开了话茬子一般。
“皇上,我朝大凌河一败才是惨烈啊,那些该死降金汉将!该杀啊!”史可镜想起浑河血战,也是悲痛万分。
天启元年三月十二日,努尔哈赤率领大军围攻沈阳。
明朝守将何世贤、尤世忠因怒出城与敌接战,中伏双双战死,城中上万蒙古饥民斩关落桥内应金军,号称固若金汤的沈阳一天便被攻破,城内兵民被杀者七万人。
当时急行军驰援的明朝川军和浙江戚家军刚赶到浑河南岸,进退失据陷入绝境。
军事会议上陈策、童仲揆两位总兵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最终做出了主动进攻、以攻代守、血战待援的部署。
不足万人的队伍,被分成了两个部分,向强大的金军发动自杀式攻击。
戚家军主将、戚继光的侄子戚金指挥火器见长的戚家军,在浑河南岸迅速摆开著名的车阵。
年轻的川军将领周敦吉、秦民屏率领3000余川兵从浑河浮桥过河,排开阵势向北岸八旗军冲去。
戚金知道,这些头也不回的川军是用生命给自己争取时间,只要能固守到后援的明军到来,或者坚持到夜晚,尚有一线生机。
士有必死之心的川军先后击溃正白、正黄二旗,杀伤金国士兵2000余人。
后来,抚顺降将李永芳指挥从沈阳城头发炮,完全覆盖整个川军的阵地,金国军队一拥而上,终于冲垮了这支勇猛的川军,周敦吉、秦民屏等大部战死,只有少数人冲过了浮桥回到了戚家军的浑河南岸阵营。
决战的时刻终于到来,金军渡过浑河,从四面围了上来,并很快先以四旗的兵力从左翼发起进攻。
匆忙摆好阵势的戚家军利用车阵和训练有素的火铳三叠阵迎敌,但还是有凶猛的金军骑兵,突破火力网冲击到了车阵前,此时明军中马上冲出手持戚家军特制兵器——铁狼筅的士兵将其刺倒。
两轮进攻之后,金兵坠马伤亡者达三千多人。
双方僵持之时,一个噩耗传来——外围打援的皇太极在白塔铺一带,竟然以几千之众击退3万明朝援军。
戚家军外援断绝,已无退路。
努尔哈赤连下死令,让八旗不计伤亡轮番攻击。
一方死攻,一方死守,明军最后弹尽矢绝,车阵终于被打破。
金军突入车阵之后,戚家军立刻以哨为单位组成名震天下的鸳鸯阵,与敌展开惨烈的肉搏,每个队形中狼筅手、藤牌手、刀手相互掩护配合与敌鏖战,特别是使用由凶猛的日本刀改进而来的戚家刀,给金兵大量杀伤,但终因寡不敌众,且连续两天的急行军和激烈战斗造成体力不支,包围圈逐渐被压缩。总兵陈策连斩十余名敌人后,力尽而亡。
总兵童仲揆想退出战场,戚金一把拉住他的马,大喝:“大丈夫报国就在今日!”
童仲揆立刻和戚金一起又转身杀入战场,战至傍晚,仅存的几十名戚家军士将戚金、童仲揆围在当中,他们的鸳鸯阵依然不乱,犹如惊涛中的礁石。
暮色中,金兵四面围定,但他们已经失去了近战肉搏的勇气。
最后,万箭齐发……
此一战,明军牺牲近万人,金八旗兵也付出了伤亡上万人的代价。
(也有史料称,戚家军此战中以数干火枪兵击毙满清两白旗两黄旗精锐上万人,并在炮队轰击之下苦撑数日,最终弹尽粮绝,全军覆没。)
无论是明朝的实录还是清朝修的明史中,无一不对浑河血战中川浙军团的勇敢大加赞誉,称此一战为“凛凛有生气”“时咸壮之”、“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只有很少数先期突围和辽阳留守的戚家军幸存,明廷派员来抚慰劳军,许以重赏,这些士兵竟然流泪拒绝,不求赏赐,只求再上战阵,誓要给戚金等阵亡将士报仇。
朝廷官员和百姓都由衷赞叹说,这些普通的士兵竟都有国士之风!
十天后的辽阳之战中,这些战士亦全部战死。
不久,浙兵的主要征召地——义乌、宁波等地上书,说国家连年征战,因浙兵善战,多被征召和伤亡,此地的男丁已经十去七八。
朝廷终于开恩,不再从这些地区招兵。
自此,浙兵、戚家军、以及与他们有关的鸳鸯阵、狼筅等等一切,全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所谓的川军,就是名噪一时的白杆兵,也就是秦良玉的部队。
戚家军自嘉靖三十八年成军,到辽阳之战,共斩级近二十万级。
先后剿灭倭寇,击败蒙古铁骑,赴朝抗倭,纵横东亚,百战唯一败,之后世间再无戚家军!
借着酒劲,宴席上的才子们,把辽东明军的每一次战败,都说了一通,并把战败的原因也说了个大概。
宋应星、宋应升兄弟听着众人你言我语的说着这些惨痛的战例,心中也是像有块大石头压住了一般,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胡玉春见此,也是悲从心来,为了让在座的诸位能更加真切的感受萨尔浒的惨烈,他奏请把自己的好友,萨尔浒的幸存者刘贵给带到现场来现身说法。
朱可柔准了,锦衣卫两刻钟的功夫就把人给带来了。
刘贵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潸然泪下,逃避了这么多年的萨尔浒之败,该面对了,该解脱了,他不怪胡玉春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出他来,他立马跪下请罪,“小的是萨尔浒的逃兵,还请皇上治我死罪!”
朱可柔摆了摆手,萨尔浒的惨败不是一个小兵就能够改变什么的,他做逃兵躲起来了,至少没有投降吧,也比降金的好多了,而且这么多年了,他内心一定是备受折磨的。
“朕赦你无罪,刘贵,正好今日这里的诸位都想听听萨尔浒是怎么败的,你好好说说吧。”
“谢皇上!”
“说是惨败,那是说得好听点,其实是一边倒的屠杀,几路大军都是如此,完全是屠杀……野蛮的屠杀……”
刘贵鼓起勇气将他经历的一切,那些梦魇一般的过往,都说了出来。
说完了之后,他跪坐在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座的众人,无不为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