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菜汤和肉肘，缇娜完全没有想要去细细品尝心思。她只想赶紧吃完去看新衣服。
缇娜真的很急，她好想知道那些好看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会好看吗？还是丑丑的？
无论结果如何，缇娜还是很期待，她对于几乎所有事物都是那么好奇。
“慢点吃，别噎着了。”奥古斯特刚刚说完这句话，缇娜就被嘴里的面包给噎住了，猛地灌下几口汤后咳嗽起来。
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把她从幻想中扯了出来。
感染者，她依旧是感染者。
她若是离开了这件屋子，她还会是那个遭人唾弃的感染者，唯一变化的只有对待的方式，从抓捕奴役变成了和奥古斯特说过的那样的冷眼与谩骂。
复杂的情绪蔓延在心头。
“喂？怎么了，缇娜？”奥古斯特伸手在缇娜面前晃了晃，低下头的他才看到缇娜略显苍白的面色：“是发作了吗？”
“唔……没，没事的。”缇娜艰难的笑了笑。
朱莉安娜沉默的看着，她没有感染，也不知道那是何种疼痛，但是她的孩子有些日子会疼痛的彻夜难眠……之前看到这个孩子的手臂，上面的结晶怎么说也比儿子的大上不少……她之前在乌萨斯的日子，是有多痛苦，多艰难呢？也只有缇娜自己能给出答案了。
“应该不是复发，而是受刺激了……先顺顺气吧。”奥古斯特收回手：“如果真的痛到不行了，一定要说哦，止痛药还有一些……抑止药我们还是买不起。”
“嗯……我知道。”缇娜缓缓平复着呼吸，疼痛也随之减缓了不少。
虽然疼痛减缓了，可是那种压抑的胸闷感却丝毫未减。
下午，太阳的光芒依旧闪耀，街道上的行人也是熙熙攘攘，让缇娜有一种落入海洋深处的无力感。
缇娜下意识的想要拉住身上的披风，可是手却抓了个空，从乌萨斯那里带来的衣服早就被洗掉了，现在应该还在店铺二楼晒着，那件原本用来遮掩双臂的披风也在那里。
虽然身上穿着的还是长袖，缇娜却觉得所有人都若有若无的盯着自己的手臂，她知道这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可是这种莫须有的注视正在一点点的蚕食她的精神。
不过还好，缇娜和朱莉安娜走出了商业街，离开了人流。
“服装店，不在商业街上吗？”缇娜微微弯着身子，双手抱着胳膊，四处张望着。
“放松些，他们不会拿我们怎样的。”朱莉安娜早就注意到缇娜的状态了，和他儿子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感染者后的情况差不多：“那个服装店愿意接受感染者，老板也不排斥给感染者量身，而且……也算是我的朋友吧。”
缇娜感受到肩膀被放上了一只手，暖暖的，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妇人，朱莉安娜没有低下头去看她，而是直直地看向前方。
看向前方。
缇娜看见了远处那些老旧的房屋，木质的，与商业区里那些崭新的房子完全不一样。
人流远远的避开了那片旧房子所在的区域，而就在那边，几个孩子正在玩着什么游戏，那些孩子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是如房子一样，有些陈旧，但是却遮不住他们身上渗出的黑色结晶。
“那里是感染者的聚居地，难听点说，就叫贫民窟。”朱莉安娜牵起缇娜的手，慢慢的往那边走过去，有孩子看到她往这边走来，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朱莉安娜也挥挥手致意：“感染者的生活是痛苦的，也是挣扎的，就像我的儿子，他努力学习乐器制作的技巧，还去莱塔尼亚的大学工读过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乐理知识，都只是想获得更好的生活。”
“他付出的努力完全足以支持他去移动城市独立开一家更大的店，或者去当一个音乐老师……”朱莉安娜继续走着，慢慢的讲述着奥古斯特，她儿子的故事：“可是只是因为他是感染者，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这种村庄里开一家不算大的店铺。”
