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星诗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定含义吗?”
白夜享受着午后暖和的阳光,不经意地问道。
“像是渴望你到宇宙中去,或者希望你过着幸福快乐的人生之类。”
“谁知道呢?而且如果要讨论名字的含义的话,白夜你为什么要叫‘白夜’呢?你是跟随我的前主人姓的吧。”
星诗此刻也好似享受着阳光,可白夜看到,从星诗的角度,阳光只是晒到她的大腿根,上半身并没有照到。
“关于这点,说起来等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从未提到过我的父亲。”
白夜的童年,白夜已经记得不多了,仅剩的美好回忆中,母亲总是跟在自己背后,一步一随,偶尔会露出担心的表情,更多是温柔地笑着。
“所以是你的父亲离开了?还是说你没有父亲?”
星诗天真的说,尽管从字面意思来看她有点像在骂人。
但白夜明白,星诗所指,是无精受卵,过去也有人叫过“试管婴儿”,但随着科技进步,在花费一定代价的情况下,卵细胞甚至都可以脱离母体,在精心设计的培养仓内完成婴儿的生产,毕竟宇宙开拓的那几年,政府对人口基数提出了较高的要求,需要不断有人奔赴宇宙,尽管当时不加控制的行为有专家指出,为以后的社会埋下了不少隐患,但还好,现在宇宙殖民并没有开始太久,矛盾并没有爆发。
白夜并不在意自己是如何出生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摆脱了母亲的怀孕阶段,反而让他感到有些庆幸,母亲既不用受怀孕时的种种不便,还不用承担分娩时所受的伤害。
“可能是没有吧,母亲一直是一个独立的人,说起来可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
在白夜的回忆中,母亲就像任何一位单亲妈妈一样,早出晚归,为撑起家庭奔波着,白夜很少看到母亲自叹自哀,也没见过母亲对什么产生依赖,母亲好像有着超人般的意志,可她好似也没经过相关的激素改造。
“前主人是一个强大的人啊。”
“嗯,我有一个强大的母亲。”
感慨一句后,白夜更为后悔,为什么自己要流连于那几年工作,没有多回家看看,以至于最后,白夜才在棺木合上之前,看了母亲一眼。
而母亲最后留下的,就是白夜现在眼前的一切。
一栋看似普通的住宅,防盗门意外地厚重,之前白夜将其视为拆开礼物所需的“层层包裹”,现在看来,它更多的起着守护的作用,守护着母亲想要送给白夜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与祝福,守护着白夜面前这个叫做星诗的,柔弱的女孩。
“柔弱。”
想到这,白夜看了眼星诗的手臂,昨日绷断菜刀的场面再次出现在白夜的眼前。
“这个女孩可一点都不柔弱啊。”
“有什么事吗?”
星诗察觉到白夜的目光,问。
“你是怎么连菜刀都能抗住的?而且,你是全身都可以吗?都比菜刀还要坚硬?”
“‘坚硬’,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在说乌龟壳似的,我更喜欢‘无敌’,少女是无敌的。”
星诗前半句还在有点埋怨似的纠正白夜的措辞,后半句马上就像个自以为是的小孩子一样,鼻孔朝天地说着。
“好吧,‘无敌’,你全身都是‘无敌’的吗?手心和脚心呢?头发呢?眼睛呢?”
白夜伸出手,星诗没有回避,任由自己漆黑的头发被前者挽在手心。
“应该是吧,眼睛我不清楚,但其他地方我都试过。”
“试过?”
白夜捕捉到星诗的表情,无奈,而又有些苦涩。
“少女曾经,也有一小段时光想不开,别深究,好吗?”
白夜此时却回忆起,在自己的命令下,少女挥刀砍向自己手腕的情景,除开是因为自己下达了指令,少女当时的决绝,或者说熟练程度,很明显,星诗曾经做过一些事,才让她最后得出“无敌”的结论。
“辛苦了。”
白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拽着星诗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谢谢,谢谢你,最后你还是回来了。”
“嗯,我以后都会回来的,星诗。”
白夜说。
稍微片刻后,白夜和星诗都有些害羞地放开了对方,白夜闭上眼掩饰自己的情绪,星诗则在原地踢了踢脚,眼睛悄悄看着白夜,在看到白夜合上眼后,轻轻笑了起来。
“吃饱了饭晒太阳就是舒服。”
白夜转移话题说。
“嗯,毕竟‘吃饱了撑的’不是?”
