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哈诺大哥!今天可真的是个大丰收,不是吗?”米卡抱着偷来的大批物资兴奋的喊道:
吉哈诺一行刚把战利品——两袋木柴、半桶美酒、一只缺腿的火鸡——塞进破布袋,正准备回砖拱室。
可刚拐过锈铁桥墩,一个陌生人挡在巷口。
男人一身炭灰长大衣,领口别着银制家徽,指甲修得圆润,与底影的锈与黑形成刺目对比。
很显然,眼前的这家伙绝对不是底层的本地人,而是上层的贵族。
他微微欠身,声音低沉而克制:请问你们有谁是吉哈诺吗?我想找一下他!在下霍金斯·冯·柯林斯,公爵衔,家族纹章是银鹿与竖琴。”
“银鹿与竖琴!?”
听到对方报出这样的名号,吉哈诺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家伙绝对不简单。
这个家族是王都里赫赫有名的一个贵族,甚至与王室的王族们有很多来往,甚至整个国家的财政以及一部分资金都集中在眼前这个自称公爵的男人手上。
米卡下意识把布袋往身后藏,言叶手指已摸向腰间小刀。
吉哈诺抬手止住同伴,目光扫过男人鞋底——没有泥,没有锈,说明他走的是上层专用通道,而非排污梯。
吉哈诺立即站了出来。
“你要找的那位吉哈诺,我就是!请问你想干什么?”
霍金斯公爵先是出于礼仪,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随后便邀请他来到自己的宅府里坐了一下,有一个很重要的请求,要商量。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并不是万事屋,也不乐意帮你们这样的上层贵族!”吉哈诺声音冷硬,像这样的家伙前来找自己,明显不可能有什么好事。
“可是我已经付过定金了!”公爵话刚说完,侧身让出一步。
他身后,一个瘦小少年被两名随从搀出——左腿明显畸形,膝盖以下缠着发黑的绷带,渗出的脓血滴在雪地上,像一串暗红铃铛。
吉哈诺一眼认出——那是米卡曾多分过物资的男孩。
那个孩子当初跟自己一块偷窃时,由于腿脚不便被守卫抓住,随后又被自己救下并带了回去。
那个男孩儿抬头,嘴唇发白,却努力挤出笑:“吉哈诺大哥……我没事,别答应他们任何事。”
公爵轻叹,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券,递到吉哈诺面前。
“上城圣白医院预约券,已付定金。只要吉哈诺愿意帮忙,这张券就归那孩子,他的腿,会被正经医生接上,而不是在这里烂掉。”
米卡瞳孔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揪紧布袋,他曾经多分过物资给那小家伙,也分过希望,却分不到一条能走的腿。
吉哈诺没有立即回答,他侧头,看见言叶握紧的指节,看见米卡发红的眼睛,看见小家伙那条正在溃烂的腿。
“诸位!请放心好了,我只是跟他走一趟,到时候出现什么危险,我自己会脱身的!”
话刚说完,不顾身后两位伙伴的劝阻,吉哈诺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上前。
…………………………
“到地方了!这里就是我的马车,快坐上去吧!”
马车停在底层出口时,雪雾正浓。
铜蹄银铃的专属车厢像一把移动的冰刀,劈开寒风,也劈开吉哈诺的沉默。
车门掀开,暖香与管弦同时涌出——那是上层专属的玫瑰露与弦乐,混着雪气,像给底层人准备的“特殊的温暖”。
车厢内,座垫是雪狐皮,扶手套着真丝,连脚踏都是铜制暖晶,踩上去,鞋底冰碴瞬间化成水珠,像被强行剥走的过去。
吉哈诺把斗篷往后一甩,故意让补丁与血迹暴露在软垫上,像在说:我不是你家的客人,是你家的工具。
马车行驶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公爵家的府邸,进去后便邀请吉阿诺这个客人前去茶几坐下。
公爵府邸,银鹿与竖琴的徽记无处不在,仆从列队,白手套托着鎏金茶盘,
茶杯是薄胎瓷,一碰就碎的样子,像给底层人量身定制的警告。
在公爵的指示下,仆人也为面前这个穿着寒酸的小子倒了杯茶。
茶液呈琥珀色,飘着上层特有的“雪玫瑰”香,可吉哈诺却闻到一股刺鼻的香精味,上层贵族独特的口味,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仆人退下,门阖上。
公爵端坐主位,银鹿胸针在烛光下闪成冷星。
他抬手,示意“请用茶”,语气客气得像在邀请,又像在宣判:“吉安诺先生,请用——这是你第一次以‘准体面人’身份,受我的邀请。”
吉哈诺没碰茶杯,断剑柄往桌上一磕,发出脆响: “别绕弯子。要偷什么,为什么非得是我?”
