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层圣诞夜的血腥味，比烤火鸡的香气飘得更快、更远。
自从吉哈诺杀死那边豪宅里的主人后，不到半个时辰，整个白焰城的上空便回荡着警钟与马蹄。
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就是底层里面的人，来到上城偷东西不说，被房主人发现后还杀人灭口。
这种事的恶劣程度已经彻底让整个国家都重视起来，贵族们也都人心惶惶，在这喜庆的节日，却发生这么晦气的事情。
有些胆小的人甚至都害怕晚上睡觉时会遭到底层人前来偷东西刺杀自己，吓得连觉都不会睡。
黎明前，三百名直属王都的骑士披银甲、背长铳，乘蒸汽升降梯直降底层贫民窟。
同样的银甲，同样的披风，只是胸徽不再绘守护，而是一道血红裂痕，象征“复仇”。
他们带来的，不是圣诞礼物，而是为了揪出凶手对底层的平民进行惨无人道的搜查。
为了逐户搜查，每个住处的人们都要强行拉出来进行审查，如果一旦拥有嫌疑便会直接带走，就连是儿童也不放过。
为了能够尽快找出犯，这帮骑士甚至使出了连坐逼供的下贱手段，每十户人家都要抽一个有嫌疑的，如果要是没有的话，全部杀害。
此刻真正的凶手吉哈诺与米卡藏身的砖拱室，离搜查线只隔两条管道。
他们亲眼看见，一个老人因拿不出“凶手线索”，被骑士用枪托砸断脊椎，尸体横在排污沟，血被冻成红色冰柱。
一群拾荒者试图冲出封锁，寻找木柴，被长铳扫射，十余人倒在雪地里，像被风刮倒的稻草人。
甚至有一个母亲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当成嫌疑人打死，悲痛欲绝的她直接在桥下进行上吊自杀。
米卡紧紧攥着吉哈诺的衣角，声音发抖：“哥……是我们害的，对吗？”
吉哈诺没有回答，只是把孩子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不让他看见远处吊在桥下的尸体。
到了最后，上层钟声回荡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归于死寂。
那名遇害的贵族的棺木被镀金钉子封死，送葬队伍铺了十里白绸，却再没能换来一个确凿的凶手。
毕竟换谁都不会想到，真正的凶手只是有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虽说没有找到凶手，但是这起命案的严峻程度足以让国王正视其底层的威胁，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便加以看管。
大部分整天游手好闲的底层人民会被强行安排工作，得到的报酬，也仅仅只是勉强让让自己活下去的可怜资源。
虽说治安变好了一点，但依旧没有改变底层人贫苦的事实，甚至弱小的人不仅得不到巡逻骑士的帮助，还会遭受他们更严厉的欺压。
底层的人们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开始拉帮结派，强大的地头蛇会靠拉拢关系来避开那些骑兵的侵扰，让本该安排到自己工作越做越大，甚至能和上层的贵族们谈交易。
但有些人还是改变不了偷窃的习惯，他们并不是为了那点勉强让自己活得下去的资源而偷窃，纯粹是看上层的那帮贵族十分不顺眼，想让他们吃点亏而已，而这帮人，大部分都有帮派罩着。
巡逻的骑兵抓住他们也仅仅是口头警告，毕竟一旦动起手来，自己能当骑兵那点微薄的薪水还不足以让自己与他们背后整个帮派拼命。
而就这样，又过了10年，底层的风貌也从刚开始的混乱不堪，变成了有些正规国家的味道。
正值壮年的吉哈诺也带着刚成年的米卡，继续干着他们的老本行。
虽说去上层偷窃比之前还要困难，但是吉哈诺也慢慢适应了新的环境，他是先选择去投靠一个帮派头子在他的底下做打手，慢慢得到信任后便也得到了一张可以去往上层的通行证。
有了这个通行证可以伪装成一个居住在上层的普通人，这使得偷窃工作更好下手。
由于吉哈诺本身的高超偷窃技术，以及抽到的东西总是会分给那些需要帮助的可怜人，这样的义贼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以及效仿，除了米卡之外，还有很多像米卡一样大的后辈们想和吉哈诺一块去偷窃，不光能得到物资的补充，还可以体验一把劫富济贫的正义感。