“哈哈,对,那要不再干点‘吃饱了撑的’才会干的事?”
“比如?”
白夜拿出手机,拉过星诗,然后打开相机功能。
“咔嚓。”
“星诗你是想要数据还说说打印出来?”
白夜问。
“数据吧,白夜,将它传输给我,这下,少女的心也是无敌的了。”
“不至于,而且,今后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白夜摸了摸星诗的头说。
“持续下去,你是指照片吗?”
“如果你想,以后我们一起到哪里都可以合影一张,或者拍更多张,但我记得,某人好像不是很满意成为我的家人呢?”
白夜目光灼灼地看着星诗,星诗却躲避着白夜的目光,有些心虚的说:
“姐姐妹妹啥的,听着跟网上那些骨科医生常说的话。”
“哪的医生还会管家事?好吧,的确有好的医生都是心理学大师的说法,但是,你知道,我也明白,星诗,我们聊的不是这些。”
“还是再等等吧,太快了,昨天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才第一次交谈,如果是普通朋友,仅仅一天的回忆,可能只需又一天便可忘却,我不会那样,但我不想那样,连一丝可能性都不想要。”
星诗踌躇着说,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瞧着白夜的表情,让白夜心里直痒痒。
“如你所愿,话说,‘星诗’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像公主殿下。”
“是吗?”
“对啊,比如什么长发公主,白雪公主,而星诗公主,你听,像不像……”
白夜刻意拉长句末,而他也如愿以偿的收获了,星诗可爱的焦急的表情。
“像什么?”
“像是为星河谱写诗篇的一位女诗人。”
“女诗人,的确,过去的历史中,女诗人大多身世悲惨。”
“可惜,你并没有活在过去,我也不是在你的幻想中或者将来,我就在这里,星诗。”
白夜说。
“是吗?那我可真是幸运啊。”
星诗感慨一句后,主动轻轻抱住了白夜,白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窗外,午后的阳光是如此温暖。
……
最初,房间内并不是一片黑暗。
星诗幻想着那个人的到来,也许就在明天,又或一个小时之后,甚至是下一分下一秒。
星诗不想让那个人进门后只能看见黑暗,所以白天,星诗随太阳的升起,便拉开了所有的窗帘,夜晚,星诗便打开了每一个房间的照明。
星诗纠结起每一个初次见面时的细节,像是姿势,星诗总不能坐着迎接,还有言语,最重要的就是言语,是该表达欢迎?还是表达亲切?是该堆砌辞藻,还是该言简意赅?
做好一切准备后,星诗开始了等待,漫无止境的等待。
等待让阳光失去了温度,让灯光变成空洞的惨白。
等待,让星诗渐渐失去着什么,却又无奈。
星诗可以联网,前主人的打算也许是让星诗无聊时找点事做,但更多时候,网上那些光鲜亮丽的生活,只会让星诗失去作为人活着的实感。
星诗是一个机器人,而机器人,不允许发言。
许多网站都设置了屏蔽机器人的检测程序,不允许机器人创作,不允许机器人发帖。
星诗看着人类的欢笑,看着人类的悲伤,每每当她想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她面对的都只是眼前空无一人的房间。
沉沦,沉沦,星诗像是躺在光滑的斜坡上,静静地看着自己滑入黑暗的深渊。
窗帘,不知何时拉上了。
即便是再漆黑的夜,灯也不会打开了。
可悲的是,星诗就连结束这一切都做不到,哪怕是举起刀,直接接触电。
星诗活着,但,距死并不遥远。
最后,星诗站在玄关前,注视着金属门,厚重的金属门像是一道隔阂,隔开了她与正常的世界,又像是一块压在身上的重担,让星诗喘不过气来。
喘气?星诗不会喘气,星诗是机器人。
认识到这一点后,星诗在玄关处站定,精心准备的礼装换成了仅剩的夏装,哪怕灰尘落满肩头,已经麻木的思维也不会在意,星诗站在黑暗中,却又像黑暗以她为中心,蔓延了整个房间。
而后不知多久,在轰鸣声中,门开了。
光明刺入,灰尘落荒而逃,黑暗蜷缩一团,孤独消失不见,少女的眼中有了光彩。
“欢迎回家,白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