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村庄像被冻住的贝壳，屋顶压着厚雪，烟囱却冒着稀薄的烟。
吉哈诺骑在训练马上，胸口的臂环（副团直属）被颠簸得叮当作响。
副团长给他的第1个任务，便是跟随着部队动身前往周边村落剿灭歹徒。
骑士长一声令下，火晶铳上膛，狮子旗帜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像提前为这场屠杀奏响的号角。
对于这一类任务，吉哈诺还是非常乐意去干的，毕竟扫清恶人，保护无辜群众确实是骑士该干的事情。
只不过接下来现实发生的一切，却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骑兵部队们来到了村口，土匪旗帜歪斜，却不见穷凶极恶的暴徒——只有被铁链串成的村民，被迫扛着生锈火铳，站在栅栏后，像一排被钉进地面的稻草人。
土匪头子骑在破马背上，声音嘶哑却带着底层人的绝望：“骑士老爷！我们只求一口饭！我们之前本身就是个农夫，但由于收成不够，再加上王国那些高昂的税收，我们才不得已成为土匪维持生计的！”
对于这些要打死的土匪，吉哈诺走近一看才发现所谓“土匪”，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农民，手里拿的不是火铳，是削尖的木棍。
所谓“头子”，是个白发老人，跪在雪里，双手高举，掌心向上，像捧着最后一口气：“骑士大人，求你们开恩，放过孩子！”
雪原上，跪成一排的“土匪”，背后是漏风的茅屋，面前是黑洞洞的铳口，像一幅被冻住的讽刺画。
那些所谓的“土匪”跪下的那一瞬间，吉哈诺眼底炸开——自己过去家乡被焚毁的那一天，无辜的村民被挨个处决，女人和孩子都被锁在一个屋子里浇上油直接焚烧。
而自己当初想扮演骑士拯救所有人，却反被那帮恶徒狠狠的踩倒在地。
听见同样的求饶，
看见同样的铳口，嗅到同样的——血与雪混成的泥浆。
而这时部队的领头抬手，声音像铁板拍在冰上：“清剿！一个不留！”
火晶铳口同时下移，红点连成一条死亡虚线，像狮子张开獠牙，准备把整座村庄，一口吞掉。
吉祥诺看到这里，非常的想要喊停所有人祈求长官放过他们，但他也深知千万不能违抗军令，否则自己还有米卡以及言叶都会有危险的。
“放！”火铳同时炸响，雪原被震得掀起一圈白浪。
跪成一排的“土匪”，像被巨锤砸中的稻草人，一个接一个，倒在雪里，血溅在雪上，像被泼洒的玫瑰露。
吉哈诺的铳口，也响了。
子弹穿过老人肩胛，血花绽开，却不是致命伤——
他故意偏了半寸，让“命中”变成“放生”。
但其他人可没有所谓的良心打偏，出发之前长官还告诉过他们，只要参与杀死过一名土匪的话就会重重有赏。
雪原上，很快躺满尸体，像被随手丢弃的稻草，被血染红，被雪覆盖，此次行动被王国轻轻盖上——“剿灭完成”的印章。
清剿结束，骑士团列队离开，像打完一场无关紧要的猎。
吉哈诺走在最后，雪原在他脚下发出“咯吱”脆响，像每一步，都踩碎一段自己的过去。
晚上睡觉时，吉哈诺趴在床沿，胃里翻江倒海——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阵阵干呕，像要把整颗心脏都呕出来。
他的脑海里，是白天村落雪与血交替闪现，每一具倒下的“土匪”面孔，最后都变成曾经自己故乡被焚毁的村民，以及——那个被他亲手开枪的老人，血花在雪地上绽开，像被烙铁烙在他视网膜上的“印章”。
或许是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更是违背了自己心中的骑士道，干呕缓缓停下，他撑起身子，踉跄走向副团长办公帐。
“怎么了？吉哈诺！我听说第1次任务你就失利了！一个土匪都没有打死，是这样吗？”
面对副团长葛温的质问，吉哈诺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并且向对方告知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真的很不习惯这里所谓的骑兵生活！今天打的那帮土匪，也只不过是被逼无奈的普通村民而已，我们真的不该对他们痛下杀手的，我打算放弃了！以后你也没必要给我发放任务之类的，我的职责以后也就是在这部队里面干后勤工作就行了！”他声音嘶哑，却带着铁被磨到最后的亮光。
葛温坐在高背椅里，披风在火光下闪成冷星，他没有呵斥，也没有安慰，只是轻轻推过一份文书——烫金纹，散发着真正的“上层纸”味道。
“放弃？你错了。”葛温声音低沉，却带着金属的回响，“你今日的表现，已被记录在案，王国需要你这样的‘刀’——能弯，能断，还能重新磨亮。留在骑兵，表现良好，你有可能——晋升为骑士。”
“骑士”二字，像被烛光灯放大，在吉哈诺耳膜里炸开，瞬间照亮他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那个曾被焚毁的村庄，那个曾被按在雪里的自己，那个——渴望被承认的伟大骑士。
