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你需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即可。”
那天晚上,父亲冷漠地对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等我作答便转身离开。
我想叫住他,但是喉咙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看着父亲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
我出生于中央大陆雷克玛尔王国的一个名叫埃尔维斯的魔剑士氏族。
家族中数位成员都在雷克玛尔王国皇家近卫骑士团任职,他们是家族的骄傲,也是家族其他人敬仰的目标。
我也一样。
渴望着能够成为他们的一员,渴望着能够得到家中长辈的认可,渴望着被父亲称赞。
可现实是很残酷的,八岁那年的魔力检测中,我的魔力值垫底只能获得最低级的F级评价,甚至直到我十岁的时候,魔力值也同样没有增涨的趋势。
简而言之,雷克玛尔王国著名的魔剑士氏族,埃尔维斯家出了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而这个人,还是家主的幼子,也就是我:罗伯特·埃尔维斯。
自那之后,我基本上没有参加过家族中任何魔剑士相关的训练,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术,甚至连靠近剑术道场都不可能。
私底下他们说,我不配,也没有资格自称为埃尔维斯家族的一员,我是埃尔维斯的耻辱。
隐约间,我感觉自己仿佛和整个家族之间隔着深不可见的沟壑。
但作为家主的幼子,这一身份依旧能让我过着吃穿不愁的生活。
若说有那些不便的话,就是不许离开家,不许接近剑术道场之类的。
那时候虽然还很小,不太能体会世间冷暖,以至于心底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对剑术道场和魔法抱有着一分不为人知的执着。
既然不能靠近剑术道场,那就远远的观望,
既然不能学,甚至不能做出握剑的架势,那就在脑子里想象,
记住他们挥剑时身体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
可魔法就不行了,远远的观望根本不能理解其所以然。
十五岁那年,我终于难忍家族中的煎熬,产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那时的我才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初对我说那句话的用意,
因为我是普通人,所以他不希望我成为魔剑士,不希望我成为埃尔维斯家族的笑柄。
于是风雪节那天,在家族中的人们为庆祝新的一年的开始举办宴席的夜晚,我瞅准了巡逻防卫薄弱的空隙,逃了出去。
刺骨的严寒能透到骨子里,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让我一时间分不清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头观望时,灯火通明的建筑在我眼中只剩下一个点。
每一次喘息肺部都像有刀在割一样的疼,手脚的知觉也在逐渐消失,在那种情况下,明明严峻到危机生命,我心底却感到无比的畅快。
可没过多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去,盲目的往前走也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好。
“找到了!罗伯特少爷!请赶紧跟我们回去!”
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呼喊,原本迷离的精神瞬间紧绷了起来。
回头看去,呼啸的风雪中,一位独臂的白发老者带着两名护卫正向我走来。
护卫分别是杰里和库克,常年负责监视我的两名家族成员。
即便我对家族之中的事所知甚少,但也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位老者,所以很清楚他不会称呼我为少爷。
朝我呼喊的不是那老者,是杰里。
“真是的,这个时间不在家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库克的言语相当不客气,不过这和我听其他族人私底下议论我相比要客气的多得多。
“我不回去。”
“哈?罗伯特少爷,请别开玩笑,您现在这个样子,不回去的话……会冻死在这儿的!而……而且……”以前任性的时候,杰里的话我都会听,但那时我却听不进去一点。
“而且家主说了,只要……把你带回去就好了。”库克冷笑着说完,一只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佩剑上。
“慢着慢着库克!让我劝劝他……”
“滚开!我早就受够了!你还低声下气上瘾是吧?!”库克一把推开拦在他面前的杰里,白色弧光一闪而过拔剑就向我冲来。
看着向我冲来的库克,福至心灵般将他的身形和曾经观望的剑术动作相叠,
看得到,能躲开!
有机会,能反制!
