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

作者:苍白树枝 更新时间:2023/5/4 15:23:56 字数:8108

一道缝隙,黑暗被平整切开,沸腾的血水中,有残片飞舞,它们比白泠想的要柔软。

清醒,她想确定自己是否清醒,就像是陷入泡沫海那样,明明有所感触,明明能看见,但当指尖真正碰到那些事物的时候,它们就又会像云朵一样突然散开。

哭泣,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哭泣,眼泪只会让她的面积感到不适,她讨厌瘙痒感,那会让她想起伤口被汗水浸湿的痛苦,但眼泪却总是会和痛苦亲密无间。

不……这正确吗?什么又是错误?我到底因何而死?谁在摆弄我的命运?又或者我其实并不是一无所知。

我得醒来,我必须找到真相,有口井需要我去填满。

剧烈的喘息声,湿热滚烫的空气顺着舌尖滑入喉管,她睁开眼,麻木和阵痛自手心传递至手臂,她下意识举起手中的痛苦,将其挡在自己的额间,接踵而至的是剧烈的撞击,金属的轰鸣声。

那把剑发出嗡——的声音,白泠被掀飞出去,身体狠狠撞在墙上,但她的手一直握着那把剑,即使在她接近昏厥的情况下,她也能感受到那把剑。

背部传来的剧痛甚至让她的心脏产生了一瞬停滞。

“往左。”耳边是导师冰冷的命令声,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拖拽着似的,以一种可怕的角度朝左边飞去。她又断了几根骨头,但接下看到的景象让她觉得吃痛是值得的。

沙尘被飓风掀起,一道可怖的漆黑身影撞进墙壁,石块四处飞溅,在它们撞击到地面的时候,又会化为更小的碎屑粉末,只留下可怕的刮痕还有坑洞停在原地。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疲惫感紧贴着她的面部,但是她感受不到虚脱或者劳累,身体就像是永远不会停止工作的机器一样,缺的只是零件而非燃料,她只是感到疲惫,这种感觉深入骨髓,是超脱于体感的折磨。

白泠干咳几声,黑色的血液自口中飞溅而出,她感到好受了些。

“我也有问题要问你,但是现在我们得齐心通过眼下的考验。”

“子弹呢?”

“打完了。”

“我怎么没有印象……”

白泠侧身躲过一块石头,那块岩石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去的,那恐怖的气流甚至扯掉了她的几缕白发。

她来不及惊叹自己如动物般可怕的反应能力,她滚动着身体,然后让双脚踩地,接着努力让身体前倾,将长剑放在背后,右手则搭在地面上,让重心下移。

她看清了隐藏在烟尘中的可怕生物,是自己曾经面对过的怪物,它身上散发着另白泠感到欢愉的气息,不同于饥饿感,这次是面对天敌时带给她的血脉喷张。

白泠有预感,自己以前大概很擅长对付这些怪物,因为唯独对上无度,她才不会产生恐惧,相反的,她实则感到兴奋。

那怪物甩动着强壮的头颅,一根长鞭从它张开的花瓣中甩出,那如刀锋般可怖的钢索划过气流和岩壁,直冲面门。

她将身体下压,那根长舌以极快的速度擦过剑身,激起耀眼的火花,但即使是擦身而过,她也能感受到那可怕的力道,这东西成长了不止半点。

白泠握紧长剑,她突然意识到了剑没有脱手的原因,因为剑柄已经和自己的手死死绑在了一起,被绳子和绷带固定,但是她来不及再注意其他事物,因为那东西已经逼近身前。

锋利的爪子被它的腰部带动,它就像一名投掷铅球的运动员,那完美的身体曲线还有运动逻辑,无不透出一股强壮而诡异的美感,白泠抽剑刺向对方,爪子贴着她的胳膊快速擦过,撕破她衣物和皮肤的,是它带动的恐怖气流,但剑已经刺出无非再被收回,先是滚烫的感觉,再是剧痛,然后她看到深黑的血液在空中飞溅,形成了几道好看的液态弧形。

