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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干面有点噎人,吃完之后喝了很多水可是喉咙深处还是有些难受,不过楚黎能够恢复精神真是太好了……虽然说这也不是热干面的功劳就是了。
我带上口罩,将外套的拉链尽可能拉到顶之后跟着楚黎一起,再次走进了工地。本来我是打算随便找一个人问问,以此来热身,可是现在还在工地里的人屈指可数。没办法毕竟是晚上了嘛,晚上加班是很危险的,而且加班也会导致明天的工作没有效率,智商正常的工头大概不会要求工人加班吧……大概。
在我走进工地之后便一直能感觉到视线,大概是因为没人会在晚上来工地闲逛吧。我扫视了周围,竟正好看到了个带红色头盔的人,我记得这是工头的头盔颜色来着,运气真好。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缓慢靠近了他。
“你……那个,你好?”
“嗯?”
他转过身来先是用狐疑的眼神上下扫了扫我,紧接着又换上了冷漠的、社会人特有的眼神。我先是在大脑中构思了十几秒该怎么开口,最后终于在工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之前将话说出了口——
“请问,你……您认识以前住在这片地上的人吗?”
什么叫以前住在这片地上的人,这里以前可是垃圾场啊!完了,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恐怕要把我当成什么怪人了,不会报警吧……我向楚黎投去充满歉意的表情,可是她压根就没有看我。
“你是干什么的?”
工头皱起眉头,语气中带有不满与怀疑的味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这里是工地,算是高危地区,他没有直接将我赶出去就已经算是善解人意了。
“就是说,以前这里是垃圾场对吧?有没有以前在这里走失的……之类的小孩子,您认识家里的孩子有在这里走失的人吗?”
我一边说话一边手舞足蹈,语无伦次到了极致。总之,工头似乎是现在没有什么事,他发觉我是来找人的之后表现出了明显的兴趣,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我知道你要找谁,跟我来吧。”
“哈?啊……谢谢。”
有这种反应的话……就是说已经找到了吧。我的话指向性还是比较明确的,所以……说不定所有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了。将楚黎交给她的家人,一切皆大欢喜……这样就好了。
我看向楚黎,向她露出“一切都按照最好的方向发展”的表情。她回了我一个不安的微笑,不过没问题的,只要找到了家人的话一切都可以解决的。马上就会迎来Happy Ending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没有眉目,我却如此坚信着……后来一想,大概是因为我的家庭环境一直都很正常、很普通,我忽略了一点——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是完整而正常的,倒不如说正常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珍贵。
我们来到了工地深处,或者说后方的员工宿舍——一个个连在一起的铁皮屋子。
“你知道那个女孩的下落吗?”
工头冷不丁地向我提了这么一嘴,总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我很想问问他到底和当事人是什么关系,但是……总觉得很麻烦,所以还是算了。
“没问题吗,这里已经是施工现场了吧?”
楚黎似乎对现况有些担心,但是我悄悄比了一个“OK”的手势。工头突然停了下来,他敲响了右手边的铁门。铁皮似乎固定的不是很牢靠,光是敲门而已可是发出声音的却是整个框架,住在里面的人还真是辛苦。
“喂哎,老张,有你认识的人来找你——”
工头一边敲门一边大喊,旁边的屋子内都没有灯光,希望只是单纯的没有人吧……如果是正在睡觉被吵醒了的话,真是抱歉。
“别敲了别敲了!”
门内传来了不满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他似乎是在门后磨蹭了一会才开门。随着门被缓缓拉开,有人从其后探出了头——他就是老张吗?也就是说,楚黎原本应该姓张才对吗?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从发型来看并不是个邋遢的人。
“弄什么?”
从老张的口音来判断,他应该是本地人。公司的老前辈们大多都是这样的口音。工头没有说话,他粗鲁地将门推开,冲我指了指。
老张终于将视线转向我——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他的眼神似乎聚焦了。我慢慢靠近铁屋,老张也缓缓从屋中走了出来。他的表情有些迷惘,或者说是惊讶。这也不奇怪,毕竟看到走失了十几年的家人,不管是谁都会惊讶的,想必楚黎现在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吧?
