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光最令他怀念。
那是夏初的一个清晨,天气微热,空气中的露水还未被太阳灼干,沾在了还算脆嫩的枝叶上,虽然很美,但不会有人在意,因为路上的行人是如此忙碌,车流穿梭让人无暇分心,包括他。
锃亮的皮鞋踏在一块块灰色石砖铺就的地面,深色的西装下包裹着焦急的身影,他在街道上飞奔,拨开繁忙的人流,但怎么也见不到道路的尽头。
这辆早晨七点的公交车,无论是上车,行车,下车都无比得拥堵,早上八点半的会议,他原本计划八点到达去准备会议的资料,不过从地摊上买的仿品手表告诉他,时间不够了。
所以他打算在车辆上整理,但聒噪的话语、嘈杂的车辆声以及他睡不满七小时的疲倦神经,令他难以集中精神去思考今早会议的内容。
他的公司在一栋市中心的写字楼内,早晨的人行道人山人海,剩下的道路他必须在五分钟内跑完。
索性他在最后的一两分钟挤入了会议室,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以及尴尬的氛围中,他坐上了自己的座位。
会议即刻开始了,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早早准备好了会议的一切,坐在这里等待会议的开始,但因为他的迟来,让这次会议比某些人理想的晚了一些,这让在场的某些人脸上不挂着好脸色。
有关会议的一切停留在了昨晚,人挤人的慌忙以及会议时的紧张让他有些磕巴,所有人的目光凝视在他的身上,这让他内心的压力达到了顶点。
索性他凭借自己的毅力,加上不算差的记忆勉强将昨晚准备的初稿说了出来,虽然看样子,效果并不算好。
会议结束,某些人找上了那些优秀的家伙,他们相谈甚欢,聊着未来的展望,一些产品上的计划,而只有他被冷落在了一旁。
虽然他很自信他的计划不必其他人差,但他今日的表现已经彻底没戏了,没有人会欣赏他。
这能怪谁,怪车辆太慢,怪行人太多,怪这群家伙来得太早,怪某些人死板的规定,怪家境的贫寒,怪社会的不公。
都不能。
只能怪选错道路的自己,怪未完全从内向性格走出来的他,怪没有才能的自己,他并不优秀,即便在大学期间如何努力,他依然改变不了自己根深蒂固的性格。
无奈的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刚谈完正事的领导抱着一大堆工作摆在他的面前,这位是他的直属上司,刚才也在会议中,看完了他演讲的全过程。
他的直属上司看重了他的能力,让他来进行项目的汇报,但他今日的表现,属实让人失望,这令他的直属上司也被老板冷眼,被同级冷嘲热讽,同时也失去了加薪的机会。
直属上司也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将一沓文件夹丢到他的桌上,让他在今日内完成,他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低着头翻阅起文件。
这些文件都是些无意义的,繁琐资料的总结以及废话文学的总结,对形式主义的愤怒最终化作被生活的压力磨灭,人最终屈身于了生活。
濒临晚上,他昨晚了上司布置给他的所有活,但他的上司又走到他的面前,手上又抱着无数繁琐的活,今晚看来又要加班了,什么时候又是个头呢?
他抱怨着,直到凌晨才回到家。
与白日的拥挤与人山人海不同,夜晚的街道,静得没有一丝喧嚣,他回到家中一个人躺在床上,来挣扎到浴室的力气都耗尽了。
明天似乎也要去。
他无力地呻吟着,幻想着周末的目的地,去外地旅行,放松自己的神经,去吃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但这些终究只是美好的梦幻,只要世界不毁灭,这无聊的生活只会一日又一日地重复!
“轰隆!”
巨大的声响摧毁了一切,大地颤动,寂静的夜空被这道声响撕裂,破碎的结晶状物质从空中洒落,将他面前的屋顶砸出一个窟窿。
又是几声雷鸣,雨滴倾盆,雨势之猛烈,令他睁不开眼,他的房子已经倒塌了半边,在雨幕中摇晃着。
这一定是梦境!
他奋力掐了一下大腿,疼痛告诉他,这并不是梦幻。
他只是随口一说……世界毁灭什么的绝对不是他所希望,他在这个世界还有父母、他还没感受到自由,他还想活下去!