剑尖划入那怪物的腰部,从腰部的肉一口气划过脊背,中途产生的阻力几乎要让手腕脱臼,但她确实在那相对柔软的部位留下了一道伤口,一条深红色的整齐划痕。那被分割的肌肉呈楔形,白泠微笑着,她不知道导师会不会笑,但是她的技能的确奏效了。

先是脊骨被切割,闪耀的红色光芒透过那只生物的背部,足足有六道,它们像是树皮一样脱落下来,瘫在冰冷的地面上。白泠下意识用衣物擦拭剑身,然后转身逃离。

“这家伙真是不死之身啊!”她说,跑动的时候险些因为碎石跌倒。她感到肌肉紧拉着,能听到骨头在嘎吱作响,痛觉陪伴着她,她明白那家伙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起身,它很可能有了找到自己的办法,她的右手已经抽筋,左手一直提着剑,她不安的看向剑身。

“再找到办法之前,只能与它周旋了。”导师说。“你的状况不太好,逃远点,然后找处臭水沟泡一泡这样它就嗅不到你了。”

快一点……快点跑掉,她望着眼前漆黑的道路,咽下一口唾沫,腿部传来的燥热感爬了上来,她感到很痒,迫切的想要去抓挠那个位置的皮肤,于是她就靠这个激励自己,只要跑到头就可以休息了,就不用忍受肌肉带给她的瘙痒了。

血腥味依然在她的口中弥漫,血水泡在嘴里,混合着唾液,并不容易咽下去,她吐出一口浑黑的液体,迈动着僵硬的双腿,不断朝着可能存在的生机挣扎。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导师,身上的麻木感越来越重,几乎碾压了痛觉。“我不知道,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但幸好你还能听的进我讲话。”导师的语气依旧冰冷平静这倒是让她感到安心,至少自己不是一个人了。

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她低下头,发现脚底已经被盐晶铺满,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前方如同是潮湿的苍白地狱,白泠不敢停下脚步,只能朝着这条甬道的深处跑,沉默,漫长的沉默,只有脚底盐晶的碎裂声,它们融化凝固,死死粘在鞋底,又被鞋主人剧烈的肢体动作抖落一部分,直到它们被血液染黑,从颗粒的状态脱离……

小冷再也无法迈动步子,那些透明的白色晶体爬上她脚踝,渗入她的衣物缝隙,紧黏着她的皮肤,不断蔓延,不断增值,她喘息着,努力扭动着自己瘦弱的身体,她能听见嘎吱声,那如玻璃碎裂,糖块在袋中摩擦的声音,正随着她的关节喧嚣,盐晶渗入她的伤口,她几乎要尖叫出来,声音顺着她的牙齿缝隙溜出,恐慌最后变成无名的怒火,几乎漫过全身,可怒火无法融化这些盐晶,抵挡不了甬道的拖拽。

她呼吸着,吸入那些晶体,咸腥的味道灌入口鼻,她觉得窒息,觉得空洞,想要将胃里的一切内脏倒出,觉得舌头就是一个碍事的东西,后来她不再想这些难过的事物,她听见了老朋友的嘶叫声。

现在她成了洒满调味料的美食,就这样躺在粗糙的餐盘里,等待用餐者享用。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凝固于面颊,但她忘了其实眼泪也是咸的,就连她眼下的思绪也弥漫着咸和苦,然后她吐出血,张开爬满白色盐晶的嘴巴。她声音沙哑变形的很严重,散发着浓重的颗粒感,就和那怪物的鳞片摩擦地面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她问,但是导师并没有应答。

她应导师的指引来到这里,但是导师作为自己见到的第一个朋友,却要她死。白泠不知道此时该作何情绪,她该害怕吗?她该愤怒吗?她该疑惑吗?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干这些,她已经要死了,死在谎言中,可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会死,亦或者那位管理员的口中,也充满了罪孽诡诈……

