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善良的王子跨过大海,找到了他信心思念的天使,最后两人沐浴在阳光中,平稳幸福的在城镇中生活。”
小的时候,每当夜晚到来,我就会哭闹着扑进母亲怀里,用力晃动自己的身体,吵着让她讲述藏在绘本中的故事。而母亲总是温柔地将年幼的我抱到床上,一边讲述着我爱听的童话,一边伸出手在轻轻的拍打着裹在我身上的被子,直到我闭上双眼,安稳地进入梦乡。
“想什么呢?林子?”
“没什么,有点走神了。”
我的思想从童年的回忆被扯回现实 ,孙耀阳坐在病床前,笨拙地为手中的橘子脱衣。他望着我,拔下一瓣橘子举到我嘴边,眼神示意我吃下去。
望着他悬在半空的手,指尖被汁水微微染成黄色。虽说四人间的病房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去吃嘴边的橘肉。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们俩都是男人。
孙耀阳是我的发小,从小我俩便一起在农村生活,说句不好听的话,就连他身上有几颗痣我都知道。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另一个男人向我投喂食物。
“喂,你不是想吃橘子吗?老子举得手都酸了。”
听着孙耀阳的话 ,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那瓣橘肉,飞快的塞到嘴里。果肉瞬间在口腔爆开,几滴汁水机灵的从嘴角窜出,滴到衣服上。
“我靠,你TM慢点吃,整的满嘴都是。”
孙耀阳嫌弃地抽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纸,趁我正在享受果肉的时候,强硬的擦拭着我的嘴角。
“孙大少,看不出来啊,你这挺会照顾人的啊。”
孙耀阳把攥成团的纸巾扔到垃圾桶,刚想说话,胯间就想想起一阵劲爆的音乐。
“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便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过了几分钟孙耀阳回到病房,他叹了口气,没有坐下。
“林子,今天下午李哥那有急事,我就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行,你先去忙吧。”
他撇了撇嘴,哼着歌再次离开了病房。
孙耀阳走后,病房再次陷入了让人窒息的冷清,我伸了个懒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件带有褶皱的信件。将手中的信件攥成团放到蓝白色病服的口袋,偏过头望着窗外嘈杂的人群,空气中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我的鼻腔微微有些发酸。
算上今天,我已经在医院里待了整整六年。
每天除了日常的透析检查,就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日出与日落。
我已经有三年没见到母亲了,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在三年前的春节。那时母亲来的很匆忙,将钱交给医生后便又匆匆离开。我那时躺在病床上,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总是与自己回忆中哄我入睡的身形大相径庭。
她甚至都没和我说上一句话 。
自从那次之后,母亲就再也没来过医院。
下午三点半左右,做完日常的身体检查,我向隋医生问起自己的病情。隋医生眉头紧皱,手上的报告被攥出褶皱。
“小林,你的心脏还是处于在危险状态,而且这两天病发的可能性很高,一定要保住随时能联系上护工。”
染色体缺失造成的心脏遗传性疾病。
这个陪伴了我六年医院生活的病症。在我刚上初一的时候病发,我昏倒在入学典礼的礼堂上。
意识清醒后,自己躺在医院的急诊室,手臂上挂着数瓶点滴,虚弱的只能依靠着嘴边的呼吸器艰难地补充氧气。
手术结束后,主治医生告知我的病情无法彻底根治 ,却随时有毙命的可能。母亲听到消息后急忙赶到医院,跪在医生面前,痛哭着乞求医生一定要保住我的命,我的父亲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以同样的理由离开她。
“好的,隋医生,我会注意的。”
说罢我刚想离开,隋医生叫住了我,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
“小林,别多想,你现在已经是很幸运的了,相信再过不久,你的病就会痊愈,不要放弃希望。相信我。”
“嗯,谢谢隋医生,我一定会痊愈的。”
隋医生面露难色,思索一会后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拿出一些零钱递给我。
“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别太消沉。”
辞别隋医生后,我换上了便装,在隋医生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办理了出院手续。一般来说像我这样的扼病患需要家属同意才能出院,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去问母亲的必要了。
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有些冷淡的春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道上行人少的可怜。我蹲在街边等待了十几分钟,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与司机交代目的地后,我坐在后座,与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司机师傅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他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岁数,但是十分沉迷对明星歌手的追捧,甚至要求他买一件价值几千的签名半袖。这给他气的不轻,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满面愁容。
不知不觉间,目的地已经到了,我将车费付给司机师傅后下了车。望着面前被高楼所包围的河流,几座大桥横跨河面,时不时有几辆汽车飞驰而过。河边则是有用理石地砖铺成的街道,供人们散步与游玩。
自从下车后,胸口沉闷的感觉愈演愈烈,我强忍疼痛步履阑珊的走在理石街道上。可能是天色已晚,也可能今天不是游玩的好日子,宽阔的街道上只有我孤身一人。我向一个方向一个劲的走着,直到小腿发酸,我才被迫停下来,跨过河边的围栏,矗立在河边,望着水面。
平静的水面时不时被微风抚起阵阵涟漪,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自己急促跳动的心脏。很快剧烈的疼痛便让我的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身体也已经感觉不到风的温度,我强忍剧痛,从兜里拿出早上被攥成团的信封扔到水里,疼痛感才微微削弱。
信封的纸张被河水瞬间浸透变得四分五裂,片刻便消失在水面,只剩一张残破的纸张被风送到离我不远的岸边。母亲的名字赫然印在上面。
身体的疼痛已经超出了我所能忍受的极限,一阵微风吹过,我像是一片树叶,跟随着风的方向,亲密的投入河水的怀抱。
想起那封先我一步沉入河底的信封,内容并不重要,只是一封讲述着一名中年女性顶不住生活的压力,服毒自杀前的心里活动。
或许,我也会像那封信一样,在最后悄无声息飘散于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