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一眨眼,半空所现即是肉斩骨断,腥红怒放如雨霰,飘摇于斩击来往间,然其中挥斩的人影,该说那剑术是舞么?舞的种类众多,那大概是最粗暴的一种,无任何优雅可言,被放出的每一击皆是纯粹的暴力,每一击都是对压抑情感的极致宣泄,宣泄到几乎忘我。
判若两人。没错。若要比喻,则是寒冷刺骨的湖面,突如其来变成了骇浪滔天的海面!
黑发丽人当然不会呆看人表演;对峙魔兽,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虽说他曾做过这种事。
二人在魔兽群的围猎下杀出血路,撕裂声和嘶吼交织成一团,令赶来的士兵为之一震,见其中绝无插手余地,只好识趣地疏散人群,尽力不做累赘。
相比刀斩血肉,拳打脚踢显然弱势,而黑发丽人的杀敌速度却不落下风,铁拳所达之处,同样肉斩骨断,足以打得魔兽群片甲不留!
凝心聚气,将欲施放破坏的渴望集中,集中到渴望破坏的一点,即可凭人类之躯产生超凡的威力;无论强化肉体还是用于武器,其原理都不尽相同,“渴望之神器”发动时也有作为增幅器的作用;当神器与持有者的共鸣抵达极限,持有者将获得“渴望真体”,成为解放了自我界限的超人,教会称之为“圣子”。
神器需要能与之匹配的素质,否则强大力量不过昙花一现,持有者最终也必然走向忘我、甚至自我毁灭的道路。
尽管如此,神器提供的力量,往往也足以称为“心想事成”。
相比之下,刃确实在使用神器战斗,但没有醉心于神器,仅是将那柄刀作为普通武器,甚至没有发动神器;没有发动的神器,对持有者并无增幅,由此可见刃自身实力非凡,能在魔兽群里如过无人之境,已可当选“神的战士”。
因而,这是场令普通士兵目瞪口呆的战斗,眼中所见,只有两个人影在飞,一边是接连不断的爆声与冲击波,另一边是持续不歇的寒芒与剑气,气势之恐怖,已非常人可介入!
“哇啊啊啊啊啊!!”
恰巧有个倒霉的小战士靠得太近,几近被一头魔兽捡了便宜,遭那血盆大口一吼,便撕心裂肺地发狂求救,“阿玛迪斯大人!!!”
嘭。
本该拍他成肉酱的兽爪,竟在半空唐突变了形,非但没落下,反而向上猛一回弹!
恍惚间,他以为看到了英雄阿玛迪斯再世!
但事实上,这位小战士面前,仅有一个白袍的黑发丽人孑然伫立,双眸炯炯注视着他,“少年,你现在几岁?”
面对比兽爪变形更为唐突的疑问,小战士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答到:“十四。”
“十四岁就握剑了么?保护好自己,不要年纪尚轻就葬送了宝贵的生命。”
黑发丽人话罢,兽爪变形的魔兽在她与小战士身后愤而追击!
“危险!!”
小战士右手持剑,最后却用双手护头,两眼也紧闭,生怕吃到这一击!
此时唯有黑发丽人镇定自若。
这就是现场最后一头魔兽。
她知道身后这一击是到达不了的。
唰——
一道弧光划过,魔兽身首分离,血溅当场,黑发丽人则因角度和站位问题,遍染一身赤红。
“睁大眼睛,看清战场;即使眼前所见是自己的最后一秒。”
黑发丽人解放了绷紧的神经,松开双拳,也松了一口气,知晓局面已安定的她训导完小战士,刚想转身确认细部情况,却听到一句,“阿、阿玛迪斯大人!?不对......请问您是......”
对此,她没有回应。
至今她还没给自己取一个适宜的假名。
“非常感谢您的指导!请问您的尊姓大名是?”
“......”
见小战士屈身致敬,她仍没有回答。
黑发丽人下意识想回一句“阿玛迪斯”,但通过小战士先前的讶异,她也知道了这样的回复不会得来自己想要的结果;世人皆知英雄阿玛迪斯已死,并且不可能是个女人,那么以卵击石的回复,也就大可不必了。
“等一下!您真的不愿说么?我们这里可不流行英雄不留名的行为呀!请让我记住您的名吧!以您的名,您的劝导作为榜样!”
然不管小战士如何执着,黑发丽人都没回答,也无法回答;她始终认为自己应该叫阿玛迪斯,而非别人。至此为止她仍对自己的身份保有最后的防线。
“如果,她就是阿玛迪斯,你会相信吗?”
“!?”
一声天籁,自背后传来,其音色之动听,犹如教堂唱诗班的圣歌,且似乎话里有话,才引得黑发丽人震惊转头,却见一位身穿黑袍的修女在小战士身旁,温柔地微笑着发问。
“当然不会信啦!大人们不都说要接受英雄已死的现实!我们也想相信阿玛迪斯还活着,觉得他或许哪天会突然出现,给我们带来新的希望,可是......”
小战士顿了一下,似乎也想试着去相信,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这位姐姐与阿玛迪斯大人,别说相貌,连性别都不一样,叫人该怎么相信啊!”
他想要述说的还不止这些。
他很快就义愤填胸,“而且几年前就有冒名顶替的家伙,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阿玛迪斯大人的经历、喜好以及绯闻,结果只是长得很像而已,还想借此贪名图利,攀上摩利亚伯爵,简直罪不可恕!”
对于这番义正辞严,黑发丽人当然是听在耳中,看着在眼里,也更明了自己处境如何,最终只得落寞地收回视线,并再度握紧了双拳,任由无从发泄的悲哀在心头熏烧。
“是么?所以你问了也是白问呀,为何要给那位姐姐添堵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咦?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是很危险的呀,微笑修女!虽然她们刚打完魔兽,你还是别看这么血腥的场景为好!”
“嗯,是啊,我马上就回教堂。”微笑修女一听小战士的规劝,答得也很利索,“但我也只不过是,来看看一个与友人长得很像,实则似是而非的人。”
“我和你的朋友长得很像吗?”
“是的,非常相像,就像是她在这个地方的投影。”
黑发丽人堪堪回望了微笑修女一眼,只感到自己的防线又有所龟裂......
我不是我。
外貌也像是其他人的投影。
我从头到尾,只有记忆和人格属于我自己,可那意义也在被逐渐消解为无。
那么我到底是谁?
“这位女士,请抬起头。有些事既已发生,那就终有一刻,需要你去承担其痛苦与黑暗。真正重要的是,不会被此击垮而放弃光明的心灵。啊,不好意思让你听我一介修女的说教,请你原谅。”
“不会放弃光明的心灵......哼,真像是修女会说的话啊,不乏道理,却玄之又玄。”
黑发丽人彻底回过头,一阵幽香伴着血腥扑鼻而来——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棒?你看结婚......”
只能说这战后第一句话就不出她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