“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是同伴不是吗?我好怕……我好怕痛……我不该离开的……我该留下的……我好傻……”她的声音颤抖着,断断续续,她抽动着肺叶,努力揉动着喉管,才勉强说出几句能听懂的话,剩下的只是难听的呜咽声。

她无法呼吸了,即使她原本就不再需要呼吸了,她睁着眼睛,猛然发现自己其实和怪物无异,她在猎杀怪物,但其实她就是怪物本身,无所依靠,遵从欲望,踏亡命之途,最后因背刺而死,多么令人感动的冒险历程啊,但也短暂的可怕。

如水银般凝重的思绪灌满大脑,她的思维不再运转,浮肿的眼睛也被盐晶穿透,同化,流出的泪与血都被冻住。

然后是持续不断的咀嚼声,她的身体从地面脱离,她扑腾着身体,一下两下……然后她进入那蠕动的通道中,被紧缚的花瓣咽下,身形逐渐消失在口器的张合中,唾液融化了盐晶,牙齿划破她的皮肤,将肉体搅烂,直至她再也无法感受,再也无法哭泣,直到她被消化,这一切才算是结束……没有人见证她的死亡,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

***

当她醒来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喂……喂!小姐,你还好吗?”

“没关系的,对……吐出来……这样会好很多,别急你现在还很虚弱。”

“喝点水吧,慢点……”

白泠半睁着眼睛,她能看见微弱的正在流动的光芒,但那光芒大部分都被眼前的人影给挡住,她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坚硬触感,感受到嘴唇的冰凉,和液体灌入口腔中的轻松,她下意识去吸吮那些透明的液体,但这让她想起了血和唾液流进喉咙的难受体验,她咳嗽着,但还是将努力将它们咽下,恶心感逐渐消失了。

我没有死吗?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她依然想起那个神明,所提到的祝福,自己的确已经死过一遍了,哈哈如果算上那个奇怪的梦,应该是两遍才对,那么代价呢?

“你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依然很虚弱。”那个声音沉稳而冷静,来源于一名中年男性。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正仰睡着,头部被对方托住,她感到手腕处有些疼痛大概是被掐过,自己的口中还残留着腥味还有咸味,但那些液体和残渣大多都已经流出,大概是被人清理过,呼吸道的堵寒感也消失了。

“谢谢……”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已经很努力在说话了,但可能是由于之前的经历,导致她到现在都认为嗓子里还堵着什么,她现在说的话就像是漏风的气球,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没关系,你已经很努力了,现在我们来尝试坐起来吧,如果觉得勉强,你也可以继续躺会。”

她依然感到眩晕,适应了一会后,拉住对方的手从地面半坐起来。

她托住对方的肩膀,身躯佝偻着,努力呼出几口浊气,蒙上阴翳的眼睛变得湿润了些,她努力战胜头痛,以及困惑,紧接着轻咬住自己的舌头,以来提醒大脑要保持清醒。

身体僵硬的就像是死尸一样,除了关节还在摩擦发烫以外,她感知不到其他事物。

白泠能观察到对方的服饰,非灰非白的盔甲,棕色的粗布斗篷,对方身上似乎还沾染了火漆,味道有些刺鼻,但是她并不讨厌,肩甲被斗篷盖住了,她触摸不到,但即使隔着斗篷,她也能感受到冷和坚硬,宛若在触碰棺椁上的盖布。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人,感受到人的肢体,感受到文明的气息,他有智慧能与自己互动,但她感受到的只有冷,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他们始终是被一层盔甲隔开的。

她的视线绕过盔甲,绕过斗篷,投向周围的环境,她张望着,略过苍白的光芒,灰白的硬质土壤,张牙舞爪体态扭曲的黑色残木,深深刺入盾中的爬满红色藤蔓的生锈武器……最后她的视线停在一处坟墓前。

「克林顿·塔扎罗科」

那字迹离她有些远,而且写的很歪斜,似乎是用什么锋利的东西胡乱刻上去的那样,但白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的名字,紧接着那个男人继续开口。