风雨中的大楼摇晃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倒,他压下内心的恐惧,来不及管屋内的一切,夺门而出,但也在那个瞬间,高楼开始崩塌。
天空依然坠下碎片,砸在他的身前身后,他打过篮球,技术还算不错,可惜已经好多年没碰了,笨拙的身躯在躲闪坠落的碎片,但依然被落下的碎石擦了两下。
他忍着疼痛,在楼道内飞奔,身前的楼梯被巨石砸了开来,眼下他已无路可走。
脚下是虚空,是站在原地等死,还是跳下去博得一线生机,他的大脑飞速旋转,最终他决定一跃而下。
他的脑海中闪烁了过自己的一生,他这一生似乎都在干活、学习、被训斥中徘徊,没有一丝意义,这样的人生似乎在这里死去也还算不错。
但如果他没有死去……他想要重新开始。
身躯在坠落,不断地坠落,这样的高度肯定会死吧?
冰冷的浑水混杂着可恨的石子,砸穿了他的皮肉,温热的鲜血又和着雨水,带走了他身体的温度。
地面越来越近,死亡也近了。
可随即他感受到了一阵轻盈,似乎有无穷无尽的风,团缩在他的背后,将他整个人托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一道如精灵般的身影,正乘着风朝他飞来,无形的风织成她的双翼,伸出被轻纱蒙住的双手。
他也伸出手掌,抓向那道身影,虽然他觉得这只是临死前的幻觉,并不抱希望。
可这并非幻觉,那位妖精般的小姐切切实实地抓住了他的手掌,轻易将他提了起来。
坠落的重石被风吹向两侧,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掌于雨幕中穿梭。
“你是……”
他看向少女侧颜,虽然被雨打湿,但依然能看出她的美丽。他很震惊,因为他也从未听说过,人竟然能不依靠外力在风中飞行。
她仅仅是对他微笑,就勾走了他的心神,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美丽的人儿吗?怕不是神明降下的天使,从昆仑入凡尘的仙女。
“谢谢……”
少女带着他来到较远的空地,也在同一时间,大楼彻底倾倒,倾倒的大楼扬起数十米高的尘埃,但却遮不住天空当中那道瘆人的裂缝。
“那究竟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副画面,从那道可怖裂缝中探出从未见过的生物,它们似蛇非蛇,身形比普通人巨大,鳞片漆黑,长着两只尖锐如刀锋般的爪子,眼珠漆黑幽深,散发着令人恐惧的绿芒。
那精灵模样的少女安抚附近的群众后,便提着两柄细剑,她的动作极快,剑光闪烁间已经接近了最前方的魔物。
她手中细剑划破空气,带起阵阵劲风,刺入魔物体内,将那只怪物一刀两断,墨绿色的血液飞溅出来,溅到他的脸颊上,腥臭的气味令他的胃酸翻滚,就连昨夜吃的夜宵都耐不住地往喉咙外涌。
这群魔物在少女面前脆弱不堪,但那群魔物数量众多,他不由地为少女捏了把汗。
少女游刃有余,每一次挥动细剑,便会收割走一头魔物的生命,四周的风都为她掌控,灵敏矫健的身姿于风雨中游走,染上魔物血液的脸颊更具一丝美丽。
很快那群魔物便被处理干净了,少女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她将所有的魔物石头堆积在一起,取下了它们的魔石,待雨稍小后将油洒在这群魔物身上,大火瞬间将堆积成山的魔物尸体吞噬。
环顾四周,没发现魔物后,少女转过身开始疏散起周围的人群。
“害怕吗?”
少女对地上的他轻声询问,将染血的手掌在魔装上擦了擦,再伸出了手。
他摇了摇头,但相比起刚才的危险,他更好奇少女的名字与身份。
“你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呢?”
“唔,类似于魔女、女巫,也可以称为魔法少女吧?至于名字,你可以叫我【沁雨】,虽然只是个代号。”
沁雨解释道,对他展露笑颜,轻盈而长的睫毛在风中微微摆动。
“那你叫什么呢?”
出于礼貌,少女询问了他的名字。
“我叫尹天成,谢谢……刚才救了我,我原本并不抱希望。”
他有些支吾,不知是眼前的少女过于美丽,还是因为他的内心太过恐惧,又或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这是我们生来的使命,虽然不能站在大众面前……我去那边看看。”
少女留下了声音,他的思绪被她勾走,但她还没有走出几步,少女的通讯器内传来声音。
“裂缝……合不上!”
漆黑的裂缝中,伸出魔物巨大的爪,与刚才其它的怪物不同,它的体型比那些怪物大上十倍百倍不止,跟随着这只庞大魔物的,还有无数的小型魔物。
刚想离开的少女迅速抽出腰间的剑,但她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去面对身后的庞然大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