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窗外投射进来，被伸展到三楼的枝桠切割成无数碎块。
淡褐色长发少女把头枕在书堆中，玲珑的鼻子因为偶尔吸进浮尘而微微抽动，两条腿并拢成乖巧的内八。
“禹夏。喂，禹夏。”
“欸欸欸？”
女孩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拍她肩膀的栗成，“怎么了？”
“讲座结束了，可以走了。”
“噢噢噢，我睡太沉了......”
禹夏伸了个懒腰，露出白花花的小蛮腰，接着拉上书包拉链，“那我走啦，再见。”
“那个，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这个......我晚上可能要温习一下物理呢。下次有空再吃吧......丽娜！”
禹夏对着朋友挥了挥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注视着同桌离去的背影，栗成摸了摸鼻子。
虽然同桌半年了，但他们之间依旧形同陌路。
作为班上的边缘人物之一，每到了课间休息就会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然后无视他，争先恐后地和禹夏聊天。
有时他去个厕所的功夫，回来座位就被占了，几个人挤在他的椅子上对禹夏拼命献殷勤。
然而近水楼台的优势并未给栗成带来什么，也没有人妒忌他坐在萝莉隔壁之类的......大概是因为都默认了他连竞争对手都不算吧。
“怎么了，又在发呆。”
耳边响起冷静的声音，栗成转过头，和幽灵一样摸到他身后的少女是唐小露，算是他在班上最熟的那个。
说起来也可悲，作为栗成的朋友，唐小露的存在感和他相差无几。不过栗成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存在感，而她则是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沉浸在文学的世界里。
说起来，她也是唯一一个会和栗成出去吃饭的人。
“六点了，不出去吃饭吗。”
“也行。去哪里吃？”
“你想吃什么都行。”
“那去吃拉面吧。”
“好。走吧。”
离开学校后唐小露来到人行道边上，确认附近没有学生后把黑框眼镜摘掉，顺便解开了辫子。
当她放下及肩的柔顺黑发，哪怕连一成不变的校裙也遮盖不住那张引人注目的面容。慵懒，柔和，唐小露自己仿佛就是一本让人回味无穷的书。
经过的行人瞳孔地震，而栗成只是在打呵欠。
这样的画面他见过几十次了，虽然不知道唐小露是怎么做到的，但就是这么神奇。大概，这是她演化出来的伪装策略吧。
一高一矮两个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栗成撑了把伞，但冷雨还是打湿了他的半边身子。
“你衣服湿了。”
在等红绿灯的功夫，唐小露把伞往栗成那里轻轻推了推，“小心感冒。”
“没事，之前买的外套防水。”
听栗成这么说，唐小露翻了个白眼，“说起外套，你还欠我三百块。上个月一起去买外套的时候你说这个礼拜会还的。”
“私密马赛，我一会就去取钱......”
“别弄得好像我是劫匪似的。”
来到拉面店后，他们选了餐厅角落的卡座，就像在教室里那样。
“我要一个......豚骨拉面。”
“我要酸辣排骨面。”
唐小露合上菜单后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栗成的眼睛。
“刚才我在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了个有趣的东西。”
“啥？”
“你的好同桌禹夏和人出去吃日料了。”
“欸？她不是回去温书了吗？”
“不，只是不想和你这样的笨蛋吃饭而已。”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拉面被端了上来，栗成有气无力地嗦了口汤，然后感觉到唐小露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
“干啥哩。”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禹夏。”
“噗——”
栗成差点把面从鼻孔喷出来，“你你你别乱说，我只是她的同桌而已。”
“白白的，小小的，平时蹦蹦跳跳，喜欢穿有活力的衣服，脸蛋还可爱......简直完美戳中你的性癖。”
唐小露挑了挑眉毛，“我打赌，你肯定暗恋她很久了。”
“我坚决否认。”
“放弃吧，栗同学。”唐小露狡黠一笑，露出和学校里书呆子形象完全不匹配的计谋得逞样，“按照我在你房间找到的那堆galgame周边，我对你的性癖可是完全了解的。”
“没，绝对不是......唉，对了，你之前不是说在找这个芒果软糖......”
栗成忽然想起来唐小露之前说的事，赶紧在口袋里掏了掏，转移话题，“在学校旁边的7-11看到的，之前一直断货。”
唐小露放下筷子，“嗯？”
“上个礼拜你说找不到的那个糖。”
“......”
唐小露沉默了半响，似乎很意外，“没想到你还记得。”
“喂，我记性不差的好吧。”
“那我就收下了，1990年就停产了的限量版青森芒果条纹软糖二代怀旧产品。”
“这个糖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这么高级——”
“这你不用管。不过，我唐小露是懂得感恩的人。”
她把糖果收进书包，身子前倾，乌黑的眸子盯着栗成，距离近到他能看见她的双唇因为酸辣排骨面而红得有些诱人。
“说出你的三个愿望吧，栗同学。”
“喂，怎么听起来和神灯似的。一个糖而已，不用了......”
“要不这样吧。”
唐小露擦了擦嘴，“明天是愚人节，我帮你和禹夏告白。”
“唉？我......我我我......”
“过了这次就没机会了。”
看着栗成的窘样，唐小露叹了口气，‘’过了这次愚人节，在暑假前你都不会有其他节日动手了。愚人节的话，至少失败了还能说是我在整你。”
“好......好吧。那，拜托了？”
“像你这样的笨蛋，如果没有人推一把，就等着母胎单身到死吧。”
唐小露不说话了，继续低头吃酸辣面，留下不知所措的栗成。
小雨还在下着，在巴士站棚顶敲击出沉闷的声响。
春夜阴冷黏稠。
......
......
夜晚十一时五十八分。
唐小露穿着宽松的睡衣，在床上对着窗外发灰的天空发愣。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忽然要帮栗成。
桌上的银时闹钟在发出微光，这是去年生日从栗成那里收到的礼物，也是那天收到的唯一一份。
指针滴滴答答响，最后跃过了零点。
愚人节到了。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点开了禹夏的头像。
复制，黏贴，发送。
会有奇迹吗？她也不知道。甚至不知道对她而言，究竟哪种结局才是奇迹。
于是只好就这样抱着膝盖，静静等待未知的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