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军官的脸部,最初只是乍接到信息,“好好好”或者“对对对”那样的反应。
然而,只有在咀嚼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对她来说,确实挺莫名其妙的——并且在低头检查了下不放心的部位后,那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裂开的恐惧,以及忽然冲击着神经的羞耻感,让她再也不能顾忌任何事物了。
除非是那种长在她的身上,和她的命运休戚相关的事物。
露丝当然不属于这类。作为外来者的她很快被暂时丢弃,而刚刚还搀扶着她——这肯定不是出于好意,至少不是抱着和扶老人过马路同样崇高的目的——的女军官,这个时候已经化作了狂风,一路上卷起了所有可以踢得飞起来的石子,在这条道路延伸的尽头就那样不见了。
这个时候,除了那个热心肠以外的其他吸血鬼士兵,都只是笑笑,并不说话。或许只有当他们意识到自己作为听到这话的吸血鬼,也有可能受到牵连的时候,他们才会忽然热血上涌,有种想把肇事者扔到底下,去喂玛特兰妲的冲动吧。
然而,理论上来说这里并没有肇事者。如果非要说谁是肇事者的话,那么肇事者应该是,那条裤子?
或者裤子那条不听话的,自己就烂的打开来的口子?
不管怎么说,他们和这种马上就要灵活就业的、恨不得把所有能体验的职业都体验个遍的热心肠,都没什么好说的。作为冰冷的生物,吸血鬼肯定担心温暖会把自己烤化了。
就目前而言,这些吸血鬼仍然在专心致志地搞他们刚刚在搞的东西,完全没有受到打扰的痕迹。除了某个蜷缩在地上的黑影逐渐挪了位置,再之后站了起来以外,这里没有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变化了的。
……
作为瞬间出现在这的——至少对于她的记忆,是这样——露丝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随着驱动她进入休眠状态的魔能忠心耿耿的追随主人而去,她也就到了该醒的时候了。而醒来时候的迷惑感,反映在时空上的某种割裂。
“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样的问题在露丝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幸运的是,露丝似乎不用回答“我是谁”这样的无聊问题。
但这些问题也很难解决啊!
脚步匆匆的,露丝冲向了那些吸血鬼士兵们。几个吸血鬼士兵站在门口,在那里雕像那样杵着,盯着她看。
“这里是哪里?我被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露丝傻乎乎的看着吃惊的士兵,用掺杂着人类语的血族语艰难地说。
说了几遍,这些血族语词汇的浓度还没有那些所谓果汁饮料的果汁浓度多的句子,还是让士兵摸不着头脑。
不过好在士兵也没有揪着自己找不到的头脑不放。他转身走进了房子,同时不忘把露丝也拽了进去。
“在座的有谁懂人类语的?”
吸血鬼士兵高声喊道,企图盖过屋子里边的喧闹。说来这座房屋的隔音效果真好,里边这么吵,外边却不怎么听得到,虽然露丝也不一定听得懂就是了。
然而这隔音效果也未免太好了。
里边吵闹的程度真是超乎想象,即便广场舞勇士听了也垂泪。如此简单单调的话,那个士兵对着油乎乎的热闹桌子喊了好几遍,那些吸血鬼才勉强作出反应。
就像把整个漂亮国南部的棉整个搓成团球,塞进一只耳朵里,所能产生的隔音效果那样。
好不容易听明白他在说啥了,牌桌上某个看起来有些威望的吸血鬼士兵说:“有谁懂人类语吗,没有的话我们继续。”
另外几个还在看牌,根本无暇理会,只是在那里自顾自的咒骂道:“真是见鬼,好端端的牌都要烂了,感情又是傻子长官在那里捣扰,每次见到我们赢钱了都嫉妒的跟红气球那样,那天给她统统戳破了叫她再……”
还有几个在那里吞云吐雾,也没有功夫抬起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垂着脑袋,忙着排兵布阵,就像对付虫族——如果真有那么严谨的话——那样。
以至于连话都懒得说。
正像万草丛中长着一株花朵,万株杂草中长着一株小麦那样,有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垂在角落边上休息着的吸血鬼忽然打破语言上的沉默。他像是大梦刚醒那样,先是急促的东张西望,再是说道:“我会人类语,咱们要人——”
“那你赶快过去,把他们给支吾走!”有威望的吸血鬼喊道,眼睛连看他都不看,就急匆匆地把新的牌布上去了。
“支吾走?支吾去哪里?”
