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普世认可的理论,沐浴有助于放松身心。即使在过去的救世征程中,只要有闲暇时光,战友们都会给自己清洗一把,有时哪怕只是洗把脸......
黑发丽人不免感叹:对我自己来说,明明圣战还是不久之前的事,现在却可以优哉游哉地洗澡,睡个踏实,真是叫人恍惚,好像时间真的已经过了二十几年......
然而,这何尝不是呢?
仅她一人与现世二十多年的岁月失之交臂。
本应四十多岁的她,在几个月前不过十八岁,如今也仍是十九岁的青春年华;没能与这个世界共度时光,是在摈弃了一切圣战相关后,她现在最大的遗憾。
世界的变化,某些熟悉事物的老去......于她眼里完全没有实感;她就像一段崭新未干的字迹,却置身于早已完成的泛黄故事书中,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
“嗨!水烧好了,你快来洗吧!我这里有完全没穿过的换洗衣物,你先凑合着穿吧!”
坐在长椅上愣神的黑发丽人听到了叫唤声,也就没有再独自神伤,顺着声音下了楼;来到洗浴的房间门前,见刃已把热水和洗漱用具准备好,她自然抛开了剩余不合时宜还晦气的自我悲恸,开口回了一声谢谢。
只不过,毕竟不久之前她还是男性,这下成了女性,许多习惯尚未更改,例如哪怕是在不分男女的救世征程中,洗澡时也定要分个男女,一来这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二来毕竟人之常情,难以免俗,还是分开洗比合理。现在叫她直接在刃面前脱衣坦诚,感到害羞再正超不过。
到此为止,她潜意识里的自己和刃依旧是异性,而非同性。
“你是被热气给薰红了脸嘛?”
“呃......应该是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啦!结......啊不对,结什么!哈哈不好意思,我又发癫了!那你慢慢洗啦!”
语毕,刃识趣地跑走了,门也一闭,便只余一人在房内。
黑发丽人隔着形成薄雾的热气,俯看彼端镜子般的水面,并将自己的衣物慢慢褪去,然后凝眸注视,首先坦诚面对现在成为女性的自己。
热水中映出的,是黑发黑眸的丽人,秀色可餐,从脸庞到脚底皆光洁如玉,绝无半分瑕疵,同时又不失非凡的白净细嫩,俨然是一尊经过精雕细琢,巧夺天工又活生生的缪斯像,连她自身都忍不住想赞叹一句其美。
虽说身为男性时,她早就被人们评为倾国的美少年,对于外貌的赞美已难在她心里掀起波澜;她对自己身为女性时的美,更多的是一种新奇感以及认同感:如果女性的自己外貌不比男性的自己,那可就让人倍感悲哀了。
对于长相,她一直十分自信,无论何时。
“但是......大不相同。”
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鼻尖、嘴唇、发丝......以及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不同......这些都没什么值得害臊的,因为这就是现在的自己;聚集在这白皙身体上的每一滴水珠,每一丝气息,都映照着这一无从辩驳的事实,即便想要否认,真实的触感也会将“否认”给否认,自欺欺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确实是那个人的......母亲......在地狱时那个肠穿肚烂的痛苦感觉,应该也......而且母亲说过,女性要生育孩子的话......确实是在这样的地方......像那样痛苦地从胯下......所以我也......”
她紧咬着唇瓣,手在此时最应在的地方。
没错,这些都没什么可否认的。
虽然她的女儿说她像圣母一样是处女生子,但她仍对生育这件神圣的事感到恐惧,因为只要身为男性,就无法真正设身处地去思考,毕竟男女相似而截然不同,仅以同情、共情,远不足以使人深深体悟这份感受。
这身体正如神赐,无论生子与否都绝不产生丝毫变化,且被无上的青春年华所充斥;那孩子也不需要养育,只需几十秒就可长大成人。
这些也正是正常人所无法体验的美满。
不过正因如此,才显得她“异常”,不是常人。
但也正因如此,对身为女性这件事,矫情是不必要的。
黑发丽人唯一尚无法接受的,就是“阿玛迪斯已经死了”、“我不是阿玛迪斯”......当她接受了这一切,作为阿玛迪斯的她......作为同伴们战友的阿玛迪斯......恐怕就真的完全死去了,而被追封的英雄阿玛迪斯,也将从一个虚构的现实,成为真正的事实。
未来如何,她无法断言,只是接下来未知的路,也必须走下去。
“成为救世主吧”。
她再次咀嚼起这句话来。
“唔!!这水温是不是......!?”
刃把水烧得意外有些烫,黑发丽人刚一浸入,仿佛被雷击了,整个人一抽搐!但这样的水温,只要稍微缓缓,就颇为舒适,能最大限度放松身心;不管什么烦心事,洗一遍澡,换一个心情,总归比傻愣着强得多!
因此这一澡的时间格外久。
出浴以后,她换上了刃所给的换洗衣物,并且尺寸正好——给刃穿的话有些宽松偏大,给她则恰到好处,犹如量身定制。
刃并不在房内,或许仍有事要做,此刻黑发丽人也就不等她回来了,回到指定给自己的房间,重重地躺下。
在安稳时间躺下即入睡,是为战场技巧。
恢复精神体力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前半夜,因好好洗了一遍的缘故,她睡得非常舒适,尽管不曾做美梦,倒也没恶梦侵扰,基本可说是踏实。
然到后半夜,房内一楼有些风吹草动,就这么将酣睡的她惊醒了,堪称不识时务。
经历了救世征途的战场后,哪怕入睡,她的本能也会带有警觉;为了防止在入睡时被袭击,战士们磨练出这项技巧,与躺下即睡一样应用广泛。
至于究竟是什么声音,她在二楼关着房门,并不能听清,只觉得是某种极细微的悲鸣,痛苦的呻吟......可大晚上,哪来的悲鸣?莫非哪里出事了?
“这时间......到底是谁?刃回来了么?”
为解疑惑,本着常被人说是多管闲事的心理,黑发丽人推开房门,走下了楼......却见洗浴的房间内亮着灯火,里面未有一丝热气,反而释出寒气,给人以莫名其妙的感受:难道刃在洗冷水澡?
......
还不及进去查看,黑发丽人就已从外听见了刃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