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清肢干僵硬，大脑混沌似一团浆糊，她麻木地被拉扯前行，脚步散乱而踉跄。
新生躯体从内到外地颠覆了她的认知，魔族身体蕴含的潜能远非人类可比，心中那栋教廷以神圣之名搭建的理念大厦摇摇欲坠，影清每审视这副陌生的躯体一寸，便向恐惧的深渊坠落一分。
这一切都被奈菲娜拉看在眼中，她没有多言，只是嘴角勾勒出一抹戏谑的弧线。
教廷笃信人类具有神性，认为人类是世上唯一被神灵眷顾的种族，他们排斥任何不洁之物，自黑暗诞生的魔物被教廷视作塞外蛮夷。凭借圣殿骑士强大的战斗力和耀眼的神圣属性，教廷在自己的领地上建立了宗教权威，麾下的人类国家无不对教廷的理论深信不疑。
奈菲娜拉只觉得可笑，这套理论拿来糊弄平民百姓和普通贵族还差不多，毕竟谁也不会嫌弃别人的赞美，但实力越是强大，了解的知识越多，越是明白人类自身的局限性。人类在魔法方面的天赋属实平常，虽偶尔有惊世奇才出现，但也难改整体的劣势。撞了南墙的教廷却怎么也不肯回头，一味地坚信人类在魔法上的天赋。
由于人类和魔族长期隔绝，教廷精心营造出一个硕大的信息茧房，太多太多的人类不明真相，哪怕是教廷旗下最得力的刺客也没能幸免。
“新生的感觉如何？”奈菲娜拉调笑道。
“……”影清垂下脑袋，眼神躲闪。
她效力于教廷的阴暗面，打小便看清了教廷的真实面目，那副道貌伟岸的外表不过是掩盖权力斗争的大衣罢了，倘若实力足够，教廷会毫不犹豫地消灭麾下的世俗政权，建立起统一的宗教国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世俗国家达成平衡。
从这一点出发，教廷和一般朝廷没多大区别，只是披了层宗教外衣而已。
“你忠心教廷，并非笃信他们宣传的教义，有部分是出于自身是人类的认同感，想要维护一个国度的完整，这才听命教廷，暗杀各种敌对势力。”奈菲娜拉停下脚步，“吾说的对吗？”
“呵……”影清无力一笑，“你以为把我变成魔族就能破坏扎根内心的认同感？别做梦了。”
“说话远不如之前底气足嘛。”奈菲娜拉指向前方的一间牢狱，“咱们到了，不去看看昔日的战友吗？使团的剩余成员都在那里哟。”
影清望向那冰冷的铁栅，心中咯噔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像谈判团这群正统的教廷成员，他们对于魔物的敌意有多强烈她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是同生共死的战友，遭遇魔族玷污后也会被他们视作异端。
“怎么？不敢了？”奈菲娜拉的右手搭在影清的肩膀上。
“我……”影清握紧拳头。
“那就跟在吾身后，吾特许你不出声。”
影清在原地踌躇不前，奈菲娜拉强硬地拉扯她前行，不给她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魔族对待俘虏还算友善，哪怕使团成员涉嫌刺杀帝皇，奈菲娜拉也只是把他们关押了起来，还未显露出刑具相向的恶意。
“哟，几位都醒着呢，牢狱生活舒服吗？”奈菲娜拉微眯双眼，俏脸上挂着嘲讽般的微笑。
使团代表睁开眼，冷声道：“魔皇？有空在这里寒暄，您不如去管理一下那乱成一锅粥的朝堂。”
“你们的重要性肯定比不上内政，要不是因为某个小家伙，你以为吾会来见你们这群极尽卑鄙的虫豸？”
“没想到魔皇陛下这种冷血的存在还会有看重的人吗？”
“当然有，你们教廷的那个刺客就挺不错的。”奈菲娜拉的余光扫到了某位缩在自己身后的小萝莉。
“‘青影’？”
“好歹是生死之交的战友，只肯称呼对方的代号吗？”奈菲娜拉颇为惋惜地摇头，“别一直往吾身后躲嘛，出来跟朋友们见见面啊。”
奈菲娜拉侧跨一步，躲躲藏藏的影清暴露在使团众人的视野中。
使团代表愣了一瞬：“……她是？”
“你们家的最强刺客啊，只不过吾把她变成了魔族而已。”奈菲娜拉用玉指缠起影清的一缕粉发，平淡地陈述事实，“样子变化有点大，你们可能认不出来。”
“魔族？！”看见她背后晃悠的尾巴，代表骤然瞪大双眼。
“奇美拉，算得上是恶魔分支吧，吾还在祭祀过程中加入了吾的鲜血，她应该也有血族渴血的特质。”奈菲娜拉闪到影清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像是一位母亲朝着众人介绍她优秀的女儿，“吾身为魔族帝王，一言九鼎，信不信由你们自己决定。”
“魔皇，你！”使团代表的眼眸中闪烁着强烈的怒意，影清变成魔族，简直比她战死还难让人接受。
“嘛，你们要是不情愿，吾也可以还给你们哟。”
“不可能！”代表怒呵一声，“教廷跟你们这群肮脏的魔族势不两立！”
奈菲娜拉瞥了眼一言不发的影清：“你们这样她可是会伤心的哦。”
“呵。”代表扭过头，不再浪费口舌。
“谈个条件，你保证她的自由和性命并让她回归教廷，继续担当刺客一职，吾立刻叫停两国的战争，如何？”
“幼稚。”代表摇头。
“只是在教廷内部安插一个不稳定因素罢了，你们的圣殿骑士还怕她反叛不成？”
“我说过了，这不可能。”
“用完就丢？你们好绝情哦~”奈菲娜拉掩口轻笑，“吾可是认真地在谈判哦，你们的目的不就是停止战争吗？这样既没损失一员得力大将，又达成了此行的目的，何乐而不为呢？”
代表不屑一哼：“教廷乃我等朝圣之地，绝不容许魔族余孽玷污半分！”
“那，没得谈？”
“我很确切地回复你，不可能！”
“可惜了。”奈菲娜拉捏捏影清的肩膀，“看到了吧，教廷是多么绝情？”
“这并非绝情，事关教廷纯净，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说的义正辞严，到头来还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影清低着头，粉色刘海遮住眼帘，外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既然没有谈判的余地，咱们走吧~”奈菲娜拉心满意足地带她离开。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看清现实了吗？”走在路上，奈菲娜拉突然问，“你应该猜测到教廷对你的态度，不过一直不敢笃定。”
“不必放在心上，你本就是无法摆到明面上的工具，当你失去应有的利用价值，或者说这件工具已经变质，可能出现预料之外的行动时，教廷毫不犹豫地抛弃是正常操作。”
“……”
奈菲娜拉猛然挑起影清的下巴，直视那双剔透如紫水晶般的眼眸。
“眼里有泪水呢，换了副身体，你对情感的压制能力得从头再练了哦。”
“我……”不甘的酸涩止不住地上涌，封闭了多少年的心扉骤然打开，情绪的浪潮冲刷着残存的理智，影清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知道自己仅是件工具，她拼命地提升自己，就是为了能在一众工具中脱颖而出，期望教廷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片刻。
然而，今日一见，她终于明白，无论再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摆脱工具的范畴。
奈菲娜拉看见她眼角滑落的泪珠，叹息一声：“吾想跟你做个交易。”
“吾可以放这群家伙完整地回去，也可以叫停两国之间的战争，前提是你得听吾命令，直到你为吾创造的价值足够，吾便会还你自由之身，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吾已经开出了足够诱人的筹码，剩下的你自己掂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