“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初次见面,我叫

克林顿·塔扎罗科。”

“……”

她真希望自己看错了,或者是眼前的男人跟她开了个玩笑,白泠真的不希望救下自己的男人其实已经死掉了,但她又和他有何不同呢?沉默了一会她还是回应道。

“呼……你……你好,我叫白泠,就叫白泠。”

白泠将脸抬了起来,然后离开对方的怀中,试着重新站立。她踩着地,努力想要让身体远离地面,但她太心急,忽略了身体的虚弱,虽然站了起来但很快上半身又变得摇摇欲坠,就在这时,男人托住了她,像是一堵可靠的墙壁,她抬起头,看向这个如同城墙一样的存在,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失礼了……不过先生您长的可真高。”

“需要帮助可以随时找我。”

男人松开了手,示意白泠挪动步子,她试着迈出第一只脚,但是它就像是铅块似的根本抬不起来,她只能尝试先从挪动开始。

沙石被拖曳着,她的鞋子在地上留下流畅而规整的痕迹,白泠有些气馁,但她还是怀念自己可以正常走路的日子,所以还是选择继续下去。她试着感受着身体的存在,感受着刺痛,以及血液在皮肤底下攒动的感觉,然后再次迈步,但遗憾的是,她依然没有找到诀窍,前脚离地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保持平衡,但好消息是她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腿了。

“就像是初学舞蹈的姑娘。”男人扶住白泠,低头说道。

“我现在可是一个蠢姑娘了。”

白泠叹了口气,她的眉头微皱着,枯槁的白色发丝挡住了她的一部分视线,但依然无法掩饰那抹湿润柔和的蓝色。

“走吧,我带你走,白泠小姐。”

“好啊……”白泠无奈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紧接着克林顿温柔的将她抱了起来,如果她读过童话,她此时大概会认为自己是童话中被捡到的公主吧,白泠没有再继续思考的打算,她睡了过去,在金属的冰凉质感中沉沉睡去。

重伤……死亡……沉睡……这些事物充斥了她的梦境,她看到膨胀的野心之花,那四处飞溅的汁液,会将盔甲融化,那猩红的散发刺鼻香味的汁液,是滋养邪恶与贪婪的兴奋剂,树藤缠绕着她,将那些贪欲灌入口中,她感到舌头和喉咙都被腐蚀,滚烫的热流烧穿肠胃,顺着孔洞流出,最后她的目光被熄灭了,被疯长的藤蔓覆盖,但在最后一刻,她依然注意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猩红瞳仁,它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一直陪伴着她,但是它叫什么名字来着?她需要为它取一个名字……

汗水润湿了她的刘海,枯槁的头发紧紧粘在一起,像是纠缠着的丝絮,或是苍白的奇怪水草,她试着去整理它们,但很快她就放弃了。

她试着从梦里回到现实,呼吸着现实的空气,躺在现实的床上,但她仍然不敢保证自己不在梦中。

她已经忘记了梦里的内容,只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梦,颜色是血红色的。

好吧,让她先来整理一下现状,首先她被杀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复活了,她遇到了一个和善的骑士,不过她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但如果他有什么可怕的意图,他早该实施了何必要救下自己。

从床上起身,她的脚恢复了不少,这张小木床还算舒服,虽然被褥已经很旧了。她的斗篷被挂在不远的衣架,衣服里的小玩意被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长剑就倚靠在床头。

从床上下来,她苍白柔软的脚尖抵到地面,她发现自己脚踝上还缠着泛黄的绷带,这和她好看的皮肤并不相称。

她仔细观察起自己的身体,发现伤口不知道为什么愈合了,但是之前发现的红色疤痕还在,但是除了这道遗伤以外,身体上就没有新的伤疤产生了。

白泠注意到自己的手上并没有茧,依然是和原来一样,手指就像是柔软的柳条,伸展起来灵活而可靠。

她在床榻下面发现了自己的鞋子,一双合脚的但是已经很破旧的棕色短靴。她没有穿鞋就下了床,因为没有必要,地板清理的很干净。她离开床,试着让身体的重量压在脚上,她惊喜的发现,它们已经可以勉强支撑自己了,白泠没有着急,她扶着床头,然后试着迈步,成功了,她可以勉强恢复行走而不会突然摔倒了。

