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做了什么梦,已经记不清了。”
白雾苏揉捏着床上散落的头发,然后又向额头上抚去。
头上沁出了一抹薄汗,手指尖的发梢也显得黏糊。
她依稀记着,她在梦中嚎哭,痛骂着什么。
伸出手好像要触碰什么,却一个趔趄,最终什么也抓不到,摔倒在地上。
不知道在骂谁,不知道为什么骂,甚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平常的她,一直都很温和,做事慢条斯理,而语气,即便是对待下人也从未稍加怒意。这是伺候她的女仆们一致的、中肯的评价。
因此,即便是很着急的话语,在旁人看来,或许等同于很粗鄙人的破口大骂。
因为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即便她从来没有规定自己只会做什么事。
“无颜,现在已经几时?”
“回禀小姐,现在才上晨四时,您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迷迷茫茫中,呼出一声。
没有料想到的回应,安心地到达了她的耳边。
困意被冲散了一些。
她侧身望向窗外,那里昏昏沉沉的,好像天空席卷了黑夜,朝大地重压下来。
“这凌晨前的雨,还未至,就湿热了整间房,惹人心烦。”
“今天这心如此躁动,是由于这梦吧。”
白雾苏又联想到此,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时节常有雨,能在此时惊醒,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其他的原因的。
她将身上的毯子收整拢上身。
这个时节,纵使空气炎热,但夜来风雨,若是露出肚脐,风寒还是会趁虚而入的。
只是这样保暖,身体反而却愈发燥热起来。
不由得辗转反侧,而此时的头发给身体传来无尽的燥痒。
有些睡不住了,身体的感官都已经在刺激下调动了起来。
白雾苏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对窗户,却犹豫不决。
“开了会凉爽一些,但雨滴会溅落进来。”
“不开又遭不住这湿热,长夜闭窗已久,更是积重。”
“罢了,下床去院子里走走吧,这样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只是也无法继续睡了。”
白雾苏借助窗外传来的微光,找到了床边的鞋。
鞋的形状像是一叶独舟,但远没有那么尖锐,外面附上花与鸟,整体色调红而喜庆,艳而不俗。
套上床边睡前褪下的短袜,这短袜是近期来兴起的特殊产品,不仅穿起来丝滑柔顺,观感上也朦胧静美,叫男人目光如豺狼般猥琐。
白雾苏初来此地时,白家叔夫的儿子便送上此作为赠礼,称其为江宁近期兴起的潮流,珍惜而贵重。
她虽然有些不喜那些目光,但毕竟于她自己穿着感受而言良好,更何况现如今无依无靠,寄人篱下,又哪有什么轻易任性的理由。
向衣架边走去,衣袍被规整的展开架着,蓝白相间,云水相加,底部略有开口,方便行走。
相比于仆人从衣架上相配的套上,自己动手或许会被其中的层叠的纱布迷了眼,无法找到头尾。
只是白雾苏也并不喜女仆服侍,从小便是自己穿的,只是来到叔夫家之后,叔父热情地分配了一个女仆,让她不好推辞。
蓝白色的肚兜恰好融入衣衫之中,云入云,水流水,叫人看起来赏心悦目。
一头黑发原本是有一些突兀的,好似浓墨泼入水间,但,又止一寸步,又莫名和谐。
现在生了一些白发,静静的隐于衣着,让人不得不联想,若是全白了呢,那又如何?
白雾苏苦笑着安慰自己,衣架镜前的她,豆蔻年华,美得正如衣着上的云与水。
系上腰间的绑带,云水相隔,收于中天。
不施粉黛,便踏出了房门,且不说此时人犹在梦中,更何况平常也是如此,反而人人夸赞。
没有吱嘎吱嘎的声音,门很轻易的就被推开了,倒是提醒她如今在什么地方。
天色犹在一片朦胧之中,黑色的恶意凝结成冰凉的寒意,借由微风向她的肌肤传递。
“本想出来透透气,却不曾想室外温度如此低,是否要回去再披一件衣裳为好?。”
白雾苏并没有因为寒凉而产生多少躁动,只不过身子也不由得向内蜷缩,以她得到的知识来说,放任下去或许会着凉,以她这女儿家家,弱身子定是扛不住。
正想要转身行动,还未有多少动静,一位女仆已经从侧道走过来了。
那位女仆衣着朴素,但干净整洁,配合上有条不紊的步伐,俨然一副大户人家佣人的模样。
黑色的长发干练地结扎起来落在身旁一侧,眼袋有一些重,黑色得积攒着,疲劳中却不失精神,嘴角始终带笑,只不过这笑不得久看。
“小姐,如今时辰还早,是做什么噩梦了吗,我来为你看看吧。”
“也好,你先进来吧,外面凉。”
那标志性的,奴仆的语气,说出来很是尊敬,配合上其中的内容更是让人感到关切,只是让白雾苏有些一顿,感到浑身不自在。
“抱歉,是我疏忽了,小姐的身体为重。”
“不是这样的……”
白雾苏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昏,她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理解,她也更没有丝毫指责的想法,导致她无法给出多少答案。
只不过还没容许她多想,女仆就已经完成了动作,进门,关门,点上火烛,拿出「诊断之符」,按照上面给出的咒语,机械一般的读了出来。
不多时,那张「诊断之符」化为一抹流光,钻入女仆的额头,女仆也随之闭眼,稍作停顿之后便给出了结果。
“气节交替,温度异变,夜来有梦,心神不宁,内燥外寒,易得风伤。”
“老爷吩咐过,小姐若是有恙,有什么需求尽管向老爷提出便好。”
“还有,刚刚或许让小姐操心了,奴婢卑贱人而已,莫要再多花心思,想出气的话,要打要骂,无颜,皆无怨言。”
白雾苏看着眼前的女仆,心中百感交加,嘴边略微抽动两下之后,还是鼓起勇气,略带气愤地说了:“不许你这么糟蹋自己。”
“谨听小姐吩咐。”
而女仆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白雾苏能够浅浅感觉到言语里有一丝难以捕捉到的惊喜与放松。
只不过眼角中的紧张并没有退却多少,那藏匿于眼神中的强打起的精神也没有退却。
白雾苏心中莫名有一团无名之火,星星点点的落在她心中原本湿润和谐的春草地上,于是她便彻底越过门槛,不顾还没来得及披上衣装,也丢下了后面不知道什么表情的女仆,径直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