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贫民窟的臭水沟边,一个浑身血污的少年被扔在烂泥里,手指微微抽动。
他的指尖,仍保持着握枪的形状,仿佛要抓住什么比生命更炽烈的东西。
没过一会儿,伴随着剧烈的酸痛,吉哈诺渐渐恢复了意识。
“这…………这又是什么地方?大家现在怎么样了?”
恢复意识后的第1个念头便是想看看村子里的大家怎么样了?可映入眼帘的环境则是乌漆抹黑一片。
这里便是“白焰城”的贫民窟,位于王都地表以下二十余丈,相当于把整座山倒扣后掏空的山腹。它像白焰城华丽外袍里层,被汗水、虫蛀与霉斑啃出的黑洞。
穹顶是无数锈铁管与排污渠,上面的太阳光永远照不到这里,而下落的雨水却永远能渗透到这里,偶尔滴落褐绿色水珠;
地面比最浅的矿井还低,终年积着没过脚踝的淤黑水,混杂排泄物、染料与化学废液,踩下去会冒起带着硫磺味的冷泡。
由于没有阳光也意味着没有昼夜,这里也没有时间概念,只有灯火:贵族丢弃的残烛、火晶碎渣、偷接的煤气管道,把一条条狭窄缝隙映得昏黄,像巨兽腹腔里蠕动的血管。
吉哈诺被扔进来的那天,雨污混合的渠水正涨潮,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肋骨在皮肤下像一排干树枝,左臂因军官的踩踏而被踩得扭曲,指甲缝里嵌满焦炭与血痂。
等他醒来时,他的身躯已经瘫倒在这鬼地方一天一夜了,想要活下去的渴求不停的向他发出饥饿的信号,这股饥饿像火,烧得他连呼吸都带着灼痛;更可怕的是寒冷——地下潮气夺走体温,也夺走尊严。
对比之前在村子里被炎热酷暑照顾的生活,这里的寒冷可以说是十分的致命,要是被冻出了感冒那样的小病,几乎等同于绝症的。
而这时,饥寒交迫的吉哈诺无意间在脚边发现了好几只蟑螂饥饿冲昏头脑,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起它们便开始吃了起来。
虽然味道很烂,但也让他逐渐恢复了点精神。
借着这股清醒的意志,他慢慢站起身,并且离开了这臭水沟。
走出来之后,眼前映入的贫民窟全貌使他的眼光瞬间黯淡下来,一座破烂到极致的城镇呈现在他的面前。
人群繁多的街道实为一条被废弃的地下排水渠,宽两丈、深一丈,雨季上层打开闸门,狂浪般的污水呼啸冲下,卷走人、棚屋与垃圾。水退后,留下半截尸体与扭曲铁板,成了新的"建筑材料"。
渠壁两侧是原始岩层,居民用铁镐凿出拳头到碗口大的浅洞,挤身而眠。洞壁渗出地下水,常年湿滑,睡觉时必须蜷腿抱胸,稍一伸脚便会滑进污水。
而在较大凹坑或凸岩上,用捡来的废铁皮、破马车棚、折断广告布拼凑成倾斜小屋。铁板锈蚀出蜂窝孔,冬天漏风、夏天漏雨;为防屋顶被风掀起,屋主用铁链把自己与屋顶锁在一起,刺骨的寒风一来,人与铁板一同被掀飞的事件时有发生。
穹顶最低处垂下几根锈铁梁,胆子大的少年把绳索套在梁上,悬空搭出"吊床屋"。远离地面污水,却得随时提防梁断坠落;夜里翻身,铁梁发出刺耳呻吟,像脖子被慢慢扭断。
当然,在这当中最显眼的则是人们最赖以生存的一个地方,垃圾瀑:上层每日傍晚倾倒垃圾,管道口喷出混杂残羹、破布、玻璃渣的"瀑布"。人们提前聚集,手持铁钩、竹叉,在腐臭洪流里翻找能换钱或能用的物件。
贵族花园的过期白面包,常被混着沙土一起扔下。面包落地即刻被黑水浸透,表面裹一层污泥。为掰下半块,男女可撕打至头破血流;孩子抢到后,先把泥皮舔净,再小口咀嚼,脸上却带着捡到黄金的满足。
而在这个地方,净水比酒贵。有人用破布接穹顶渗下的污水,拧出半杯浊液,加一点点高锰酸钾结晶,沉淀后当“清饮”。霍乱、痢疾、烂脚病四季流行;死者被拖到“风口”,让上层排下来的废气吹干,尸臭与香火混为一体。
这压根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一座用垃圾、污水与绝望砌成的地下蚁穴。
而这些绝望的情景吉哈诺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失落,他如今能捡回这条命也多亏了上天,而被安排在这鬼地方生活或许也是上天对于自己这个骑士的试炼。
只不过这个试练或许太过沉重………………
…………………………
“喂,那边那个臭小子!!给我站住,把你手中的面包给我还来!!!”