即便如此，吉哈诺的骑士道从未改变过，偷的是贵族，摸的是商会，救的是同样被冻僵的可怜人。
骑士的铠甲换成了补丁斗篷，骑士的长枪换成了断剑与风车，但骑士的“守护”从未脱下。
…………………………
“你们几个该死的小毛贼！给我站住！！！”
又是一年圣诞夜，贵族的守卫们又重复着往年的流程，逮捕每年从底层准时上来偷窃的小贼们，但每年他们都逮的不到，总是能让他们得手。
毕竟有了吉哈诺这个老油条的指挥，被下手的贵族们防也防不住，逮也逮不到，最后大部分人都干脆摆烂，毕竟那些小贼只是偷食物和木材，对自己也没有多大损失，只要不伤自己性命就行。
“几个臭小子！没听到吗？赶紧给我站住！！！”几名肥胖的守卫想要逮住几只从底层来的野猫比登天还难，不甘心的他们也只能用语言来呵斥。
可随后他们立刻捡到了机会。
“扑通！”一个参与偷窃的孩子由于害怕过度，没有来得及看脚下的道路，被一块石子瞬间绊倒在地。
那守卫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把揪住衣领，将这小子从地上捡起来，就算要不回被偷窃的东西，起码也能逮住一个毛贼回去交差。
“你们这几个混蛋！赶紧给我放开他！！！”为首的吉哈诺看到同伴有难，先示意其他人赶紧逃回去，随后自己打算去救人。
那守卫共三人，身披轻甲，腰挂短棍，没配火铳。
毕竟在圣诞夜，上层也不愿见血，而吉哈诺更不愿意见血。
吉哈诺来到他们面前，双手抬起，示意“投降”：“别动手，我才是头儿，孩子只是放哨。”
说话间，他脚步悄悄前移，进入攻击半径。
“你这臭小子，明明是个毛贼，还想来救人？干了这么肮脏的事，还想逞英雄吗？”为首的守卫十分看不惯这行为，叫着两名同伴死死看住那个小孩，自己则去会会对方。
那名守卫二话不说挥棍砸来，吉哈诺侧身——棍风擦耳，他左手擒住对方手腕，右手断剑柄猛击肘弯，关节一麻，短棍落地；顺势一脚，将人踹退回去，坐倒在雪里，未伤骨头。
“你…………小子给我等着！下次要是再来！绝对不可能会这么放你回去！”其余两名守卫看到这似乎是个狠角色，连忙放弃了抵抗，将那名被擒住的小孩放了回去后，便拖着那名被打的不省人事的同伴撤了回去。
……………………
“米卡！你说那个叫吉哈诺的大哥真的会没事吗？”
剩余的几名同伴安全撤到吉哈诺的住处后，便纷纷议论他会不会出事？
毕竟干这行的都知道，如果偷窃的过程中，有了同伴掉了链子不是被逮到的话，就必须得要抛弃，像吉哈诺那样还能回头救人的，他们是见的头一个。
五个少年挤在破毯上，脸色比炭还黑，嘴里却不停冒出白雾——那是紧张的呼吸，也是不敢哭出来的抽噎。
“……要是那个吉哈诺被擒，咱们连收尸都不敢。”
“上层贵族老爷会把他吊在瞭望塔，让雪把他裹成冰柱……”
“闭嘴！”米卡猛地拍地，激起一圈火星，“那可是吉哈诺大哥！咱们行动之前他不是说过会保证咱们完整的回到这里吗！——你们什么时候见他失信？”
话音还在屋里打转，可就在这时，门帘“唰”地被掀开。
风雪卷着外面警钟声一起灌进来，也卷进一个高大剪影——吉哈诺。
他左手提着那偷窃而来的战利品，右手拽着被救少年的衣领；那个孩子嘴角带青，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像刚从鬼门关蹦回来。
“吉哈诺大哥！”米卡扑过去，撞进吉哈诺怀里，眼泪鼻涕全抹在他斗篷上。
事实上，就连是米卡都十分害怕他真的出事，毕竟吉哈诺大哥再怎么厉害，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其他少年看着一愣，随后便立刻欢呼了起来。
“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事的话，该好好分配一下收获了！”
分配这个工作，以往都是由米卡来进行的，而吉哈诺则是躺在床上开始歇息。
将偷来的物资给每个人分到相同的分量，只是今天的米卡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当他给之前掉链子被守卫抓住的孩子分配时，却又偷偷往他兜里塞了很多食物。
