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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饭之后就已经是中午了,所以我们实际上是在吃午饭吗?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接下来的重点是出门。
如果你的记忆力还算是不错的话,那就肯定能记得我在之前那一大堆废话的再之前,有提到过几天要去商场,买一些日常用品。去商场的话……肯定要出门的,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吃完早饭我才反应过来——出门的话,肯定是要出门的吧。
“呜……好想吐。”
“不就只是出门而已吗,又不是出国。”
“如果出国就可以不用出门的话,那还是出国好。”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楚黎在整理白兔女士的手偶,用我的梳子。
“你每次出门都要这样吗?”
“看目的地是哪里,如果是人多的地方我就会犹豫一阵子。”
“是吗。那现在时机正好,趁你还没有缓过来,给你变一个魔术。”
她将梳理好的白兔女士手偶套在左手上,右手拿起梳子——那是姐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送我的木质梳子,实际上我一直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送我梳子,后来随着我的头发变得似乎有点稀疏时才反应过来,她大概是有嘲讽我的意思。好吧大概并没有嘲讽我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送我梳子。
楚黎退到墙角,手铐的铁链被绷直。她将梳子举过头顶——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用力朝着铁链挥了下去。
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梳子被砸成两半。现在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心中暗暗祈祷飞出去的梳子碎片可以砸到楚黎的头,仅此而已。
梳子在接触铁链的一瞬间,我的视野模糊了一下;这是一种很自然的迷糊,类似于早晨起床时看到的景象一样。当我的眼睛再次聚焦到梳子上时,它完好无损。当然铁链也完好无损。
“怎么样,很厉害吧。”
“……我已经懒得去考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坦率的承认别人很强,这也是优点。”
我轻叹了一口气,将梳子从楚黎手上夺了回来后顺手放到了桌子上。虽然很不情愿,但该出的门是迟早要出的,更别提这回的出门还是我自己引起的。刚刚的梳子魔术让我想到了一些事——如果铁链不会对别的东西构成阻碍的话,是不是衣服也不需要费心思裁剪了?
我本来打算就现在试验一下,但是考虑好先后次序……好吧,去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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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出门就要戴口罩吗?”
“这可是好习惯,毕竟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公共场合的那些没礼貌的人身上感染一些会让人变得粗鲁的疾病。”
“这话说的就好像你很优雅一样。”
“……其实是为了遮住我的脸,这样我就敢出门了。”
“什么啊,这才是真实目的。好逊哦~”
白兔女士把手偶举到我面前晃悠了几下,它一点也不遵守交通规则。不过也没什么好遵守的,毕竟我们是在人行道上——空旷的人行道上。她看不见车,况且出租车的价格实际上并不低,公交的话……人太多。除了走路就不存在别的选择了。
我从前几天就一直有疑问,这家伙看不见别人手里正拿着的东西,看不见电视,看不见汽车。我推测她连广告牌也看不见。可是她偏偏看得见我,难不成是因为我有脑癌吗?
那不可能,医院里除了我以外肯定还有别的患者,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要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还是要听听她的经历才行。
只不过和她在大街上聊天还是免了,会被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的。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闹市区了。商场就在附近,人也变多了,空气中弥漫着废油与呼出气体混合在一起构成的浑浊气味,让我有些窒息。我偷偷瞥向楚黎,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也不必躲避别的路人——他们不会撞到楚黎,只会从她的身体里面穿过去。这样的场景太诡异了,我看了几眼就承受不住,只得控制自己不要向她的方向看。
“你知道吗。”
她用白兔女士的手偶拍了拍我的手背。毛茸茸的,和我所想象的触感不同……就像是什么可以给人带来温暖的东西一样。比方说手套。
“知道什么?”
“我很喜欢看这种场景,大街上站满了人的场景。我喜欢坐在屋檐上往下看,路上都是人,他们都在同一个平面上,而我在另一个平面上。”
“……你想表达是的,要比普通人高一个水平吗?”
我没有看她的脸,我想大概率也看不清她的脸。周围没有人看我,在这样一条大街上,不会有人在意一个落魄男人的自言自语的。话说我竟然把自己归类到落魄男人这一类里吗,会不会有些太看不起自己了?
……不,我好像确实是落魄男人。
楚黎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很轻,按理来说我应该是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才对。可是奇怪的是……她一开口,我便能够清楚地听到。我也不是说她的声音过于尖锐或者怎样,我只是说——总而言之,她的声音很特别,至少对我来说。
“怎么会呢,我一直都是个很谦虚的人。我只是觉得,远离那种嘈杂的环境独善其身,是一件很令人快乐的事情。你不觉得吗?”
