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装甲车的车顶上淋雨并不会让人变得清醒,现在已经半夜了,我已经一刻没歇的打了多久?我又戒备了多久?
这一路车队都在摸黑前进,他们有夜视设备,但也不能保证第一时间发现可能的埋伏,下一次也会是有人打冷枪吗?会有火箭弹吗?我不知道。
“打信号吧。”坐在旁边的士兵对旁边的机枪手说道。
“嗯。”
照明弹升起,车队再次发动引擎,我注意到路边有很多被击毁的坦克,装甲车什么的,它们有的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了,不知道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驻军和什么人发生冲突了?对方会是什么人?我有太多疑问了,这些问题早晚会把我的脑袋也挤爆,那时候我身上真的就没有一个地方不疼了。
一个天桥,上面堆满了沙袋,架设着重机枪,还有很多黑衣人在上面严阵以待,桥下构建了阵地,两台坦克停在那些掩体后面瞄准着街道。
“到家咯,下去吧。”旁边的士兵拍了我一下,然后跟着其他人跳下来车顶。
双脚落地的同时,我感觉自己悬着的心也跟着放下了,紧接着就是浑身上下的剧痛。
“好了,把伤员从车里抬出来,尽可能小心点,好吗?”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几乎是在车队到达的同时就带着各种设备跑了过来,他们穿着作战装备胸前贴着红十字,应该是驻军的医疗队。
“嘿,看着我。”一个医疗兵跑到我的面前,然后抬起一个仪器。
“这是干什么?”
“等等。”他只是盯着上面的读数,直到屏幕上的光亮变成绿色他才松了口气。“我们得看看回来的队员有没有染上那些污染物,那些东西传染性很强,我们缺乏应对的药物。”
他说完就跑去检查其他人了,我现在太累了,所以我只想找个墙角坐下,最主要的是,我不愿意去看他们把尸体从装甲车里拖出来,我不愿意再去看这种场景了,我见过了太多相似的。
“哦不。”一个医生看向了自己手上的仪器,它是红色的。
“啧,遭了。”那个士兵立刻离开了人群,同时扔掉了身上的所有武器,然后看向他的队友。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还有药吧?我是今天上午十点二十出发的,到现在没过二十四小时。”他现在把自己的防弹衣和头盔也扔到了一边,但是没有人做出反应。
“拜托了,我们肯定还有剩的,对吧?”他几乎快哭出来了,同时看向人群,但是没有人能拿出来。
一个小孩缓缓抬起了自己的那份药,一小瓶淡蓝色液体,准备挤出人群,但是被另一个人制止了。
“你疯了?!”那个像是他父亲的人扯住孩子的衣领,几乎是在质问。
“可是他感染了。”
“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听话,把药装回去!”
那些士兵明显愤怒了,有人几乎抬起枪对准了他们,但是又只能把它放下。
“我手上的,可能有用。”我从包里翻出回收的抑制剂,我知道它只能抑制住植物病,但,也许有用呢。
医疗队的人只是看了一眼,就朝我摇了摇头,玩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基地没道理拿不出治疗初期感染的药物。
“没用的,就这样吧。”那个被感染的士兵低下头,摆了摆手,然后去捡自己的手枪。
“不,没必要,哥,没这必要。”另一个士兵想上去拦住他,但是被他突然抬起的手枪制止了。
“转告我妈,要是有机会的话。”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我跟我爸一样,我对不起她。”
枪声响起,他倒在地上,同队的几人将他的肩章撕下,然后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抬到一边,他们站到一边,整队,敬礼。
那些平民都看见了这一幕,人群陷入沉默,他们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永远都是这样,放到我们那时候也没有平民会对侦察队的感染者伸出援手,他们只会一边收下你拼命带去的物资,一边任由那些被从红区送回来的伤员死得像条野狗,然后躲在隔离区里庆幸:“还好我不用去前线。”
“对不起。”那个孩子摆脱了自己的父亲,他想跑到那群士兵身边,但医疗队的人没让他这么做。
沉默,依然只有沉默。
“散了!都他妈给老子散了!”一个士兵脱下自己的头盔,猛的扔到了那群人旁边的墙上,他开始怒斥这些人,质问这些人,他怒吼着:“为什么!?命是我们救的!药是我们发的!人是为了你们才死的!为什么?!为什么救只是他妈的看着?!”
“你们甚至不如一个孩子有担当。”他哭着蹲在地上,看着那一排尸体,我现在才注意到,对面的墙上已经写了几排名字,还有一个士兵正在写上新的。
“我为白鲸城感到可耻,你们真的不配领到这些物资。”
那群平民又回到了楼里,只有那个小孩还站在雨里,他的父亲早就没影了,但,这时候谁又能斥责一个自私的人呢?他们又有谁不是自私的呢?