公爵轻叹,像是遗憾对方的粗鲁,又像是终于等到正题。
他站起身,推开旁边的窗户指向远方。
吉哈诺也站起身,循着他指向的方向望去,那里,一片被石英高墙围住的建筑群,尖顶与旗幡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旗上绣着金狮子与长剑,而那个标识正是王国骑士团,那里明显就是他们的总部。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要让我去那里给你搞个东西来?”
公爵点点头,缓缓开口道:“我要的,是一枚戒指,”公爵声音低沉,“被骑士团‘暂管’的家族遗物。
我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银鹿与狮子撕咬,只会两败俱伤。”
“而你”,他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吉哈诺,像在衡量工具的尺寸。
“既有潜入的本事,又有不被记录的底影身份,更有‘不流血’的伪善底线,像你这种正义的侠盗这是我所需要的!”
“你让我去骑士团总部偷东西?你这是疯了吗!我凭什么要为你这种人卖命?”
毕竟那个地方守卫森严的不说,在他们眼下行窃无疑是等同于在执法者眼皮底下偷东西,一旦被他们抓到肯定会被他们视作挑衅行为,从而当众处刑。
或许早已猜到会收到这种回答,公爵早已有足够满足他的准备。
只见他放下窗帘,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三份纸质文书,推到吉哈诺面前——纸张雪白,烫金纹,散发着真正的“上层高级货”味道。
看着上面纸上的内容,吉哈诺顿时有些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事成之后,这枚戒指归我,其余战利品,归你们,这三张——‘上阶居住证’,署名空着,只等你和你的朋友落笔。”
“从此,你不再是底层的小偷,而是银鹿馆的‘座上宾’,是能在上层过圣诞的——体面人!”
文书在桌上,像是未来给自己和米卡还有言叶三扇敞开的门,如果这个家伙真的能说到做到,恐怕可以永远摆脱底层的艰苦日子了,也不需要为了生计而去冒着生命危险去偷窃了。
吉哈诺的指尖,轻轻触到纸角,能感觉到烫金在皮肤下烙出的微热,像另一种“火烙”,只是这次选择权在他自己手里。
沉默片刻后,意识到这件事情意义有多么重大,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回去跟伙伴们商量一下。
“哒哒哒……”铜风车叶在腰间轻轻旋转,像替他说出那句——“风可以吹向高处,也可以吹回深渊;但风车,永远只跟着自己的方向转。”
“公爵先生!你的请求我大概了解了,你给出的这个报酬也难以让人拒绝,只是我还想跟我的伙伴们商量一下!”
毕竟这种委托的危险性是九死一生的,公爵还是默许了吉哈诺选择的余地。
…………………………
“吉哈诺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看到大哥能够从上层安然无恙的回归,米卡自然是喜极而泣,但同时吉哈诺又为两人带来了更重磅的消息。
只见他将公爵给的那张上传居住证的契约纸张给二人看,随后便将自己刚才和公爵谈及的事情告诉给了两人。
“银鹿家族的庇护,外加三百金,再加上层居住证!”米卡把那张空白的“上阶居住证”摊在破木箱上,手指一遍遍描摹烫金的边框。
“大哥,我们只消溜进去、溜出来,就能永远离开底层这个鬼地方!”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导致声音过大,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我能不再怕圣诞夜被冻死,并且一直能够在上层过个体面的圣诞节了!!!”
火光照在他脸上,映出少年从未有过的潮红,那是底层人第一次被允许触摸“天花板”的颜色。
“我比你们更想离开!”不光是米卡,就连言叶也难以抑制住兴奋的情绪。
她抬起眼,瞳孔里映着高墙与雪:“我想像之前被我放生的那只小鸟一样!从上层起飞,而不是从通风管坠落。”
她指尖划过自己锁骨下的烙痕,“这一次,我要在上层留下我的印记,不是被烙,是我自己去刻。”
正当两人着手准备任务时,吉哈诺沉重的语气瞬间打破了两人美好的幻想。
“各位!我当时并没有答应那个老家伙的请求,只是让他给我们点时间酝酿一下!”