“那是不可能,至少对我来说。余生我还是要活在这个充满恶臭味的世界里。如果能像你一样看不见别人,我可能还会快乐一点。”
“真是个避世的人,你和庄子大概能聊得来。”
“如果庄子能和我聊得来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我并不是很了解庄子,但是我知道如果他的思想全是避世的话,肯定也不可能流传至今,所以很抱歉庄子,我们不是一路人。
总之,这段闲聊结束后我们就一路无话,最终到了商场。
“话说……我们要去哪里买?”
我认为,内衣店是不会让一个带着口罩且眼神飘忽的男性独自进入的。可是如果去运动用品店买运动内衣……不,那玩意没法作为日常用品吧?
“我也不知道,来这座城市之后来没有来过这里。随便逛逛吧?”
楚黎对周围的一些店似乎有些兴趣,我从她的语调中可以听出来。
“绝对不要,如果没有目的地的话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了。随便逛逛什么的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所谓随便逛逛,根据我丰富的阅读经验来看,就是把每一家店都逛一下。一想到靠近店门口的时候导购都会热情的“欢迎光临!”,一幅要把我拉进去生吞活剥的架势。
谁要光临啊!
“什么啊,真没意思。唔……既然要快点的话,那就去那家好了。”
那家是哪家?
她拉着我到了“那家”店的门口,实际上就是买平价服装的地方,大概每座城市的商店里都有。我曾经也来过几次,因为没有导购员,只需要带着衣服去前台结账就可以,所以我对于这家店的印象可以说是非常不错。
这里的人不多,但是店面却相当大,是可以稍微松一口气的地方。话说,原来这里有卖内衣啊……我上一次来还是为了买联名的T恤衫,那已经是不知道几年之前的事了。
“你为什么会对没有来过的地方这么熟悉啊……”
我小声对楚黎说话,她大跨步在不算宽敞的过道间前进,其速度恐怕能和想要逃离商场的我的速度相比。
“没有啊,我只是瞎逛而已。话说这里的路好乱啊。”
“原来是这样吗……”
在路上,我的双眼不断扫过两侧整齐叠着的或是衣服,或是别的什么。有时候会看到令我眼前一亮的东西,但是也有光是看到就觉得“啊,这种东西完全不行吧”之类的东西。心头偶尔会闪过奇怪的情绪,我说不清楚——就像是有一件很想去做的事,但是当你终于起身时,却已经将这件事完全忘记了,只不过心头还存留着对这件事的向往——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感情。
“哦,找到了找到了。”
这里内衣区和别的区域的装修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像是单独列出来的内衣店那样有着暧昧的粉红色的壁纸与亮闪闪的装饰……请不要诘问我是怎么知道内衣店是这样的,我只是偶然间瞥到的而已。
“话说,我好像没法用手去摸这些东西哎。”
“为什么?”
楚黎指了指手铐,又指了指挂在衣架上的内衣。
“好像被我摸久了的东西,就会变成这样,碰不到别的东西了。恐怕连看都看不到,如果能看到的话,在别人看来就是一堆衣服在天上飘了吧?”
这么说来,路上好像也没有人对手铐起反应,比如说盯着看或者是小声议论什么的。大概真的就像是她说的那样。不过具体什么时候会变成这种状态……恐怕是和被观测物体能给人留下的印象深刻程度决定的,比如说手铐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么就会久一点消失,衣服给人的印象没有手铐深,可能拿起来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所以说,想要成功付款的话就只能我来拿了。
“唉……那你选好了没?”
楚黎用右手托住下巴,弓着腰,左手放在腰间,白兔女士手偶被抵在腰上——我都不知道这个手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突然直起身子,冲着我坏笑,是楚黎冲着我坏笑,我反复确认了几次,确实不是白兔女士。
“秋霁先生,你觉得哪一款比较适合我呢?”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发展啊!」你以为我会这样抱怨吗?拜托,我姑且也算是一名靠谱的成年男性,在公司里摸爬滚打也算是有一定经验的,这样的小伎俩,我一句话就能呛回去。学着点——以后有人这么问你,你就像我这样回答。
“能留给你挑选的只有Double A size,很难选吗?”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生机……大概。总之,她没有一巴掌甩到我的脸上,也没有铁拳直冲我的腹部,真是个温柔的家伙。
“我似乎能够明白你为什么一直都是一个人了呢。还有,我其实是B Cup,给我记好了。”
“我一定……”
她随手指了指架子上的两件……我想应该是叫半罩杯之类的东西,随便啦,我也不太懂。总之我将它们从架子上拿了下来,准备去前台结账,这时候不知是谁从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完蛋了。我一瞬间的想法便是完蛋了,绝对是保安认为我是变态,要把我抓起来了。
可是当我回头时才认出来,那不是保安,是我姐。
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