我看向楚黎——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到不如说,她摆出一副“你在哪干什么呢?”的表情望着我。她看不见那个被工头称为老张的男人。
老张似乎反应出来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转而看向我——向我投来了质疑的目光。想要从头开始解释的话……应该相当麻烦吧。
不过这个老张,应该确实是认识楚黎的才对,他那副表情完全就是看到了什么但是不敢确定的表情。难道说他也看不到楚黎,仅仅是能感觉到而已吗?不,能感觉到已经很好了,楚黎这边完全是状况外的模样。
在稳定下情绪后,老张赶走了工头,摆摆手示意我进那个铁屋子中。虽然对工头很抱歉,但是那也没办法,不能让状况外的人再多下去了。
征得楚黎同意,我将情况与迄今为止发生的事讲给了这个名为张通的人。他虽然面向有些……成熟过头了,看上去比我大个三十多岁,但是本人只比我大了十六岁而已。并且,他似乎也看不到楚黎,只是或多或少能察觉到我身边站了个人而已。我告诉了他自己来到这里的目——即希望他可以在我死后继续照顾楚黎——之后……他摇了摇头。
“她根本就看不到我不是吗。”
“那么,还有别的人吗,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能看见,不,只要有一个人能看见的话,那不就还有希望不是吗?”
张通沉默了,他低下头,双手紧握在一起,又松开拍了拍桌子上的灰。他在犹豫些什么,是不愿意告诉我楚黎别的家人的下落吗,是不愿意楚黎去打扰那些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对楚黎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我是……这孩子,目前还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他的口气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一般,我看向楚黎——好在她听不见张通在说什么。他也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于是压低了音量悄声说:
“她听不到我的话吧?”
我点头,张通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笑着看向我——
“能知道这孩子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几年前刚到这里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她,于是就一直待在这里了。也算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
“您和楚黎——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我吗?……啊,她的母亲是我的姐姐。只不过,我姐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垂下眼眸,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等到他回过神来时眼眶已经积满了泪水。他连忙擦干了眼泪,一脸不好意思。
“真丢人啊……一想到以前那些事我就心里难受,明明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为什么忘不了呢。”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讲给我听听吗……说不定讲出来的话心情会好一些。”
令我惊讶的是说出这句话时我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难不成楚黎家的人都有好相处的魔力吗。
“……可以倒是可以,那孩子真的听不见吧?”
我看向楚黎。她见我一脸担心地看着,终于叹了口气,一脸无所谓地冲我说——
“从刚刚开始我就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放心吧,现在的我有着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勇气。把全部都转告给我……拜托了。”
尽管表情看上去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但是眼神却是认真的。我冲她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张通,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开始讲起了过去的事——比楚黎的过去还要过去的故事。
·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和姐姐生活。我从没有见过父亲,只是偶尔能见到母亲——她总是一幅喝醉的样子,或者说,她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会来找我们。她会将仍装有酒的瓶子用力挥向墙壁,看见我缩成一团,大哭的时候……她就会一边大笑,一边叫骂。
“谁叫你们出生的,真是活该!”
这是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每当这个时候,姐姐就会出现,她是我幼年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每当母亲来闹事,姐姐都会找来好心的邻居,或者是巡警。她一直都很坚强,会拼命地安慰大哭的我,也是维持生活的顶梁柱。没有她,我肯定早就死了。
后来,我升入了初中,姐姐却辍学了。她似乎是为了养活我们两个人一直都在拼命地工作,连学习的时间都没有。我憎恨着那个把我们生下来的女人,于是在某一次她又来闹事的时候,我打了她一顿。她落魄地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来过。我本来以为从这之后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没想到这是一切错乱的开始。
家中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尽管姐姐每天都在工作,可是……生活状况急转直下,我们连生存下去都成了奢望。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女人其实一直都有给我们生活上的补贴……是我一时的意气用事导致了这一切。
姐姐没有怪我,她只是让我好好学习,剩下的一切都由她来想办法……我每天早晨都和她同时起床,而晚自习回家之后,她却还在工作。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一直在工作一直在工作,生活却完全没有起色。我讨厌这样的情况,但是我无法解决。在越来越无力的生活中,更大的噩耗来了。
有一天我回家后,发现姐姐已经在那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等着我了。她捂着肚子,良久不肯说话。当我上前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却没有理我,转身去睡觉了。第二天早晨我醒之后她还在睡觉。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敢去问她……我害怕我又会做错什么,又会重蹈覆辙。