几名地痞流氓为了一块面包片而追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满大街跑。
吉哈诺刚想如何去融入这里的环境,就被这里的人们好好上了一课,在他刚开始在垃圾堆寻找食物时,就被周围的地痞流氓盯上,好不容易翻出来了一块面包便被成为了打劫的对象。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常有发生,从来就没有人想着去制止,更没有人会傻到将食物分享给别人。
被身后的地痞流氓追了好长一段时间,吉哈诺瘦小的身躯渐渐体力不支瘫倒在一间巷口里。
而身后的混混立刻抓住了他,按倒在地上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他们的暴力与其说是为了抢夺面包,倒不如说是为了泄愤。
当他们最后一脚踹到吉哈诺的胸口时,他们便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而吉哈诺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细微的“咔嚓”,像极远处传来树枝断裂的回声。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周围的灯火变成模糊的星斑,就连每一口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就在黑暗即将合拢时,一道高大阴影闯入残烛光圈,像一堵墙,隔断了死神降临在这个孩子的通道。
来人身高近七尺,肩背微驼,体型却肥胖的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披一件腐朽的半旧军斗篷,胸口褪色的白焰纹被油渍与血迹浸透。
他俯身抱起眼前这个瘦小的家伙,便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吉哈诺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大叔想干嘛,可眼下他压根做不了任何反抗,也只得祈祷这位大叔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坏事儿。
然而事情果真犹如他祈祷的一般,大叔把吉哈诺带回自己的“窝”——一间半塌的砖室,位于一条废弃蒸汽管道下方,终年弥漫着温热水汽与机油味。
室内四壁空荡,唯有一排用铁链悬吊的木桩,以及一张由破盾片和碎布料拼接而成的大床。
大叔用偷来的木柴煮水,为少年清洗伤口;又用缝帆针与猫肠线,缝合那截被踩断的肋骨。
疼痛让吉哈诺夜夜冷汗湿透破毯,他却从未松口呻吟——漫画里的骑士,从不因小伤而哭喊。
做完了这一切,这大叔就用一个手铐将将吉哈诺束缚在床上防止这小子乱跑,随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睡觉。
吉哈诺想要起身询问大叔想干什么,可还没彻底痊愈的身体迫使他要好好休息,就连说出一句话都不允许。
无奈之下,他的目光也只得注视身边那渐渐将熄的烛台火,带着一股巨大的疲惫睡了下去。
…………………………
“喂!你小子差不多该醒来了吧!!!”
一大早,那大叔用粗壮的大手不停的拍打吉哈诺的脑袋迫使他醒来,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要证明眼前这小子可不是他白救的。
吉哈诺被一阵动静惊醒,第一眼便看见了眼前的大叔,可感谢的话语还没说出来,那大叔一把拎起自己的衣领并靠在墙上。
“你这小子!从今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明白了吗!”
一句话,像野狗撒尿划地盘。
“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你先前救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是这意思吗?”
“没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想活?明天起,替我‘拿’东西!”
“面包、美酒、铜币,甚至贵族钱包——拿得到,有饭吃;拿不到,饿三天,再挨一顿打。”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可不要这么做!你快点放我回去!你让我偷东西,我是做不到的!骑士是不会偷窃的!”少年喉结滚动,眼底燃起屈辱的火。
可大叔下一步动作立刻浇灭。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直接甩在对方脸上。
“什么狗屁骑士!这里要么只有死人,要么就只有贼人!想好好活着就给我选后者!”
“你小子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今天晚上就给我去!明白了吗?”
面对眼前这个大叔从救星变成恶霸的转变,吉哈诺也很快适应下来。
但他依旧适应不了自己需要靠偷东西来维持正常生活的,昨天那面包是自己捡来的,他一直以为在这个贫民窟里面自己一直可以捡到东西吃,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
“到地方了就是这里!今天头一次干活,不许给我失败!否则到时候你饿死了,我也不会管的!!”
当天夜里,吉哈诺被带到上层排污管,而管道尽头,是贵族别院的垃圾滑槽。
大叔在外望风,吉哈诺沿着滑槽爬进地窖,心脏跳得几乎要撞断肋骨。
他偷了两块干酪、一瓶果酒,却在离开时踩到铜铃。
守卫提灯冲来,那尖枪几乎刺中他后背。
吉哈诺滚落滑槽,摔在污水里,怀里却仍死死抱着偷来的赃物——那是他三天的口粮。
回到砖室,理查一边嚼干酪,一边用棍棒抽他脊背,直到少年嘴角渗血。
“偷东西像骑士冲锋?蠢货。下次再踩铃,我就砍你一根手指。”
吉哈诺蜷缩在蒸汽管道旁,眼泪混着血滴在衣襟上,却不敢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