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站在试衣间门口，等待着星诗。
星诗换好衣服后，会是什么模样呢？
白夜想，同时盯着服装店用作宣传的液晶屏，上边此时正播放着属于服装店品牌的广告，许多年轻貌美的女郎，其中不乏姿色身材远超星诗的女性，身上穿的衣服，有的挂在服装店的最显眼的位置，有的明显是宇宙特供。
“这家服装店有不少连锁店啊，连太空站上也有，为啥我大学记忆里就没见过这家店呢？”
白夜自言自语地说。
“是不是因为你大学时期就没有女人缘呢？”
女性的声音从白夜身边传来，白夜转头，看见服装店的售货员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看着服装店的宣传片。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也没有男人缘，大学期间光学习了，回过神来，已经过了打扮的年纪了。”
“额，可我看你也才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啊。”
“哈哈，谢谢夸奖，”
售货员轻笑道，之后语气却带着遗憾说：“可女人的青春，就是只占据一生的一小段时间，就像花开花谢，只是眨眼就在时间的长河中流逝了。”
“不，我是认真的，你还年轻，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比如我，你看我也二三十岁了，可我最近却有种重新开始生活的感觉，生活总是充满惊喜的，也许，你的美好就在明天。”
白夜诚恳地说。
“那就借你吉言了，老实说，服装店的这份活我也快干不下去了，积蓄已经攒了不少了，差不多该考虑考虑以后的事了。”
售货员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向白夜示意得到拒绝后，自己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
“你现在不是在上班期间吗？”
白夜疑惑的问，并下意识看了眼服装店角落的监控。
“没事，本来就没什么客人，再者，一般的工作交给那些机器人就够了，我就是个监工的，表现积极也只是给自己看罢了。”
售货员小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深吸一口烟。
“你，之前是在太空站工作的吧？”
“准确来说，是太空城，而且，我已经失业了。”
“豁，难怪我从你身上闻到了相似的气息，怎么想到回地球来了？”
相似？
白夜一时想不明白，只是顺着售货员小姐的话回答说：
“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不过，最重要的是因为亲人吧。”
“父母？还是什么亲戚？”
“不，他们都已经离开了。”
“这样啊，节哀顺变，那那些事办完了吗？”
“应该算是吧，我也不清楚，毕竟她留下的讯息不多。”
烟，很快被售货员小姐吸完了，她从胸口出的口袋处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白夜。
“你什么意思？”
白夜问。
“权当放松一下，虽然我和你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但，难得遇到一个合胃口的男性。”
售货员小姐笑着说。
“我在等人，她很快就要出来了。”
“没事，有时候吃惯了萝卜，也要试试白菜。”
“如果只是因为**，你大可花点钱去订制一个仿生人。”
“仿生人可满足不了我，机器人也是，毕竟，我想要满足的不止我的身体，还有我的心。”
“……”
白夜沉默了，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白夜内心产生了接受的想法，他只是从未遇到过类似的场面，一时想不出拒绝的借口。
“抱歉。”
见白夜并没有伸手接过名片，售货员小姐依旧笑意不减，上前几步，打算亲自将名片塞进白夜的口袋。
“你真是越来越符合我的喜好了，放心，没人会知道……”
“知道什么？”
女孩的声音，让售货员小姐的动作定格在了原地，而后她缓缓将名片放回口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可能这笑容就是她作为售货员必修课的一环。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为你们提供售后的联系方式罢了。”
售货员小姐解释说，而后没等白夜与星诗回复，便回到了服装店柜台。
“你终于结束了，我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
白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
