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
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超市不再需要将琳琅满目的商品摆满货柜，顾客想要购买什么一般网购更多，就算迫不得已需要跑到超市，也没人想在一排排货架里兜兜转转，久而久之，现代的超市更多的只有一个店面，并且放置着许多电子显示屏，顾客可以轻易挑选商品之后，也可以选择不同的提货方式，比如指定时间送货上门，抑或等待取货的仓口吐货，这些仓口通过管道直连储货仓，顾客需要等待的时间根据具体情况平均为一分钟左右。
至于为什么需要说明一下超市的情况，是因为白夜和星诗此时犯了难。
“请等待片刻，请等待片刻……”
超市的自动售货机仿佛卡壳一样重复着，虽然语音是好听的女声，但还是让白夜感到些许生气。
“我们，已经等待了多久？”
“二十八分钟刚刚好，不过现在过去一秒，两秒……”
“不用精确到那么仔细。”
白夜说，然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电子显示屏。
“这东西不会坏了吧？可明明适才买东西时好着呢啊，这是什么新时代的诈骗手段吗？”
“会不会是白夜你买的东西有什么问题，不然它也不会一直显示转圈圈。”
星诗说，她并没有感到一丝不耐烦，相反，自进入超市起，她就东摸摸西摸摸，很有兴趣的样子。
“可我也没买什么特殊物品啊，水果蔬菜，还有清洁剂什么的，不该是日常用品吗？”
白夜挠了挠头，然后拿出电话，打算照着电子显示屏上贴纸贴着的超市负责人电话打过去。
“等等，我有办法了。”
星诗拉过白夜，匆忙间，白夜只能勉强将手机放回口袋，接着，星诗抬起白夜的右手，按在电子显示屏上，然后她也举起一只手，按在白夜的右手上。
“这是什么？给电子显示屏上个BUFF吗？”
“不，”星诗摇摇头，说：
“是在跟电子显示屏先生沟通。”
“‘先生’？”
白夜重复了一边，然后看着眼前的不知像素多少的电子显示屏，上面依旧显示着表示“正在处理中”的重复的圆点转圈圈，虽然不像，难道眼前的电子显示屏也搭载了人工智能？它并没有第一时间在白夜和星诗来到它面前时作出反应啊。
“……”
“……”
“看来行不通呢。”
星诗无辜一笑。
“恭喜我们又浪费了一分钟，果然还是让我打电话吧。”
白夜伸手进口袋。
“再等一会吧，再等一会。”
星诗说。
“……”
白夜看着星诗的脸，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问道：
“莫非，你不想那么早回去？”
“额，有那么明显吗？”
星诗抓了抓额前的留海，然后不好意思地说：
“对啊，好不容易出来，所以，想多待一会，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这里，在你看来可能很是无趣地进行等待。”
无趣的等待。
白夜联想到了曾经自己的工作时期，那才是无趣的等待，工作时等待休息，休息时等待工作，无限地二者循环，更别提加班。
等待，并不是干坐着发呆，像是小说里，在开满花的树下男主向女主表白，然后等待对方回应，很多时候，人们知道等待的结果，知道那未来有限的若干种可能，正因如此，等待才倍感煎熬，没人可以真正的预知未来，于是等待就像沉入湖水，在彻底溺亡前渐渐失去一切感官。
等待会让人痛苦，而后感到麻木，最后一切都朝糟糕的方向走去，哪怕是如愿以偿，很多时候在漫长的等待中都失去了惊喜。
星诗在等待吗？和白夜一起等待？等待什么？是电子显示屏快点显示正常运转，出现“取货”的字样，还是之后回到房屋后要怎么度过今天一天？毕竟现在才是早晨，白夜和星诗之后还会有很多时间。
“我并没有认为这是无趣的等待。”
白夜说，而后笑着抬手放在星诗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我是在期待。”
星诗笑了，点了点头，说：
“没错，我也十分期待，我期待着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像那边的路口，会不会走过一个滑稽的机器人，期待着我们即将拿到的食物，那大白菜上有没有小虫子在阴暗处爬出来，我期待……”
星诗说着，眼里闪烁着光芒，她认为白夜理解了她的所想，但白夜想的要更多。
“我也期待，期待着你中午，会为我做什么样的菜；期待着你之后会想去什么地方，想要些什么，毕竟这是我真正意义上在地球生活的第一天，我对今天这一天充满了期待。”
白夜并不是突然说这些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他明白，星诗在感到惶恐不安，并不是因为她来到了室外，而是在担心白夜带着她来到室外后，表现的不耐烦，尽管白夜的不耐烦是针对超市自动售货机的，但星诗还是联想到了她自身。
有些自卑的女孩。
白夜心想。
“中午你想吃什么？”
星诗问。
“我不想提前知道，但我很是期待。”
白夜说：
“只要别再是捉弄我的‘世界奇观’就好。”
“才不会，对了，吃了中午饭后呢？”
“不知道，在四周转转？星诗你知道附近是什么吗？”
“如果你是指地图上有的，我都知道。”
“那就拜托你带路了，星诗大大。”
“说的跟来超市时不是我带路一样，笨蛋白夜。”
白夜与星诗相视一笑，继续盯着超市的自动售货机的电子显示屏，他们此时已经不再等待了，而是纷纷在心中计算起了今天的打算。
“午饭就吃三菜一汤吧。”
星诗想到。
“下午给星诗买点衣服吧，也不知道地球有没有合适的款式。”
白夜想到。
“白夜你，原来会笑的这么恶心啊。”
“额，真的吗？我不信。”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认为恶心，然后这里只有你和我，所以我说的就是客观事实。”
“星诗你这是狡辩。”