副团长继续低语，声音像蛇：“晋升骑士，你就不再是底层老鼠，而是王国骑士！”。
“得到和贵族同样的阶级权利！也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骑兵兵团！也可以就为王国接下那些捍卫荣耀的光荣任务！”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被镀金的钉子，一颗颗钉进吉哈诺的胸口。
吉哈诺的指尖，轻轻触到文书上的烫金纹，指背仍沾着白霜村的血，却第一次，感受到——上层纸的温度，比底层的雪，更烫手，却比底层的血，更诱人。
“我愿意留下！”吉哈诺给予回应的同时，又方便副团长给他一个请求。
“我想回之前那个兵团里面看望我的那些朋友们！”
对于这种简单的请求，副团长想都没想，便批准下来。
……………………
“大哥，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牢房门被推开时，米卡和言叶几乎是扑出来——眼泪在火光里闪成两粒细小的星。
“吉哈诺！你应该没事吧？”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少年耳中，像替他们喊出最后一遍“回家”。
回到了真正的家人身边，吉哈诺也没必要悬着心，毕竟这两位出生入死的同伴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
米卡把脸埋进吉哈诺肩头，声音闷得发颤：“你没事就好……整个兵团再没人敢踩我们！”
通过米卡的描述可以得知，在吉哈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没人再为欺凌米卡和言叶这两个底层来的老鼠，因为他们背后有一只能够打败任何人的大老鼠来保护着他们，甚至连教官都不是对手。
“吉哈诺大哥！咱们只要再坚持个几年，完成功绩的话，就可以回归底层，重获自由了！”言叶站在半步外，手指死死攥住吉哈诺斗篷的补丁，像攥住最后一根不会断的线。
可吉哈诺却缓缓摇头，声音低哑，却带着铁被磨到最后的亮光：“我不回去了。我要留下，当骑士——
真正的骑士。”
“什么？！大哥！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打算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面对两人的疑惑，吉哈诺将自己的想法彻底讲了出来。
只是吉哈诺此刻分道扬镳的想法像一把刀，突然斩断最后一根线，米卡的眼泪瞬间决堤，言叶的手指僵在补丁上，整个牢房，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火柴烧焦的声音。
“大哥！你难道真的为了你的理想，打算抛弃我们两个人吗？难道说咱们过去所经历的那些点点滴滴，对你理想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吗？”
对于言叶的质问，吉哈诺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没有避开目光，只是缓缓跪下与两人平视。
如果说选择执意要留在这里的话，恐怕真的再也不能回到底层，尤其是真当上骑士以后，米卡和言叶这两个代表着底层过去美好也将终成回忆。
而且当上骑士这一条道路十分的危险，如果说执意要留在这个骑兵团去执行任务的话，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殉职。
过去底层的日子虽然很辛苦，但起码也很平安，尤其是有两个要好的同伴，还能过得非常滋润。
可是眼下那个副团长抛下的橄榄枝，却是自己实现理想的唯一途径，如果永远待在那个底层的话，估计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对两人的祈求，吉哈诺也只得摇摇头。
“那既然这样的话！吉哈诺大哥！祝你早日能够当上骑士！也希望你不要忘了我们！”
言叶上前紧紧拥抱住对方，而米卡这时也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于大哥的选择，他们也没有权利去干涉，毕竟受了大哥照顾那么久，也是不能再依赖他了。
三人相拥了不知多久，才勉强放开来，而这时米卡又给了吉哈诺一个重要的东西，之前他遗留在牢房里面的风车断剑，虽然说吉哈诺之后有了更好的趁手武器，但这把破烂武器的含金量始终代表着过去对彼此之间的守护。
到了道别时，吉哈诺没回头，只把拳头举过肩，晃了晃——像挥动一面看不见的旗，也像在承诺：“我会回来的，到时候会穿上亮眼的骑士铠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