那孩子不知什么情况，当他刚想开口询问时，米卡又呵斥他们拿到手的物资千万不要太过张扬，小心又会被抢去。
只有那几名孩子道谢后便愉快的离去，那名分到更多物资的孩子也只是呆愣了一下，随后也道了声谢后缓缓离去。
“大哥！自从你靠关系混到那张通行证后，咱们的生活可以说越来越滋润的！干起活来也相对轻松了很多！大家能得到的物资也越来越多了！”
对于米卡的夸赞，躺在床上吉阿诺一直闭着眼睛养神，但是对于刚刚发生的小动作，他也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米卡，如果刚才没有记错的话，有一个孩子分到的物资好像多了一些吧？”
似乎听到了大哥沉重的语气，米卡瞬间被吓了一身冷汗，只好颤颤巍巍的将原因说了出来。
“大哥！我之所以故意多分点物资给他，是因为我无意间察觉到他腿上的伤越来越明显了，估计是前段时间又挨遭受人欺负了！这才导致之前逃离守卫的过程中不幸绊倒在地而被守卫抓住！”
“药品这东西实在是太贵了！而且最近又涨了价，我希望能够多给他一点东西好让他更容易支撑下去！”
“那你难道就不知道你这行为就等同于变相害了他吗！！！”
米卡的行为不仅没有得到吉哈诺的谅解，反而又被训斥了一顿。
毕竟在这个底层垃圾环境当中，一旦出现分赃不均匀的现象，必定会遭受同僚们的针对，毕竟你给他多点物资，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那个孩子体质又极为羸弱，一旦遭受到他人的针对，那处境恐怕会变得更糟。
“总之就是这样！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那个小家伙好好祈祷一下！”
“是…………这件事确实我不好！是我有点自作主张了………………”
“呯！”米卡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出了剧烈的动静。
之后又连续传出了好几声撞门的声音，见情况好像不对，米卡侧身贴门，手指勾住门闩，吉哈诺反握短剑，剑背贴臂，蓄势待发。
“——开！”
门闩猛地抽离，一个女孩由于撞门的惯性，整个人扑进屋，重重栽在砖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她衣衫凌乱，斗篷被撕去半边，露出肩背的青紫与泥渍，显然一路挣扎逃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吉哈诺话音未落，巷口传来粗鄙笑声—— “小妞跑这儿来了？算她运气，哥几个今晚有乐子！”
“那个死丫头！让她给老子服侍还不答应！差点把我的手指咬断！！！”
“什么也别说了！等逮到那个死丫头！老子要第1个上她！”
四个壮汉晃着肩走来，腰间别着铁棍与短刀，眼里闪着醉意与欲火。他们见门大开，屋里两个瘦长少年，一个女孩趴在地上，顿时把吉哈诺和米卡当成“愿意配合”的同伙。
“让开，小子，别碍事！”领头的大汉咧嘴，伸手就要拨开吉哈诺。
两个少年顺势侧身，故意把女孩暴露在几人视线里，吉哈诺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想要人？进来拿。”
那领头的大汉思维集中在下半身，以至于这明显是个圈套，他都没有发现。
大汉刚踏进门，吉哈诺反手一剑，剑背狠狠划过对方手掌——皮开肉绽，鲜血溅在门框。
“啊——！”惨叫未落，吉哈诺又抬起膝盖猛烈撞腹，肘击下颌，一套连招干脆利落，把人掀翻在地。
其余大汉见情况不对，纷纷上前想要收拾那两个小子。
米卡这时也行动，他矮身扫腿，第二名大汉失衡扑倒，脑袋磕在砖角，瞬间昏厥；
随后又抄起木棍，猛击第三人膝弯，骨裂声清晰可闻。
第四名见势不妙，转身欲逃，被吉哈诺一脚踹在后腰，整个人扑倒在巷口雪地里，啃了一嘴脏雪与煤渣。
“几个人渣东西，赶紧给我滚！！！”少年声音不高，却带着刀口磨过的冷意，“再敢踏进这条巷，下次划开的就不是手掌，而是脖子！”
四人连滚带爬，抱着受伤的手脚，消失在雪雾深处。
两个人随后将房门关紧，屋子重新陷入安静，只有火炉里的火柴“噼啪”与女孩急促的呼吸。