白夜下意识擦了擦嘴角，毕竟他适才的确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有点心虚。
“对的，小姐你这是狡辩，按照您之前的语境来说，现场明明有三个人才对。”
一个机器合成音响起，吓了星诗与白夜一跳。
“自动售货机成精了？”
“难道真搭载了人工智能？”
星诗与白夜惊呼。
“咳咳。”
机器合成音再次响起，星诗和白夜这才注意到，声音的来源并不是那自动售货机，而是超市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花盆。
花盆白夜在过去见到过，他的同事就是使用过，好像叫“懒人花盆”，通上电和水，再提供合适的种子，就能无土栽培出各式各样的花，虽然同事的花最后还是死了，但眼前的花盆明显合格的多。
一朵小小的白色的花，正小心的绽放着。
“你是？”
白夜问，一般来说，没人会为一个花盆安装人工智能，它的总体积摆在那呢，想塞进去都不可能。
“三个人，呵呵，为什么会是三个人呢？明明是我先的。”
花盆自顾自的说起来，并没有回答白夜的问题。
“我的爱人啊，我到底还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你的答复？”
“……”
星诗没有说话，而是走过去抬起花盆，而花盆没有半点反应，前提是它搭载了人工智能。
“等待，等待，我心怀期许，我充满希望，等待。”
“原来只是一个有录音功能的花盆。”
白夜断言，只是还是搞不清录音的内容，哪怕年久失真，录音的内容也不会是电子合成音才对。
“不，白夜，这不是录音。”
星诗检查了花盆，然后说：
“这个花盆搭载过人工智能，但很遗憾，它的系统并不是很完全，如果那人类来比喻，它就像天生患有痴呆症。”
“那它说什么小姐，三个人，还有等待啥的？”
“可能，只是一种可能的猜想，”
星诗说：
“可能她将那边的自动售货机当做了恋人，或者说，暗恋的对象。”
闻言，白夜看向自动售货机，它的电子显示屏上依旧转着圈圈，用好听的女性声音说着：
“请等待片刻。”
“叮！”
取货口的提示音响了，透过透明的挡板，白夜看见自己买的东西正静静躺在取货口里，而自动售货机的声音也停止了重复。
“欢迎下次光临。”
一句简短的女声提示音后，再无多言。
“……”
“……”
“我们该做点什么，白夜。”
“我们无能为力，星诗。”
“我们可以联系维修人员，然后……”
“然后呢？星诗，大概率，这个机器人的人工智能单元会被回收，它的记忆会被格式化，就算小概率，不，不存在小概率，那个花盆根本不可能搭载完整的人工智能。”
“可是，难道我们只能路过吗？难道我们一点希望都给不了它吗？难道，难道它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下去吗？”
看着星诗激动的说，白夜明白，星诗是与那个花盆产生了些许共鸣，同样的漫无目的等待，同样的没有希望与未来。
但有些事就是无能为力的。
“不然呢？就算有哪个好心人，给它的人工智能修复了，让它有了完整的神志，然后呢？告诉它它的爱人的话都是设计好的语音吗？它可以接受吗？”
“可是，可是……”
“星诗，无能为力的事，我们要学会理解，学会接受，再者，你不也只是幻想着它的等待，它的恋爱吗？也许，这只是它的梦呓，它的幻想，虽然我也不知道人工智能会不会做梦，但，你不能断言它的情感。”
“……”
星诗放下了花盆，然后抬起了脚。
“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星诗。”
白夜告诫道，他可以明白星诗的难以接受，但，不该由星诗来替那个花盆作出选择。
“我，我很难受。”
星诗的声音在颤抖，而白夜则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
“嗯，走吧，咱们回家做饭，也许在某一个早晨，你起床后，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你会发现，你已经完全忘了曾经发生过这么一回事。”
“我又不会睡觉做梦，也不会忘记什么。”
“只是个比喻，星诗，走吧，或许，不去打扰它的等待，或者说去尊重它的等待，也是一种选择。”
“你说得对，对了，你有笔吗？”
“怎么了？”
白夜虽然问着，但还是从口袋取出一支签字笔递给星诗。
星诗将花盆放回原位后，拿着签字笔在自动售货机除开电子显示屏的空白区域写写画画起来。
“怎么样？”
“挺可爱的，对了，我这支笔的颜料一般情况下会保持十年不掉色。”
“有什么影响吗？”
“我怕到时候有人起诉我们破坏公共财物。”
“那最先起诉的，难道不是那个恶趣味的将残缺的人工智能安装在花盆上的人吗？花盆都没事，你还担心这个？”
“也对，回家吧，我又饿了。”
“啊？明明才吃过早餐不久啊，不怕变成猪啊，肥猪白夜。”
“没办法，人类的身体是这样的，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啥东西？”
“一个战犯的临终宣言罢了，算了，没什么，走吧。”
“嗯。”
白夜和星诗离开了超市，在自动门打开后，一阵微风吹进了超市的室内，一只不知从哪来的蝴蝶飞进了超市，并在花盆上盛开的小花上停留了片刻，之后，应该是采集完了花粉，便飞向了其他地方，突然，蝴蝶被自动贩卖机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原来也有一朵花。”
蝴蝶飞到自动贩卖机上，用它的口器戳了戳自动贩卖机的铁皮，便发觉自己上当了。
好像带着愤恨一样，蝴蝶在空中生气地飞舞了一阵，失去力气后，还是停靠在了自动贩卖机上。
花盆头顶的小花依旧绽放着，像是小说里窘迫的男主角，掏干净口袋最后只是举着一朵路边的野花。
自动贩卖机的小花上落了一只蝴蝶，像极了一位站在花丛中，准备回应男主角告白，却又娇羞至极的漂亮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