“那……奥古斯特哥哥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他的父亲曾经是个行商，去过乌萨斯，回来后全身都是伤，他说是为了帮助一个感染者，然后被纠察队追捕后逃回来的，没多久就去世了……”朱莉安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了另一个故事。
听到这件事后，缇娜突然意识到，如果在乌萨斯，也许奥古斯特哥哥甚至不能像这样生活，他会被抓起来，和自己一样……而他的父亲，应该也是知道的。
“所以他也从原本立志要进移动城市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我知道了……还有，抱歉。”缇娜低下头说。
“没事的，奥古斯特和我早就看开了。”朱莉安娜依旧保持着平静：“要道歉的也不是你，而是这整片大地。”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朱莉安娜口中的服装店的门口，店门上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刀刻着的字符也只有卡西米尔文字的服装店三个字。
“欢迎光临，安娜……这孩子是……？”店主是一位菲林女性，看上去倒是比朱莉安娜小了不少，她先是向朱莉安娜打了招呼，然后就注意到了朱莉安娜身边的缇娜。
“哎呀……该怎么说呢……这孩子是从乌萨斯一路走过来的，就当是暂住的孩子吧，来挑几件适合她衣服。”朱莉安娜轻轻摸了摸缇娜的脑袋，不过缇娜倒是没那么害羞，主动向店主打了招呼。
“那个，店主小姐好。”
“从那里过来的啊……那也不好多问呢。”低声自语了一下，随后对着缇娜说：“你好啊，我叫芙拉娜，你呢？”
“我叫缇娜。”
“不错的名字呢。”说完，芙拉娜起身领着她们走向店里：“那么，慢慢挑吧，虽然我的手艺也就只能做做这些简单的衣服了，不过还请不要嫌弃。”
缇娜看着挂在店里的衣服，说实话，她不觉得那些衣服真如店主芙拉娜所言那样“简单”，比起她以前穿的那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比如那件米色的连衣裙，虽然没有花边之类的装饰，但是上面却有几乎同色的，隐隐约约的绣花，乍看很简单，但是一旦有光照上去，绣花处不同的材质便会和底料区分开，变成显眼的花纹。
就在缇娜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芙拉娜拉住了她：“前面就是男性的衣服咯，别走错了。”
前面的那些衣服也确实比身边的大上一些，而且制作上也没有那些花纹之类的装饰了。
“唔，知道啦。”缇娜转头，继续浏览着身边的衣服。
“这件不错诶。”朱莉安娜看着眼前穿着长裙的女孩笑着说。
“我也这么觉得！”说着，缇娜拎着裙角转了个身，棕色的裙摆旋转起来，露出了穿着白袜的小腿，脚上穿着黑色的小皮鞋，宛如绽放的花朵。
上半身的白色衬衣，外边还有棕色的马甲，长袖遮住了胳膊上的源石痕迹，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到衣服下的结晶的。
“那……要多少钱，我会努力工作赚回来的。”缇娜开心了一阵，突然想起来这个现实的问题。
“没多少钱，又不是那些城市人穿的，又贵质量又不好。”芙拉娜摆摆手说。
付过钱后，缇娜也没把衣服收起来，而是直接穿着跑了出去。
第一次换上新衣服，仿佛整片天地也都焕然一新。
如果自己不是感染者，是不是从小就能穿上呢？
没有怨恨什么，缇娜只是单纯的幻想，幻想没有矿石病的世界。
那会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吗？
缇娜快步走着，走一段再停下来等待安娜阿姨跟上来，虽然脚下踏着石板路，但缇娜却觉得就像走在花丛里一样。
周围再有人看过来，缇娜也觉得似乎不再那么可怕。
仅仅是一件衣服，也能给一个饱受苦难的感染者少女如此的自信。朱莉安娜迈着步子跟上去，心口有些闷痛，她一直自认了解感染者，因为她的孩子就是。可是只有真正看到末路的景色，才会发现自己所在的不过只是一条小路，只是比起普通人的更加泥泞和崎岖。
太阳已经开始缓缓下落，缇娜的身影也被镀上了金色，和她回头看向自己露出的笑容一样，泛着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