“为什么呀?吉哈诺大哥!你自己住在这里那么长时间,早就厌恶了吧?你难道就不想彻底摆脱小偷的身份,在上层那边以一个体面人的身份去实现你真正的骑士梦吗?”对于大哥的犹豫,米卡也很是不解,更害怕会错过的这么好的机会。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这事情真的很诡异吗?”
之后,吉哈诺便将自己的理解慢慢道了出来。
首先一:权力错位。
那家伙既然是个公爵的话,公爵等同于王国重臣,骑士团又等同于王室直属武装。同在一个权力桌面,却雇外人去“偷”自家遗物?这不是同僚间不方便,这是同僚间不可能。
要么戒指来路见不得光,要么公爵根本指挥不动骑士团——无论哪一条,都说明银鹿的权柄已经裂缝,他需要一个“可丢弃的撬棍”去捅狮子窝。
其次二:选人的逻辑就压根不对。
我们这些底层小偷在那些上层佬看来就相等于无档案、无政治身份、无家族牵连的害虫。
事情成功后,公爵那家伙白拿戒指;但事情失败了,把“勾结贱民暴徒”的脏水泼在我们头上,自己干干净净。
最后就是最关键第3点:风险压根就不对称!
虽然说那张上层的居住权会直接影响我们后半生的生活,但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咱们下手的地方可是王国骑士团总部,可不是以往那些看守十分随便的贵族宅邸。
这已经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是一点容错率都没有!一旦被发现,我们是几乎必死的,王国骑士团的总部里出现小偷几乎可以是挑战整个国家的权威了,到时候不仅要被处以死刑,而且还要被游街示众。
上层的居住权,对于每一个长期遭受底层贫困之苦的的人来说是天赐良机,以至于就算是当个死士也心甘情愿。
“所以说各位,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听信那个老东西的鬼话!说不定我当时前脚刚走,那老家伙就已经给我们准备好棺材了!”
“我们到时就算是真的失败了!也做不到将他拖下水,毕竟上层的权贵们,没有人会相信底层老鼠们的鬼话。”
米卡却一把合上居住证,打断他:“大哥,逻辑重要,还是命重要?我们连底层都爬不出去,谈什么替罪?就算被当手套,也总比当冻死骨强!”
言叶更直接,把水晶风车叶往桌上一拍:“逻辑可以慢慢拆,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以前也对我们说过:风车可以等风,人不能等死。”
“虽然不能等死,但更不能送死啊!这么明显的坑,难道你们没有发觉吗?”
可吉哈诺再怎么想制止住他们都无济于事。
毕竟在底层里面,每天生活都得要豁出命来寻找物资,这样胆战心惊的生活,即使这几个老油条也已经受够了。
而这样似乎正跳下了那公爵埋好的陷阱,美好生活的渴求,可以完全使底层的耗子们失去大脑。
欲望像铁锤,在空中悬了半晌,终于落下。
“那行吧!既然如此的话,我也陪你们一块儿去!毕竟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去做傻事。”
三人彼此对视,同时点头。
只是在这之前,他想要好好看看那名腿受伤的小家伙如何了。
……………………
“到地方了,吉哈诺先生,你要找的孩子,他就在这个病房里面!”
对于吉哈诺乐意帮忙的前提条件,公爵自然是毫不避讳的带他去亲眼见证一下。
跟随的公爵来到那所谓的圣白医院里,穿过充满了消毒水味的走廊,吉哈诺也见到了自己想见到的小家伙。
推门瞬间,吉哈诺脚步顿住——病床上,那个曾被瘸腿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年,此刻正半靠在枕头上,伤腿被雪白绷带缠成厚厚的“棉柱”,床头支架吊着一瓶淡蓝药液,一滴,就能买到底层人半个月的口粮。
但对于这名财大气粗的公爵来说来说,甚至连一顿饭钱都不算。
由于此刻已是傍晚,那小家伙正处于睡眠当中。
他抬眼,望向公爵——目光像把未出鞘的剑,带着审视,也带着不得不承认的动摇。
“这个孩子现状,既然你已经看过了!所以说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吉哈诺无奈的只能点了点头,也间接说明他也只好去完成公爵给自己派的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