白泠扶着墙,她看见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把武器,那把剑比她还要高。与自己那把不同,那把剑几乎可以用崭新形容,它闪着漆黑的寒光,剑柄有白色的刻饰,除了起到装饰作用,还能增大摩擦,防止剑脱手。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了,这个房间不大不小,内设有两张小床、一张木质圆桌、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四把椅子和一个衣架。

白泠踏着光滑的木质地板,她注意到房间角落其实还藏着一副画,一半是彩色的一半则是灰白的,那奇怪的构图另她感到不寒而栗,像是某人的遗物一般。她没敢去看画中的内容,挪开视线,顺着衣柜望去,发现上面嵌着一枚碎裂的镜子。

她缓步来到镜子跟前,心想终于能仔细打量一下自己了。

镜子里的女孩很年轻,美丽但是又带着病弱和憔悴,但这样的特点反而让她变得让人怜惜,让人更想要接近她。

她有着一头干枯的苍白发丝,刚刚过肩,散发着古朴残缺的美感,旅衣的衣领是敞开着的,脖子上缠有白色的绷带,她雪白的皮肤裸露在外,也能看到那线条柔美的锁骨。

当然最让白泠关注的还是眼睛,她的眼睛恢复了正常,两只蓝色的眼睛,在镜子中闪着光芒,那情景就像是阳光透过海面,铺撒在柔软的海底,微微摇晃身姿那样,但这光芒总是一闪而逝,最后被忧郁的蓝色丝带掩盖。

她雪白的脸蛋很好看,虽然这种雪白有些不健康,但这并不影响皮肤的白嫩精致,她的睫毛也是苍白的,很长但也不是那么长,看上去很柔软,嘴唇的颜色很浅,像是调色板上均匀的粉白颜料。

至少神明大人在容貌方面垂怜于她。

白泠满意的在镜子里打量着自己,她有一种想法,那就是提着裙摆在镜子前转个圈,可是她穿的不是裙子而且脚还没有彻底恢复。

“你醒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泠吃力的转过身,看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对方大概是15-16岁的样子。

她穿着黑色连衣裙,整齐的白色披肩遮住了围裙的吊带,有一条黑色的绑带顺着肩部延伸,直至腰部,那里有一个银白的圆环用以固定,连衣裙是收腰款式的,裙摆在脚踝之上,能看到看到黑色的丝袜,还有擦至发亮的黑色皮靴,在黑与白的映衬下更衬托出她的冷静。通俗点来说就是一个穿着女仆装,看上去冷冰冰的女生站在白泠面前,这套原本很可爱的服饰套在她身上,显得非常干练。

她的灰白长发柔顺丝滑,到了腰部的位置,左眼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头上有白色的褶皱还有黑色轻纱做装饰,细长的绑带自头饰两侧垂落,连接处打了一个不起眼的好看绳结。

白泠注意到对方也在打量自己,当她和那双如琥珀般的灰色瞳孔对上时,明显能感受到一丝冷峻,以及无形的压迫,哪怕对方只是一名少女。

“您好,我的名字叫欣莱安,欣莱安·艾斯菲尔。”

她再次开口,用白泠感到陌生的清冷声线说道。

“我叫白泠。”白泠下意识回答道。

“您确定这是你的名字吗?”对方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您知道这个名字吗?”

“我失忆了……有人告诉我,我应该用这个名字。”

白泠不安的看向对方,她慢慢退回床上,然后重新坐了下来,对方走到她的面前,她只好仰视着头,努力让自己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个名字的主人已经死了。”

“你是说……那你呢?你和这个名字的主人有什么关系,而且万一是个巧合,我和那个人同名呢?”