于是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发现家里的情况有所改善……至少每次我回家时,姐姐都会在家,她看上去也不像以前那么疲惫了,尽管精神状态不好但是……我天真地幻想着,幻想着或许是姐姐找到了好工作,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或者说好十几个月之后,我发现姐姐怀孕了。
她什么都不和我说,只是叫我什么都不要问,让我好好学习。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在很久之后,我从警察那里得知——姐姐似乎是被她经常打工的那家店的老板**了。在那之后她就一直在卖身,在我走之后她便开始接客,一直到我回家之前。
那些“客人”中,不乏有不做安全措施的人……可是他们出价高,姐姐就接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些警察在给我讲姐姐的遭遇时,脸上怜悯的表情——姐姐在第一次被**时,甚至还没有成年。这样的怜悯根本毫无价值,在我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这样的怜悯并没有出现……我想要质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我姐遭到侵犯的第一时间就帮助她,可是当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我才发现……那个没有第一时间帮助我姐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明明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什么也没有做。我逃避了,为了不再次犯下错误,我逃避了。将姐姐拉下无可挽回的深渊的人,正是我自己。
为了照顾怀孕的姐姐,我开始打工。我没有再上学,只是在家附近找所有能打工的地方,像是姐姐之前养我一样,照顾着姐姐。
几个月之后,婴儿出生了。
姐姐在短暂的修养之后便又开始工作了——她没有再做卖身的工作,而是在打工。我们两个人养着姐姐的孩子,希望她能够不用经历我们所经历的事……可是这个世界并不这么想。它似乎以折磨我们一家为乐。姐姐因为身份被打工的地方压榨,我不得不去做更多的工作,孩子也被街坊所排斥。
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地活着,我相信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都能过上好日子——姐姐不会被人鄙视,我能好好休息几天,孩子能幸福地活着。可是这一切都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某天我下班回家后……家里空无一人。我马上想到可能是姐姐想不开带着孩子去做傻事了,在家附近寻找无果后我去找了警察。他们等过了整整一天后才开始处理这件事……监控里显示,姐姐在那天中午带着孩子去吃了顿快餐后(姐姐带孩子去快餐店的理由我不知道,或许只是希望在临走之前给孩子留下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美好的东西……),便顺着大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到了一处垃圾集中处理场才停下。
她带着孩子翻了进去,然后再也没有出来。等我们到那里的时候,只发现了姐姐自杀后的尸体,她最终选择了割开自己的脖子。周围没有发现孩子,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孩子的踪迹。这件事被定性为普通的自杀事件,不久后就被人们遗忘了。孩子也草草地被走法律程序认定为死亡。
我倒是认为这世界上有不少好人,只不过我们一直没有遇到而已。在办理完姐姐的后事之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直到几年以前才回来……我回到了那个垃圾场,想着就当是碰碰运气,万一找到了呢……然后我隐约间似乎真的看见了那孩子的身影,于是我留在了这里。不久后垃圾场的地皮被开发,我顺势留在这里当了工人,一直到现在。
·
那晚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怎样离开的,这些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我们——我和楚黎——在街道上的对话。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她认真地看着我,一幅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样子。
“……抱歉,总感觉很难说出口。”
“什么啊,难得我都认真起来了,真过分啊~”
虽然她一幅打趣的样子,但是……我能听得出来,她本人也对此感到紧张。到底该不该告诉她,该告诉她多少,我对此感到怀疑。
“楚黎,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听到真相后会保持冷静……我只是没办法讲出这样的事实而已。这样的故事,太残忍了。”
“看样子是个很悲惨的故事呢。不过既然连当事人都能够平静地讲出来的话……你应该也没有问题吧?”
这明明和她本人的身世息息相关,可是她看上去就好像是在说一些别人的事一样。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有关家人的记忆吗……或许是如此吧。
“今天的收获就是,我完全看不到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任何人呢,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收获吗?”
“至少知道了你的身世不是吗?”
“是啊,可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并且不愿意告诉我。说悄悄话有那么开心吗,我这边可是有一种被孤立了的感觉啊……有种,你们都没有把我当做家人的感觉。”
她说完这句话后我才发觉她是在生气,这也难怪。我做好心理建设后,将张通的——楚黎的家人的故事,讲给了楚黎。她听完后沉思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我……完全记不起来了。在垃圾场之前的记忆,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或许是看到自己的家人在自己面前自杀,产生的刺激太大了吧。”
“或许是这样吧……”
就这样,我们目前一直在寻找的……其实是我本人一直在寻找的所谓“希望”,就此完全破裂。想要解决好我死后楚黎该怎么办的问题,目前还是难题,不过也能看到突破口,因为张通能够感觉到楚黎的存在。这一方面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另一方面是否能够解读为——楚黎在张通的脑中留有部分记忆,所以能够感觉到。这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值得一提的是,我在回宾馆的路上突然感到了很严重的眩晕感……或者说是割裂感。大概是脑肿瘤越来越严重了吧。
次日我们回了家,将东西收拾好时候一切回归正轨。可是慢慢的我发现……白兔女士似乎好久没有出现过了。它难不成已经消失了吗,我不这样认为,以它的性格来说,消失之前一定会找茬的。
可是……它到底去哪里了呢。
问题的答案很快就揭晓了。那是我们回家之后过了几天的晚上,在楚黎吃完晚饭后,白兔女士冷不丁地出现了。
“你有纸笔吗?”
