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杨家祖宅的后院里,姜望坐在石桌旁摇着他那桃木扇饮着小酒,偶尔抬首凝望那探出头来的皎洁月牙,好不惬意自在。
掩门的一声轻响让姜望偏过头,看到镜那小心翼翼关门踱步而来的身影,笑着招呼道:“那小子睡着了?”
“嗯。”镜走到那姜望旁,在空着的石凳上坐下,皓月般的秋水带着一抹不安注视着他,“姜叔,现在您能告诉我原因了吗?”
姜望将扇子一合,伸手往前一探,一支温润如玉的酒杯如变戏法般出现在镜面前的石桌上,接着他拿起一旁的木葫芦,将那酒杯倒满后递给对方,不答反问道,“你现感觉如何?”
“谢谢,我还好。”镜伸手接过姜望递来的酒杯,视线游弋在那倒映着明月的酒杯里,下意识抚摸着戴在左手上的黑色珠链,低声喃喃道:“至少现在还好...”
“这两天守在他床前可辛苦你了,哟,这不是定魂铁么,哪淘来的?”姜望一眼就看出了她手上链子的来历,“难怪你最近的气息平稳了不少。”
“哪有您辛苦啊,你说这个,这是去古城玩时,我给焰买了个首饰,店家送我的。”姜望当时在床边用灵力灌输给林沂的身形她可历历在目,要论辛苦自己不及他分毫,她顺着姜望的问话抬起左手露出那黑色珠链回应道:“店家说这玩意不值什么钱。”
“呵,确实不值什么钱...”姜望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明说,因为这定魂铁可不是用钱就能搞到的,心里不禁对这店家产生了好奇,然而眼下还有更头疼的事要处理,他正色道:“你和林沂现在的处境很不乐观。”
“您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林沂他的处境也不乐观?”镜闻言放下酒杯,语调不自觉的变得冰冷,两条纤细的柳眉也扬起了危险的弧度。
“唉,现在的妮子怎么都这么急躁呢,你听我说完好不。”姜望“啪”的一声将桃木扇拍在桌上,镜方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略带歉意的朝着姜望颔首,赶忙示意姜望继续说下去。
“你们一直以来都是靠同调凭依的方式战斗的,也就是你附在林沂体内,催动着他体内的灵力来消灭怨灵,我没说错吧。”姜望见对方点头便继续说道:“所以你也该清楚每次消灭怨灵对自己的灵魂所造成的反噬,如今你的灵魂所驳杂的怨念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了,你以为你这样做是在保护林沂,恰恰相反!”
镜闻言脸色沉了下来,就如姜望所说的一样,每一次战斗都伴随着或轻或重的反噬,特别镇压花姐那种级别的怨灵,当时她差点失去了意识,然而她觉得自己能替林沂承受下来,这点痛楚也不算什么。但此刻想到这些,这几天消失的疼痛感竟如附骨之疽般再次涌现,她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手不发一语。
“如果你再这样下去,终会被那驳杂的怨念给吞噬,逐渐蚀化去反噬供给你灵力的主人,到时候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姜望的语气变得严厉,目光中原本的散漫早已不见,看着镜闻言变得苍白的脸色,他抿了口酒叹道:“就算到时候你真蚀化了,我出手消灭你,你觉得和你缔结血契的林沂会不受影响吗?”
姜望嘴巴上虽然如此威慑着,但他心里明白就算真到镜蚀化反噬之时,他出手渡化了她也不会对林沂的灵魂有什么影响,最多躺床几天罢了。
因为他亲眼见识过林沂识海里那恐怖的禁制,就好比是一把双刃剑,论内,林沂的灵魂宛如被禁锢般无法施展全力,可论外,就如坚硬的壁垒般保护着他的灵魂,就她这最多异变级别的契约鬼姬怕是翻不出什么波浪。可是他可不想走到那一步。
“姜叔,您有办法的对吗?”镜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林沂没事,我求求你,姜叔!”
“唉,你这是干啥,快起来!”姜望见镜一个起身直接跪在他的身前,赶忙伸手扶住她,看着她泛着泪花的秋水,轻叹道:“唉,本来我是打算让林沂炼化出自己的灵器慢慢净化你灵魂内驳杂的执念,可是没想到出了这个情况,唉...”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杨芷君的身影随即显现在廊房的阴影之下,“你不是自称华北阴阳行当的领头人么,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办法了?”
“杨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这妮子,大半夜不睡觉,喜欢偷听是吧。”相较于镜的吃惊,姜望其实早就感知到那隐去气息躲在一旁的杨芷君了,不过因为他知道这妮子向来嘴巴严也懒得管闲事就不想点破,何曾想她竟然主动跳了出来。
“你快说个办法!”杨芷君“啪”的一巴掌拍在桌上,不去理会姜望的挖苦,一脸严肃瞪着对方等着他的回复。
“血契过后的鬼姬,外界最多只能供输灵力,并不能越过主人净化执念,除非他们解除血契变回怨灵的形态,但是...”姜望说到这砸了下嘴巴,瞥了眼一旁焦急的镜后朝着杨芷君使了个眼神,然而对方并没有意会,“你这妮子,唉,如果现在她这个状态解除血契,那被封印的执念爆发下,能不蚀化么,你这摆渡人白当的啊?”
“那林沂没事么?”镜闻言心里仿佛找到了曙光般,赶忙追问道,“解除血契对林沂没影响吧,姜叔?”
“你难道...”
“镜妹子,你...”姜望和杨芷君都听懂了镜话语的意思,两人躲闪着镜期盼的目光不想答复,三人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
“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办法再待我想想,目前你和林沂还是先休息。”姜望率先打破沉默,提起那桌上的酒葫芦朝着二女摆摆手,摇摇晃晃的朝着一处空的廊房走去。
“这臭老头。”杨芷君收回瞪着那没入房门的背影的视线,转头对着擦拭着眼角泪花的镜说道:“回屋吧,会有办法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镜闻言贝齿轻启,咬着那略显苍白的朱唇,握紧了双拳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般,“咚”的一声在杨芷君震惊的目光下跪下,一字一句的恳求道:“杨小姐,如果到时我不再是我,请您一定要将我消灭,不论林沂说什么!都一定要!您不答应我,我就不起身...”
“你这是...”
苍白的月牙被那乌黑的云朵遮掩起光辉,那洒下的阴影也将那此刻僵直不下的两人的身影给隐去,沉寂是此刻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