她仍趴在地上，手指死死攥着那半片被撕碎的斗篷，肩膀因惊惧而微微颤抖，那只手好像捧在怀里似乎是想要保护什么重要的东西。
米卡蹲下身，声音放轻：“别怕，这里安全。”米卡又递来一杯温水，又悄悄把唯一的破毯披到女孩肩上。
女孩刚想慢慢放松心境，吉哈诺严厉的声音突然传来：“你这家伙到底是谁啊？还有你的怀里又揣着什么东西呢？”
女孩把破毯裹紧肩膀，仍在发抖的手慢慢探进怀里，掏出一只掌心大的鸟——
那只小鸟似乎有着跟女孩一样的悲惨遭遇，它像一块被雪打湿的灰绒，翅尖渗着血珠，脖颈无力地垂着，只睁着半只漆黑的眼睛，倒映出火柴的余烬。
“这小家伙是从通风管里掉下来的。”她声音低哑，却带着掩不住的急切，“我接住它的时候，它已经飞不动了。”
米卡凑过来，用指尖轻轻拨开鸟翼——一道细长的裂口，像是被铁片或利爪划破，血珠凝在羽根，像暗红色的冰晶。
吉哈诺蹲下身，他取出仅剩的药膏，用牙咬开瓶塞，把药涂在鸟翼裂口，再用火炉碎温过的纱布，剪成细条，轻轻缠好。
整个过程中，鸟没有挣扎，只是微微颤抖，仿佛知道这是它唯一能被治愈的机会。
女孩抱着那只受伤的鸟，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谁又便向几人交代了自己和自己的过去。
“我的名字叫言叶，是出生在上层的普通人，可明明出生在上层，却没有踩过那柔软的地毯，即使出生在上层，她的家庭似乎一直处于底层。”
“而在10岁那年，一直被父母视为累赘的我，无情的被当成垃圾一样抛下了底层，像一块没人要的发霉面包一样。”
“之后我刚来到这里，一个男人找上门，并收养了我，那个家伙管我叫女儿，却把我当工具一样对待。”
说完，言叶便转身，她解开破旧斗篷的肩带，身上呈现出的异样使得两个男孩都大吃一惊。
肩胛与腰际之间，一块掌心大的火烙疤，扭曲如蜈蚣，在火光下泛着死白。
米卡别过脸，指节捏得发白；吉哈诺沉默，目光像被钉在那片疤上——他想起理查大叔。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你身上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
似乎接下来的回应，触动了心里最深的伤口，女孩瞬间眼含热泪，向两人慢慢讲述了事情。
“这是那个混蛋的‘见面礼’，”她声音发颤，却带着笑：“我自从被落下了这个印记后，那个混蛋无非整天就是对我天天殴打！把我当成给他的工具……………”
“十六岁那天，他喝醉了，想和我再来一次亲热。” 言叶继续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抓起同一把烙铁，按在他脖子上，肉焦味混着酒味，像烤烂了的猪。他滚在地上嚎，我抡起铁锤，砸碎他的脑袋，再一刀割开他喉咙，血喷了我一脸，我却没哭——只觉得他终于安静了。”
“我杀了那个混蛋！解恨的同时又没有依靠，于是便开始了流浪的生活，刚才被那几个喝了醉酒的壮汉追，也仅仅是我过去的日常罢了………………”
讲到这里，言叶目光又落在了鸟的身上。
“这个小家伙现在与我同病相怜！只是比起我这个无药可救的人来说，它更想回到蓝天去！”
“你这家伙…………明明自己都过得这么惨了，居然还在意这么小的一只鸟。”米卡看着女孩这个样子，十分的心疼。
他转头望向吉阿诺大哥，希望大哥可以帮助这个女孩。
“大哥！这个女孩也杀过人，之前还被一帮流氓追没被得手，说明她身手也非常可以，咱们要不留下她，带着她偷东西，还能偷到更多不是吗？”
吉哈诺闻言只是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想偷东西之前，先让她好好如何照顾这里吧！比如让她先学会好好打扫卫生之类的！”
女孩闻言十分的激动，便立马重拾精神站起身，询问吉哈诺大哥有什么自己要干的？
“你现在最该干的事情就是好好的躺在床上睡觉！明白了吗？”
吉哈诺的命令使得言叶有些一愣，但之后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于是乎，这名叫言叶的女孩，成为了吉哈诺第二个同伴，也成为了这名骑士一生当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