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领物资的时候,一群人都兴高采烈地,好像终于解放了似的。从枯燥无味又累死累活的常规训练中解脱出来,开始山林冒险——估计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然而,事情从来都不如人所愿。
一大早踏上山路的时候,天边微微发亮,空气里还冒着一丝丝的细雨。
前一天晚上,山里下了大雨,导致小路两边都已经完全变成黄色的泥水混合物,只有路中间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还算干燥。
沿着黄泥路不断向山中进发,靴子践踏着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裤子上不断地增添着泥点,水汽也逐渐渗进鞋袜里、渗进袖口里。
运动中的人在出汗,感觉貌似很热;然而风一吹来,黏着汗水和雨水的部位一下子被吹得冷飕飕的。
南方轻柔而残酷的雨丝里,山石、树林、溪水共同构成了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然而,只有画里的人知道——画面的背后,是绝情的肃杀。
那种杀意,不像极北的寒雪,也不似南洋海面的暴风。它不会从正面把人拍死,而是旁敲侧击地、一刀一刀地割在人的皮肉以及心头,从每一寸让人觉得极度不爽的缝隙里透进来。
一行人沉默地疾走,几乎以恒定的速度向着密林深处进发。我有点勉强地跟着队伍,双腿越来越重。
从开始的酸痛湿冷难忍,到两个小时之后的僵硬麻木。
而五个小时以后,腿脚只是机械地摆动着,似乎已经不再属于我身体的一部分。
山林里的蚊虫也越来越多,并没有因为小雨的天气而有所收敛。
许多不识相的虫子会不知从哪片叶子上落下来,落在脸上、手上、帽子上。
有的时候,那种坠落时悄无声息的——偶尔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忽然发现一把抹下来了一只虫子。那种心理阴影,已经不能被求面积了。
而且,徒步拉练,最关键的是保持速度。
总不能让整个队伍等着一两个拖后腿的人吧??
如此一来,行进的时候就要让注意力保持高度集中,绝对不能脚下打滑、栽在哪个黄泥坑里。
这不仅仅是体力劳动,同时也是脑力劳动。
仔细观察脚下的地面,寻找方便落脚的地方,并且还不能打乱呼吸和步行节奏。
看起来简单,其实很消耗心力。到了后面,真的只能靠着信仰往前走了。
==
终于得到解散休息的命令的时候,所有人居然都呆呆站着,没有动静。
并不是因为五个小时的疾行让人大脑一片空白......其实,站着不动就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湿漉漉的树干,无法让人依靠;地面上烂泥一片,也根本没法坐着。现在拿出帐篷之类的东西,实在是为时尚早。想来想去,站着不动真的是最靠谱的休息方式了。
大概是因为一上午都浸泡在湿潮空气里的缘故,腹部逐渐传来受凉的胀痛感。我捂着肚子,弓起身体,单手支在麻木的膝盖上,然而腹痛完全没有好转。
“报告,上大号!”我喊。
“自己挖个坑去。”教官喊。“其他人也一样!男人要拉大的,挖一个大坑,全都拉一起。拉完埋掉。”
“是!”
出乎意料,稀稀拉拉跑了一半人。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只能随地大小便......”
教官的耳朵也很灵,立马朝那拨人吼:“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懂个屁!这叫野战厕所!亏你们他妈的还是文化人。”
没去上“厕所”的几个人偷偷地笑了几声。
“哎,忘说了。”教官一拍脑袋,“你们注意点,裤子别脱得太低,这里有蚂蝗。屁股上要是被蚂蝗叮了,别去拔。嘿嘿,你要是用力去拔,它会越吸越紧。你要是力气太大,一下子把它拔出来了,嘿嘿,它会留着半截在里面,你这伤口就完了。把你们带的盐巴拿出来,扑上去,往旁边拍几下,它就会自己松口了。”
听着这么恶心的事情,正在不远处挖坑的我感觉臀部一紧,差点都不敢脱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