“每个名字都蕴含着不思议,以及存在,还有过往,也许存在重复的名称,但它们所承载着的东西却不是重复的,我认得出来,现在那些事物正压在你身上,即使它们原本不属于你。”

欣莱安的回答令她不寒而栗,这种感觉她之前只在那个死去的排险者身上提醒过,她们不约而同的都提到了名字,以及残酷的过往与命运,那份重量。

“啊……刚刚你询问我,我与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什么关系对吗?很抱歉,我也不认识她,但我看到了她的坟,嗅到了她的怨,她确实已经死掉了,可是我却能在你身上重新感受到她尸体的气息,感受到她荒废的姓名正在重新焕发生机,真希望我猜错了……”

紧接着她动了动嘴唇,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个墓碑……”

“什么墓碑?”

“当然是属于你的,或者说是这个名字的前主人的。”

“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不要混乱,客人,请耐心等我回忆,这里是达拉克斯之庭,死亡的边境,真正的墓园,而我则是您的接待者。”

“所以我还是死了?”

白泠的低下了头,她的眼神冰冷而又阴郁,这是她第几次被骗了?只是两次谎言,仅仅是两次谎言,就足矣让她跌入地狱。

所以眼前的人是死神,还是摆渡者?

“我说了吧,这里是死亡的边境,但是您并没有跨越过去。”

欣莱安的身上环绕着一种死寂,一种令人不快的淡淡花香,还有烛火燃烧过后的味道,她站在白泠身前,就像是肃穆的漆黑坟墓,紧接着她低下头,鼻梁几乎要和白泠撞在一起,她苍白的瞳孔紧缩了一下,随后又迅速舒张开来,就和毒蛇无异。

“啊……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呵呵,经历了那么久,此刻我终于迎来了我的一名同胞,一名无法完全从现世逃离的同胞。”

沉默,长久的沉默,欣莱安纤细的手指,在白泠脸上摩挲擦拭,她就像是在摆弄古玩的收藏家,动作优雅且小心。白泠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当她第一次接触那股冰冷的时候,几乎吓得哆嗦了一下,她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如冰霜。

“你到底在说什么……”

“总之我会帮助你的。”

欣莱安收起了她诡异的微笑,然后打了一个响指,她的背部笔直的挺立着,那姿态既像优雅的侍者,又像铁血的军人。

“往生日就要来了,这将是不错的机会。”

“什么机会?”

“我也许能让你和那位神秘的小主人见上一面。”

这算什么……往生,是指死人回到现世吗?这种说法,大概只存在于传说中吧?但她的语气是那么平淡,描述这件的事的时候显得是那么自然冷静。

她没有选择,她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少女,白泠明白或许只有见到真正的白泠,她才有机会找回过去。

只是这个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她既然没死,那与神明的约定肯定还作数,她还有机会找导师对峙,只是她会复活……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复活呢?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白泠思考着,她想不清楚这些事物有什么联系,她只是感到头疼欲裂,疲惫感爬上她的心头,啃食着她不久前恢复的理智,耳边似乎有人在低语,有人揪住了她的耳朵,在其中灌入什么,就在她要维持不住的时候……

欣莱安俯下身去,将嘴唇靠向白泠的耳朵,她将舌头伸出轻轻舔舐着白泠的耳廓,白泠顿浑身颤抖了一下,脸和耳朵瞬间烧了起来,羞耻心和耳朵传来的湿润触感将痛苦压了下去。

然后,祂言道。

【我啊……说话算话】

那是神宣,亦或者是恶魔的低语,那是能驱散一切苦暗和极乐的歌谣,祂在邀请白泠,祂在蛊惑白泠,面前是苍白的草地,以及耀华满天,这就是她即将踏上的旅途,这就是墓园。

【时日终要开始了,时日钟正在敲响,你的手记遗落在何处?勇者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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