“撑多久？是不是只要那个人再你来我往这么一两次，你就接受她的邀约了？”
“不是，怎么会，我是说，我要撑不住跑进你的试衣间避一避了，你也知道，我的女性经验很少，应付不来。”
“哼，下次直接拒绝就好，别想着那我当保护伞。”
“好的好的，星诗大人。”
白夜捂着脸，既有掩饰害羞的意味，也有为自己适才的表现感到丢脸的感觉。
“咳咳，所以，你的感想呢？”
“什么感想？哦，星诗大人，青春永在，我将歌颂你的名，否则将收到上天的制裁。”
“去去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夜感觉自己的小腿被星诗踢了一下，星诗似乎尤为喜欢用踢小腿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把你捂着脸的手拿开，好好地，看看我。”
闻言，白夜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放下手。
耳边，服装店宣传片仍在不断重复播放着，那洗脑的快节拍音乐让白夜又回想起了宣传片的画面，回想起了里面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女郎，星诗会比她们更美，还是稍逊？说起来，星诗的飞机场，肯定撑不起衣服的正面，好吧，那结果自然而言。
好好安慰星诗吧，哪怕是硬夸，也要将她捧上天。
思考着赞美的话语，白夜放下了遮挡双眼的手。
言语总是苍白无力的。
白夜以后去博物馆，可能都不会有任何感觉了。
独属于白夜的维纳斯，已经出现了。
此时的白夜，面前便有一幅绝世山水画卷。
漆黑的连衣裙像是坚韧不拔的山脉，裙摆与袖口的褶皱犹如连绵不断的河川，露出的白芷的小臂与双肩，则是那引人遐想的留白。
无言，此时的星诗，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笨蛋，发什么呆。”
星诗骂道，不过她很满意白夜的反应，脸上充满了得意。
“星诗，你知道现如今那群主张机器人权的人，在提议些什么话题吗？”
“嗯？什么话题？”
星诗不知道白夜突然科普人权问题想要表达什么，疑惑的问。
“构建机器人权，我要跟机器人谈恋爱，我要跟机器人结婚，我要跟机器人生小孩。”
“哈？”
星诗瞬间羞红了脸，不过马上回应到：
“他们说机器人跟我星诗有什么关系？”
“哦，也对，我忘了，”
白夜一拍脑门，醒悟道：
“我们可以直接去民政局的。”
“滚啊！去去去，结账去，那几件衣服我都试了，都挺合身的。”
星诗将她拿进试衣间的衣服一股脑丢给白夜，然后逃进了试衣间。
白夜此时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老老实实去结账，另一个是打起勇气，跟着星诗进入试衣间。
思来想去，白夜选择了前者，毕竟如果他有骨气，昨晚就该行动起来了。
“好吧，也许只有结账时，我才像个男人。”
白夜无奈的吐槽说。
将衣服一件件扫码，白夜取出手机进行了付款，
“你的小女友长得挺好看的啊，如果我不是个女的，可能我就要搭讪了，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你不回应我了。”
售货员小姐的声音从白夜身边响起，白夜转头看到她后，环视了一周服装店，果然，为数不多的客人已经全部离开，售货员小姐的表情也不见懊恼，也许凄清才是如今线下服装店的常态。
“就算你是个男的，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
白夜说。
“哦？我可没明确表达过我想要什么，你说的好像你已经知道我的想法似的。”
售货员小姐好奇的说：
“而且，那个邀约现在也还有效，你不再考虑一下，虽然不及你那位小女友，可我好歹身材还是能看的。”
“不了，请自重。”
白夜扶着售货员小姐的肩膀，将想要贴近的她推开。
“可恶，连投欢送抱都不要，你算不算男人？”
售货员小姐气愤地说。
“正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才要拒绝，女士，我想要为她负责。”
“……”
沉默良久，售货员小姐发出一声叹息，原本挺立的身姿，此时也有些萎靡了起来，说道：
“唉，算了，我也没兴致了，真是，逞什么能啊。”
“这不叫‘逞能’，力所不及才叫‘逞能’，我只是做了我该做，也想做的事，我更愿意称其为‘履行职责’。”
“好了好了，你大学专业是什么？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买了东西就快走吧。”
“……”
白夜却没有马上离开，拎着买好的衣服，白夜思虑片刻后说道：
“虽然我只是从陌生人的角度，但是小姐，我还是希望你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