正前方,库克右手提剑由右下向左上拔剑向我斩击,后退半步便与剑锋擦过,
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我迅速贴身上前左手紧握成拳,一记直拳狠狠地打在他的面门之上,
手掌和手腕处透过肌肉传来了骨头错位的响声,
被我一拳打倒在地的库克握着面门爬起来,却被我用剑尖指在了他的身前。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松开握剑的手。”
我向他重复着剑术道场里某位老师曾说过的话。
像是长久的压抑得以释放而嘲讽着,已经骨折的左手没有感到任何痛楚,兴许是因为寒冷让我降低了对痛楚的感觉吧,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这么做意味着什么,我的大脑无比清醒,心底像是有火焰在躁动着,胸膛内滚烫的仿佛要烧起来,
这是我向家族打响反抗的一拳,向我的命运反抗的一拳。
明明是第一次握着剑柄,却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久违得见的好友,既熟悉又陌生。
剑该怎么用?
我曾在脑子里模仿过无数次,演练过无数次,尽管我第一次真正的握剑。
雪夜凄冷,寒风呼啸,凌乱的雪地在逐渐的恢复着原样,躺在雪地中昏迷不醒的库克和杰里两人身上已经被覆盖了一层积雪,
我的一条手臂一条胳膊已经无法动弹,仅能靠一把剑杵着才能使自己不倒下。
看向不远处的独臂老人,自嘲一笑。
阿道夫·埃尔维斯,我根本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曾经埃尔维斯家族最年轻的魔剑士天才,二十岁实力超群力压一众魔剑大师,声名显赫。
曾在一场魔兽讨伐战中,阿道夫不幸失去了持剑的右手,
天才陨落也不过一夜之间,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有人都为这位天才感到惋惜,
然而,阿道夫却用了10年的时间,以仅存的左手重新站在了魔剑大师之上,
他的一生跌宕起伏,就像是个奇迹。
到此为止了吧?
看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甚至已经不打算去反抗了,身体也实在不允许我做出反抗了,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直到他的手掌轻拍在我的肩头,
有些沉重,又有些许温暖。
“感到不甘心吗?”
我愣住,缓缓抬起头看向他,
不甘心?
是的,我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凭什么魔力低微就认定我只能当普通人?
凭什么魔力低微就不能成为魔剑士?
我可以努力!我可以很努力!
他们不曾见过我努力的样子,凭什么轻率的否定我?!
“那就不要忘记这份感情,因为,这是你还没有放弃自己的证据。”
风雪节的那个夜晚,是我终生难忘的夜晚。
多年后,我隐约间明白那晚为什么师父会对我说那些话了。
因为当年失去右手的他,也经历过那种被人否定,被人放弃的时光。
……
“辛苦啦!这是报酬。”
“哪里,您肯雇佣我才是帮了我大忙呢。”
我接过希拉小姐递来的酬金,感激涕零。
虽说吃住不愁,但生活其他方面也是要用到钱的,我可没有多少生活费。
“真会说话哈哈!那今晚吃完饭再走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
“嗯?”前一秒还笑哈哈的希拉小姐立马翻脸,“下次还想不想来做工啦?”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这才对嘛!帮我关下店门吧!”
魔道具店门的楼上就是希拉小姐住所,她的店面还算宽敞,楼上是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
“需要我做什么吗?”
“嗯,那你就坐那歇会儿吧?”
“……”
“啊对了,今天那个小姑娘你感觉怎么样?”
兴许是在厨房忙碌的她觉得让我干坐着也没意思,便与我闲聊起来。
“呃,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哈哈,是吧是吧?我也觉得,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哦?”
“呃……说起来,她要过来跟您学习铭刻术吗?”
我赶忙扯开话题。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但是,她是魔法部的学生吧?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学习铭刻术呢?”
“哼哼,你猜猜看?”
取下工作围裙换上厨用围裙的希拉小姐为我端来点心茶水,令我诚惶诚恐。
“谢谢。”
“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密啊,那家伙呢,是个特招生,据说是某位冠名魔法师的学生,名副其实的……魔法天才。”
正欲将茶水送到嘴边的手微微一僵,
下意识地看向希拉小姐,她眼神中韵味深长。
“这样啊……”
天才总是受制于自负,这也就使得他们永远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而高高在上。
但我却觉得,她,可能有些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