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泥土湿软,阿尔曼面前,矗立着一棵被彻底蛀空的参天巨树。树干上遍布阴森的洞口,而最大的那个,宛如一道通往地狱的深渊门户。
这里,是蜘蛛的巢穴。它们在其中筑巢、繁衍。
整棵树芯早已被蜘蛛掏空,化作了它们盘踞的死亡巢穴,而那洞口,便是最直接的无声警告。
幽深黑暗,像是盲眼巨人空洞的眼窝。一些较小的洞口足以让一辆马车轻松驶入,而一些较大的,难以言喻。
所有的洞口边缘,都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的、带着粘腻光泽的蛛网,像是给这些黑暗的入口挂上了不祥的门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频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
那不是风声,是无数节肢摩擦、毒液滴落、以及某种庞大生命体共同搏动所产生的不祥脉动。
阿尔曼的视线定格在正前方最大的那个洞口上,一刻也不曾移开。
它远比其他的洞口要宏伟,也更显恐怖。边缘垂挂着比臂膀还要粗的黏性蛛丝,而这些蛛丝相互交织,形成了一道道厚重的帷幕。
洞口深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连光线都能被吞噬。
偶尔,在那绝对的黑暗里,会闪过点点光,倏忽即逝,好像有人在里面窥探。
“就是这里了吧?”
瞥了眼四周,阿尔曼发现这里几乎成了真空地带,眼前的大树,好像被其他树给孤立了一样,只余下它一棵。
不过也确实,视野中的树完全可以说是死树了,没有任何的生机,只有阴森。
那些大大小小、很是密集的洞,光是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摇了摇头,阿尔曼一展双翼,往前一迈步后直接升天而起,冲向了那巨大的洞口,掠过了长空。
越是接近洞口,就越有味道,是一股混合起来的腥臭味。
耳边也是,很是嘈杂。
环视一圈左右,阿尔曼注意到洞口内逐渐有蜘蛛爬出,但都没有动作,而是干站在那,好像一座雕塑。
“奇怪了,居然不攻击。”
阿尔曼呢喃,随即摇摇头,沉默着前进。
双脚踏入洞内,他敛住双翼,环抱着手臂,看了眼地上的累累骸骨,皆是些昆虫的肢体,以及薄翅。
捂住口鼻,阿尔曼皱着眉,对于眼前的事物,有些骨子里的嫌弃,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异常。
身为贵族,却要施身进这么个地方。
“啧,你们两个海盗,可不要有事啊。”
阿尔曼拧着眉,走起路来几乎是虎虎生风,一往无前。
他小声嘀咕着,可以说是挤出来的话。
“冷静冷静,不能再被影响了心智。”
一想到自己被当做棋子玩弄,阿尔曼就一阵气,情不自禁地摸摸脑袋后边,生怕还有跟蛛丝在那。
也许,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可能也是被控制了的也说不定。
阿尔曼忍不住去想,呵呵一笑。
下一刻,他释放咒法,对自己进行了一个全方位的扫描,有一圈法阵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的来回浮动。
等结果在脑海中出现,阿尔曼长吁口气,还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不过还没走几步,他牙一咬,似乎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彻底,抬起右手便对着左手腕斩了下去,以手刀的形式,砍下了手掌。
鲜血如瀑,但很快就愈合。
阿尔曼拾起掉到地面的手掌,对准了伤口处,接了过去。
紧接着,那些快要凝固的血液好像活了过来,直接包裹了断掌。
几个呼吸间,完好如初,就连显眼的红都消失不见,藏于体内,回到了有力的心脏处,不断地流转在血管之间。
胸口稳定地起伏,阿尔曼颔首,彻底确认了没有问题。
然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他不相信都到了这里了,蜘蛛还什么反应也没有。
“喂,里面的家伙,你在看着吧?给我滚出来!”
阿尔曼怒斥,他有恃无恐,一脚踏出,顿时有强力的震荡波涌出,好像激流般,又如掉入石子的池塘,荡漾出一阵波纹。
轰隆一声,大地之上骤然出现蜘蛛网般的脉络,不知是谁用什么东西给刻进去的。
网状脉络亮起光芒,阿尔曼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蛛网边缘,距离中间还有段距离。
挑了挑眉,阿尔曼径直往前走,随即感觉有刀割般,手臂,大腿等地方出现伤口,溢出淡淡殷红的血迹,但在血族强大的自愈力量下,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这时,他停下脚步,伸出手往脖子探去,然后轻轻地,两指揉捏着,好像摸到了什么。
双手燃烧起血光,伴随着滋滋一声,阿尔曼看到有透明的蛛丝浮现出来,纵横交错,延伸向四面八方
在火光的照耀下,透明的蛛丝都被看穿,显得不在透明。
“坠陨,流月炎!”
阿尔曼吟唱出咒语,头顶徐徐转动出一道七芒星法阵来。
紧接着,法阵之下流动着莹莹光点。
阿尔曼面色平静,再次迈开脚步。同一时间,头顶的荧光猛然落下,如同下坠的流星。
巨响过后,烈焰焚烧,沿着蛛网脉络跳动炽热的火光。
踏过火焰,阿尔曼面无表情,好像不惧烈火焚烧一样。
黑暗中,一个庞然巨物静伏在那里,像一座由漆黑甲壳构筑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将大半个树洞都吞没。
八条覆盖着刚毛的长腿,每一条都堪比古老的巨木主杆,深深地刺入周围的木质墙壁中,仿佛与这棵巨树融为一体。
在那颗如同小型堡垒般的头颅上,八点幽深的光芒若隐若现。
蜘蛛缓慢地转动着自己的那八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阿尔曼,尤其是他放纵的大火。如果不加以阻止,那么这一棵树都会被燃烧殆尽,倒下回归大地怀抱。
“你不应该这么做的。”
空灵,威严。
一道声音出现,落在了耳边。
阿尔曼疑惑的看着左右,然后摊手,隔着黑暗,对着那道声音的主人说,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人类,你不应该这么做的,你这样会破坏我们的家。”
“可是你们的家,让这棵树很痛苦啊。”阿尔曼嬉笑着耸了耸肩,随口一说。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就在阿尔曼不耐烦的时候,黑暗中,终于再有声音。
“这棵树,已经死了,因为我们而枯萎,根本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