“有啊……你要干什么?”
我找出纸笔放到它面前。它将笔尖放到灯下晃了晃,几秒之后缓缓开口——
“当然是写遗书咯,不然呢?”
“你……要消失了吗?”
“开心吧,这可能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了。”
白兔女士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轻浮的笑容,可是我无法将那笑容与轻松挂起钩……那分明是落寞。
“怎么这样……你能放心离开了吗?”
“不可能啊,离开楚黎什么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心的。只不过我认为现在是离开楚黎最好的时机了。”
它突然看向我,冲我露出了微笑。
“因为你还活着。”
“可是你之前说……”
“好了好了,就让我安静地把最后一封信写完吧。更何况我也有点累了,最近老是睡不醒……这也是征兆吗。”
我没有再说话,白兔女士就只是静静地写信,静静地写,写完之后将信纸对折,送到了我的手中。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最后平静地看着我。
“你合格了喔。”
紧接着消失了——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楚黎回过神来,她摸了摸额头,坐立不安,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掏出口袋中的白兔女士手偶,最终也没有戴到手上去。
我将信纸交给楚黎,随着她的目光一行行扫过去,白兔女士也确实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她留下这个世界上的,也就只有一个老旧的手偶,一张信纸,仅此而已。
“你好,楚黎:
话说,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交流吧,首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本人是天下第一可爱美少女、楚黎的守护者、大象与垂耳兔的主人,白兔女士是也!初次见面,以后也请多多关照我哦~
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就要消失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毕竟秋霁那家伙的嘴实在松的不像话。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唯一会觉得难过的地方就是以后不能通过镜子看到楚黎的裸体了,呀~这真是天下第一遗憾的事情啊!
楚黎的裸体除了我以外谁都不准看!知道了吗?
还有,早餐晚餐要按时吃,早晨多吃点上午就不会饿了,如果饿了的话就叫秋霁去准备吧,他似乎对于做饭这件事充满热情。虽然身体苗条也不错,但是我果然还是不希望你饿瘦……在我消失掉之后也不要睡懒觉,时间到了要按时起床,记得把秋霁也叫醒;要督促他好好地去寻找变得能被人看见的方法,不要老是陪着他玩。
虽然还有好多想说的话,但是……总觉得再这么写下去信就无法结束了。
总之,楚黎,你是我存在的时间中最重要的事物,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或者说我爱你,虽然不想在消失之前说这种肉麻的话,但是……在我心目中,你是要比家人更亲近的存在。无法陪着你度过余生我很抱歉,但是既然此刻我正在消失,也就说明楚黎你找到了并非虚构而是真实的值得珍惜的东西,我很高兴。
楚黎今后也更多的说话吧,更带有情绪地说话,就像第一次遇到秋霁那晚一样,带着高兴的情绪说话,伤心时就伤心,激动时就激动,楚黎应该更像人类一般活着,虽然你很讨厌人类,但是终究你也是其中一员不是吗?还有,也不要再说些什么“被世界抛弃”之类的话了,还是有人重视着你的不是吗,要适应一切并不容易,但还是要去适应才行啊。
……你会觉得我啰嗦吗?抱歉啊,我也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我只是……想要趁着最后的时间好好交代一些事情才行。好了,也差不多了,我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最后,还是想说:我们这果然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呢,作为第一次见面,我想要表现得更加有礼貌一些,所以——你好,楚黎!第一次见面,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家人了,不要忘记我啊,绝对绝对,不要忘记我啊……再见。
永别。
你永远的,白兔女士”
楚黎将信对折,紧紧皱起眉头。她将信纸塞到了白兔女士的手偶中,久久盯着那对隐约闪烁着光的黑色玻璃制双眼。我安静地坐在一旁。许久之后,楚黎轻轻地笑了。她释怀般地将手偶摆到了客厅中的茶几上,凝望着她说道——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你呢……笨蛋。”
在那之后许久,白兔女士的手偶也一直摆在我家客厅的茶几上,仿佛从未离开过。或许在我死后,她也会一直待在那里,静静地守望着那个白头发的女孩,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