“‘有意义’？哈？你以为你是谁？学校的老师吗？好了，快走吧。”
售货员小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扭过了头。
“您之所以这样，感到，额，‘空虚’，是因为您看不到明天，看不到未来，考虑到您的年龄，可能一辈子最高干到一家服装店的店长，然后一年半载才能去一次太空，享受一次旅行，而那时候，您的身体可能还会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所以呢？你有病吗？去不了太空有什么不好？过去几百年没开启宇宙时代时人类不照样活的好好的，还什么未来，我要在乎那种东西，你以为我在乎是吧，我告诉你，我明天就去辞职，然后……”
“然后躲在自己的房间，与社会，与这个时代隔绝？”
白夜的话，让原本恼羞成怒的售货员小姐平静了下来。
“不然呢，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办法？我也想去星海，也想去体验科技带来的高品质生活，但我又没钱，也没像样的工作，只能一天到晚在这里陪着笑脸，跟那个宠物仿生人一样，无论我多么积极，多么努力，最后不还是只能被重力所束缚，究其一生活在地球上。”
售货员小姐越说越崩溃，最后索性蹲在原地，抱着头小声哭了起来。
“办法，我不知道，那是我力所能及之外，如果现在我胡编乱造一个出来，那就是‘逞能’，更是一种欺骗了。”
白夜也蹲下，轻轻地拍着售货员小姐的背，说：
“但我知道一个道理，‘能做到的事，要尽快去做，做不到的事，要学会与自己和解’，你也许不知道怎么让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如去试着平静看待，而不是自暴自弃，甚至，你可以试着，去爱上它，爱上这踏马该死的人生。”
“噗，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脏话。”
售货员小姐破涕为笑。
“呵呵，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成熟到任何事都能解决，老实说，此时我直接给你一大笔钱，可能都比我这唠唠叨叨有效。”
“一大笔钱？那确实有效。”
“但我没有，所以我只能说了，去试试吧，从现在开始，培育一门爱好，养成一个好的习惯，试着将生活本身看做一个喜怒无常的伴侣，然后，你也许会发现，我们就像天上的星辰，在别人眼中已经十分耀眼。”
“别骗我，星辰的光芒来自于它自身的毁灭，我也是大学生。”
“额。”
“但或许那样，我也能不枉人生来一遭了，谢谢了，心里舒坦多了。”
“能帮上忙最好。”
白夜与售货员小姐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白夜？白夜你付完账了吗？我还想再看几家店。”
“马上来。”
星诗的声音从服装店门口传来，白夜回应一声后，向售货员小姐告别，而后奔向星诗。
“可恶，我又有些后悔了，不过也许在他心中，我也只是个跟她小女友相仿的女孩，而不是个女人。”
看着白夜的背影，售货员小姐咬了咬牙，此时，几台原本在服装店四周待机的机器人聚集在售货员小姐的身边。
“需要帮助吗？”
“早点来帮我啊，混蛋，”
售货员小姐挥拳锤了一下这群铁皮罐头后，自言自语的说：
“‘爱上生活’吗？”
售货员小姐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叠便利签，拿出随身的签字笔写上了些什么，然后将便利签一一贴在机器人头上。
“从今往后，你就叫‘茶茶’，你叫‘丫丫’，你叫‘白白’，你叫……”
机器人纷纷收到了自己的名字，朝着售货员小姐发出不明所以的“滴滴”声。
“以后多说说话，干，你们的人工智能应该支持普通的聊天的，怎么一天到晚只知道关心客人，不来找我搭话。”
“是您之前拒绝……”
“好了好了，反正从今往后，记住，只要在这家服装店，”
售货员小姐笑着说：
“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从今往后，城市的街道上多了一家特别的服装店，哪怕在线下实体店日益衰微的现代，这家服装店也客源不绝，即便是天气恶劣的下雨天，也有人捧着一杯咖啡，坐在服装店的角落里等待，据说店长是位美丽的女性，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都称她为“星星小姐”，她的名号甚至传到了宇宙里，一些地方小报惊叹落后时代的地球也能出现这般杰出的人才，将她的事迹不断传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现在，在这座城市里，只是从今往后少了一个孤独，喜欢逞能的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