卡伦坐到我的旁边,她表情很复杂,眼里满是迷茫,她小声告诉我:“他们有事找我们,这个基地的少校要见你。”
负责陪同我们的那个安全官已经到了,他戴着灰色的贝雷帽,很好认,跟我们那时候一样。我看了一眼那些士兵,又看向那些尸体,问:“每一次都要这样吗?”
“看戏的平民还非战斗减员?库存在第一天就下发的差不多了,我们自己的都没剩下。”他耸了耸肩,指向基地另一边:“我们救回来的平民,他们也需要药,加上城里突然冒出来的各种怪物,我们的作战人员也只减不增,清理部队又在无差别攻击,这个基地已经快没法维持了。”
卡伦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就是清理部队的一员,她当然知道那些人干了什么。
“这边的平民都是自发组织起来支援我们的,铁路工,生产线上的工人,或者前警察,还有一些学生。他们拉了我们一把,所以我们把这些人安置在这里,老实说,他们比那些只看热闹不办事的人强很多倍。”
我们穿过躺满平民的大厅,然后走进楼梯间,连这里都挤满了人,可这么多人里,我没看见几个军人。
“地下停车场有人防工事,现在是临时指挥部,少校在里面了。”他打开装甲门,我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
说是指挥室,这里根本没有多少电子设备,只有各种资料和摊在桌子上被写满各种批注的地图。
“派去驻地的排没有回应,昨天我们牺牲了七个战士,今天又有四个。”
“我知道,我知道。”
“再这样下去我们连就要没人了,就算加上这段时间赶来的海岸警备队,那些警察,甚至是工人,我们也没法再挡住一次这种规模的攻击了。”
一个军官回头拿他的水杯,然后才发现我。
“你们又是谁?”
“有人跟我说少校找我。”
“终于。”那个坐在地图前的军官站了起来,他的动作看起来很费劲,直到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的另一边我才发现,他的腿已经被炸断了。
“额,我是,兹里亚其,这个城市的驻军指挥官之一。”他扶着桌子,向我伸出手:“你一定就是电视台驻防部队说的那个侦察队老兵,这个姑娘就是他们报告上来的那个飞行员。”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我和卡伦依次握住他的手,然后扶着他坐下。
“不,在侦察队一天这辈子都属于侦察队,你们海军是这样的,我不会忘记这些。”他笑着回应我,然后转头看向另外两个指挥官,继续说:“他们海军的孩子啊,嘿,那时候他们的军舰全被那些海里的大家伙撞沉了,全人类的海军呐。”他摇了摇头,“结果这群水手重新组织了部队,他们还是海军,但是他们跟着两栖部队一起玩去了,比那时候的陆军还狠,搞得我们老陆很没面子的。”
“是啊。”
“好了,咱们不是叙旧的,是这样的。”他收起笑容,然后把地图挪到我的面前,开始向我说起他们的发现。
“我们连已经跟团指挥部断开通讯超过72小时了,这个驻地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收容了大量平民,同时尽可能收集规划了物资,但我的部队缺乏补给。前天清理部队赶过来二话没说就对着我的人开火,他们真的是下死手,我几乎失去了一半的手下。”
“你现在想要转移,但是苦于没有人手?”我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地图上有很多路线,做了很多批注,他们想抽身。
“是这样,但也不完全是。我们可以派出一个侦察兵小组,但是城里大部分地区情况复杂,我们需要一个有经验的领队,你是侦查队出身,不管是应对那些怪物还是人类都在行。”
“一定要是我?”
“必须是你,只要找出一条能让车队通过的路就好,我们联系了教区的部队,他们在那边提供接应,我们先前也侦查了一部分地区,你只需要要带人检查这一段路就好。”
卡伦看向指挥官,她很疑惑,因为她根本不擅长战斗。
“飞行员,你有你的任务,实不相瞒,我们这有一架直升机,飞行员昨天牺牲了,但是他的直升机还能飞,我希望你明天能操作它,去掩护车队转移。”
“什么直升机?”
“大鳄,还挂着火箭巢呢。”
“我不太擅长武直,而且,我只有一个人。”
“我会跟你一起。”指挥室里的另一个军官站起身。“会驾驶就足够了,武器操作交给我就好。”
我要帮忙吗?从个人角度出发,我没这个义务也没什么理由帮他们。
可外面那些人呢?
这个基地如他所说,已经是风中残烛了,如果四足发起一次攻击,这里又会变成一个新的巢穴,不管是为了他们还是我自己,这都是最坏的情况。
“我会去的,但是我需要休整。”
“军需官会给你提供他所能提供的一切物资,我知道你们都很累了,还请你们尽快。”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