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尸体吗？
从数十层高楼下坠落的尸体，泛白的脑浆，红得瘆人的血迹，绿色的胆汁，还有隐隐约约能嗅到酸涩味的白色脂肪。
当然，在这堆不成人样的残骸里，大概，唯一清晰可见的就是一绺绺，打着结、洇着班班血迹的发丝。
……
昨天，心血来潮、或者说是命中注定更合适。走出警局的楚寒没有走惯走的小路回家，而是选择了一条喧嚣、吵闹的大路回到家。
在楚寒茫然的穿过一栋栋被夕阳染红的大楼时，那个女孩，就那样直挺挺的、倏地倒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身为学生的他，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见到动漫或电视剧里的情形——跳楼自杀；也很少有机会像现在这样清晰的听见骨骼咔嚓、咔擦折断的声音。
很明显，她在和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就死了，血迹在沥青路面蔓延、诅咒开来。
“嘀嗒……”
“嘀嗒……”
耳畔传来了什么液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楚寒下意识的摸了摸粘稠脸，然后，接踵而来的是，一阵刺鼻且难闻的浓烈铁锈味。
“原来她的血迹溅射到我的脸上了。”
他想。
“退后、退后！”
人群中，有些大人这样提醒道。
然而，传到他耳朵里的是一片尖锐的嗡鸣声。因为，楚寒好像看着她瞪大的眼珠和血肉模糊的脸庞似乎动了动，干裂、艳红的嘴唇也蠕了蠕，似乎想要说什么。
“乌鸦……”
突然，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楚寒清晰的听见了这样一个沙哑而飘渺的词，传进了他的脑海里。
“乌鸦？”
楚寒思索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丝毫没有注意到人群、警车、黄昏，以及天上盘旋着的黑色乌鸦。
后来，他记不清是怎么被人群冲散，怎么回到空荡荡的家，只记得自己那天没有吃饭和洗漱，直直的倒在床上，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不过，幸好，今天是休息日。
“叩——”
“叩——”
谁在门前的敲门声，使楚寒感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突然间视觉、听觉和嗅觉都格外灵敏的感觉，可是也因此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梦魇里，所见、所听、所闻到的都只有那个特定的人有关。所以身体的动作反倒因此桎梏。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地从头脑和肉体里逃逸。楚寒也睁开眼，醒了。
看着枕边，有一抹血迹。这是楚寒昨天晚上从街上带回来的。他记得昨天那女孩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背负着夕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跌落在自己面前。
然后，四周形成了一阵古怪的音乐，像忽高忽低的波浪似的诱发着人心里即惆怅、又莫名不安和恐惧的声音，又像刺耳的、惊骇的地球旋转的声音。
须臾，撕裂了神经、扯毁了空气的音乐，在血红的天空里被扯成一条又一条，在寒风中没有目的地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破裂的细胞。
.
用不着开门，仅凭借规律而又轻柔的敲门声，楚寒也知道是谁来了。
“早安，你还是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楚寒。”
聂南烟在门前，带着温柔的笑容对楚寒说出无聊的寒暄台词。
“你听说了吗？昨天下午，在商业街哪里，有人跳楼自杀了。虽然最近经常听到类的新闻，但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碰到这种事情。”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带着抱歉的口吻说道，“对了，吃早餐了吗？”
聂南烟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楚寒后，便弯腰开始解开鞋带。袋内装着油条和豆浆，她的意思似乎是要在食物还没有凉之前，将它们吃完。
在楚寒以极慢的速度将食物放在餐桌时，聂南烟已换上家居鞋，来到了楚寒面前坐下。
楚寒所住的公寓是父母留下来的，但它其实并不大，只有五十平方左右，尽管如此，楚寒还是觉得不足百平的房间充斥着荒野般的空旷和孤寂。
“楚寒，昨天你也早退了吧？你不是说过要好好学习吗？要是觉得跟不上进度，我可以帮你辅导，你难道忘了我们约好了要一起上大学的吗？”
楚寒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面包，“关于学校的问题，这几周就算了吧，没有什么好谈的。”
“可是……”
聂南烟把手放在膝上，手指和手指交叉在一起，两眼望着楚寒。楚寒则神色泰然的吃着早餐。聂南烟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了一只小表，这只表是上个月聂南烟过生时楚寒送给她的礼物。对于自己当时是怎么把这不入流的礼物，送给眼前这位大小姐，她笑得是如何开心，楚寒记得相当清楚。
对于当时的承诺，楚寒没有办法，只好认真地说道：“至少等我将妹妹的事查清了，再聊这些事，好吗？”
“好吧。”
聂南烟笑着怎么说，但是语调中带着一些无奈和被欺骗后的心甘情愿。
楚寒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吃着早餐。期间，聂南烟一直微笑着看向楚寒，头缓缓的低下，好像在休息，但是，四周的气氛略带些喧嚣。
吃完早餐后，楚寒故作轻松的看向聂南烟。聂南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楚寒那双深邃的黑色瞳孔，眼睛不由得一眨。但是她却没有抬起头来。
楚寒在心里想：每到尴尬气氛时，她总是沉默或是无端微笑。
——这是楚寒最近发现的，也是妹妹跳楼自杀后，她首次表现出这种状态。
楚寒茫然的打量着聂南烟。
她是楚寒在幼儿园时便认识的少女，是某个财团的大小姐。
在这个时时刻刻浮躁而又不安的社会里，她是个近乎保持着古典女性腼腆、美丽、温柔的女孩，如果硬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双颊稍稍削瘦，唇间缺少血色。然而，她眸若秋水潋滟，眉似蒙雾青山；如花解语，似玉生香，确是一位窈窕淑女。
兴许是聂南烟坐在清晨的阳光下，而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在风中起舞；也或许是溢彩的光晕和少女淡蓝色的眼眸相互交映。无论如何，楚寒总觉得，此时此刻，她那温柔而又飘浮着母性的眼眸，无比清凉、安稳，熠熠生辉，让人沉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