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天空像一滩凝滞、腐败的绿。
随着贝列克的话落下，琪琳雅发现自己的双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钳制住了。
她垂眸，发现是只手，一双布满褐斑、骨节突兀的手。那手紧紧扣住自己的左右手，粗暴地拉扯到身后，贴着背。
冰冷的触感好像是在说那双手是从冰窟里取出来的一样，琪琳雅几乎感觉自己的脉搏都被冻住了。
空气骤然变得黏腻，带着潮腐的甜味。树冠也是高得看不见顶，枝桠交错成一道道扭曲的铁链，仿佛没有了退路。
琪琳雅冷冷地望着贝列克，然后才转过目光，死死地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下钻出来的骷髅人。
骷髅人浑身都沐浴在烈火之中，空洞的眼眶内跳跃着和穹顶一样的色彩。
它张开了嘴巴，却是呼出来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味道，那股腐败的味道。
琪琳雅咬了咬牙，也是知道了恶臭的来源。她转头，怒瞪让自己不能呼吸新鲜空气的家伙。
贝列克仍站在原地，他迎着琪琳雅不忿的目光，悠悠一叹气。
“小丫头，加入我们吧，只有团结才能在这个永恒徘徊之地生存下去，不然就你一个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如果没有我，你可能再次死去，被那些穷凶极恶的亡灵，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贝列克一脸的委屈，但搭配上他那少了一半脸皮的脸，很是阴森。
刹那，整片森林屏息。
接着，树皮开始蠕动。
先是细微的裂响，像骨骼在皮下错位。随后，每一棵树的躯干同时绽开狭长的缝隙，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剥开了伪装。
森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亡灵，他们大都没有眼睛，唯有两朵火苗燃烧着墨绿色彩。
没有温度，只有冷光。
无数道目光，像冰锥钉进骨髓。
“丫头，我不会强求，只是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是吗？”
琪琳雅嘴角抽抽，对于贝列克的话有些无语，眼下的场面摆明了在胁迫自己。
不过就在这时，似乎贝列克为了证明自己，示意骷髅人退开，松开了琪琳雅的双手。
不再受到束缚，琪琳雅连忙后退，直到脚跟踢到裸露的树根。
周围的空心树木随之倾斜，枝桠伸长，汇成一张天罗地网，裹向害怕的人儿，像活物一般爬上她的脚踝。
贝列克抬起手，指向少女。
他嘴唇再次开合——这次没有声音，但她分明听见无数亡魂在同一瞬间询问：
“留下！”
不，不是询问，而是要求。
如果回答不满意...
琪琳雅眯了眯眼，灰色的瞳孔中浮现出一圈金芒，妄日已经是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帮忙。
见此一幕，德拉克姆也不甘示弱，不想让妄日将所有的功劳都给抢下。
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一金一红两道光芒闪烁。尤其是那一抹金色光芒，好像一轮照耀四方、驱散黑暗的大日。
顷刻间，空心森林内的亡魂们全部都受到影响，纷纷看不到东西了。
墨绿色的火焰小了许多，贝列克抬手挡住光，但那光好像直抵心灵，不管怎么抵挡都没有用处。
老人跪了下来，哭着鼻子大声求饶起来，连同那群亡灵一样。
声音此起彼伏，琪琳雅心惊肉跳的，不是因为亡灵，而是妄日的厉害。
忽然，她想起了瓦莱娅，转头看向一旁原本准备出手，但到底没有出手的人。
“先祖...”
“不，我不好奇，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想要知道。”
瓦莱娅摆了摆手，随意地开口，好像打发小孩子的人。
琪琳雅尴尬的笑了下，然后发现身上汇成的天罗地网在退散，像海水涨潮一样，起起落落的。
就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
收拾好心情，琪琳雅迈步靠近贝列克，背负着双手，好像在踏青旅游。
贝列克勉强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的有眼无珠，实在是没有看出来您有如此伟力，求放过！”
言罢，他猛地跪下，磕头认错。
琪琳雅没有阻止，至于尊老爱幼？不好意思，尊老爱幼也是要分场合的。
对于差点害了自己的人，她不会奉行如此原则。
何况是不知道有没有害人，又害了多少人的亡灵呢。
永恒徘徊之地，处于世界的边缘，是维度与维度之间的差距，而徘徊在这个世界的亡灵，要么是罪恶滔天之辈，要么是被人送进来的。
亦或者，是误入的。
总之，情况有很多种，但说到底，想要离开也要找到办法。
没有办法，那就是两头抓瞎。
德拉克姆又泄气了，对于妄日，它是彻底没辙了。
以后，就好好当个装饰吧。
咔嚓一声，德拉和克姆断裂，二者互相化为了光，迅捷地回到原来的地方，重新变成了发卡的模样。
琪琳雅对此，有些意外，不明白德拉克姆怎么回事。不过她也没有理会，现在的她还有很多事情要解决呢。
持住漂来的妄日，单手抓着剑柄，琪琳雅猛地挥下，抵在贝列克的肩膀上。
她语气平静：“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刚才说的，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琪琳雅说着，就移动剑刃，一点点地凑近贝列克似有似无的脖颈。
“大人，句句属实啊。我刚才对您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为了拉拢您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好在这个地方安全的活下去。”
贝列克被强烈的阳光克制，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颤抖着回答问题。如果知道琪琳雅如此厉害，还有着克制亡灵的武器，他说什么也不会冒头引荐她加入自己的队伍。
后悔啊。
贝列克流下悔恨的泪水，但在瞬间便被光芒燃尽，好像他不曾有过流泪的举动。
不过很快，他就好奇了，琪琳雅身为已死之人，为什么会使用得了这种克制亡魂的武器？
联系到第一次见面后琪琳雅的种种举动，贝列克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他不敢肯定，也担心自己会被琪琳雅给人道毁灭。
为了活命，不再死一次，贝列克决定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当然，得先在琪琳雅的手上活下来才行。
想着，他谄媚地笑了出来：“不知道大人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妄日收起，化为一抹光融入眼睛。
手心轻轻地捂了下左眼，眨了眨后，琪琳雅这才重新睁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