那个士兵还是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还能去哪里呀,不肯定是咱们长官的住所!真是见鬼,咱们的长官就是图省钱,翻译的聘请费用都报上去了,到现在翻译的影子都看不到?感情又是……”
“那是虫族翻译,不是……”
“少说废话,赶快去!说不定这任务报酬不经咱长官手还能有些赏钱,你赶紧把这些钱将来还我们!”
在赌局上已经输麻了的愁苦吸血鬼毫无发言地位,灰溜溜的到外边来了。那个把露丝带进来的吸血鬼士兵,看他过来了,也就先行一步退到了屋外边。
那个吸血鬼也赶紧跟了出去。
“所以说,”他看看牵着露丝的吸血鬼士兵,又看看在那里小巧无力的露丝,语句急匆匆的,“长官找我有什么事情,是帮她翻译信件呢,还是……”
很显然,他们都认为是长官下达的需要翻译的指令。
说句题外话,如果早知道这个野要求不是长官的命令的话,那么露丝可能早就会被提溜起腿来,像荡秋千那样噗嗤跌到屋外边,然后这门才骂骂咧咧的带上。
“这个人类讲的话我听不懂,你听她说什么。”
“就这事情!”那个愁眉苦脸的吸血鬼,眉也不愁了,脸也不苦了,只是眼睛忽然睁的老大,嘴巴也是,就像是塞进了整整一个大圆盘那样。
“认真点,说不定她是咱们长官的亲戚……”忽然意识到有些荒唐,士兵又立刻改起了口来,“或者是长官的同学,那也说不定!刚才你们在屋内,没有看见情况,我们都看见了,她被咱们长官搀着走,感情是在外边聚餐兴奋晕了——”
听见如此,那个士兵“奥”的那样点了点脑袋。
由于这批人类战俘是刚刚才到的,而且在较远处的地方干活——尽管干活的位置距离这里可能只有几条路的距离——这几个吸血鬼只顾在这里打牌,不打牌的放哨,无法根据装束识别出人类战俘很正常。
那么废话也就不再多说了,士兵把头转向露丝,用显然是官方培训的熟练人类语询问来意。
而露丝,也就可以把自己的问题提出来了。
“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句话听来根本不奇怪,晕了以后怎么到这里来的肯定不知道。于是乎吸血鬼士兵用人类语转述别的吸血鬼士兵的话,说她是被长官搀过来的,还说了什么聚会太高兴也是正常的,还有杜撰的长官很关心她呀之类的话,把她弄得云里雾里的。
“那我怎么离开这里呢?”
学聪明的露丝给这句话披上了修饰。逐渐意识到刚刚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露丝,急匆匆的解释,她是被邀请来参观基地的,长官刚才是准备送她出门的。
“那方向不是……”
然而,还没等翻译的士兵开口,几个吸血鬼士兵就理直气壮的把话给合理化了。他们毫不怀疑地,尤其是那个热心肠的,通过翻译给露丝指了路。
跑错方向,什么跑错方向?傻子长官跑错方向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连裤子裂开了自己都不晓得,这不肯定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那不肯定对她来说,左也是右,右也是左,指左为右,指右为左,左右不分,忽左忽右,忽右忽左……
总之,不管他们怎么认为了,露丝急匆匆地道了谢,随后就加快了脚步,按照指定的路线奔跑起来。
现在她的脑子里什么都不想,空空荡荡的,只是让那种不安的感觉在里面跳来跳去。等到她离了那里很远的距离,再加上气喘吁吁——魔法学院又不是非要体能良好!——她终于几近抛了锚,只能以力所能及的速度快走。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以及匆匆的步伐,她才来不及惊叹于吸血鬼的履历,继续没命的跑起来。
很显然,那个变态的女吸血鬼追过来了!而且似乎不仅是那个女军官,她有种许多吸血鬼都拥过来的感觉。事后回想,倒也是,女军官估计换好了裤子,意料到发生了什么以后,就把他们全都驱赶过来追赶了。
只是她现在,哪有什么闲暇去寻思呢?
现在的她,只知道豁出了命的往前跑。
跑的是那样的剧烈,以至于超出了自己身体的局限:她看到旁边的视角摇摇晃晃,各处悬挂的东西都摇摇欲坠,而那些建筑物也逐渐摇摆,并在摇摆中逐渐臃肿起来……
“用尽了力气是这样的晕眩吗?”
她弱弱的审视着翻江倒海的风光,对自己已经晕眩的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似乎足以让她栽倒在地上了。
然而,忽远忽近的呼喊声瞬间拉住了她。
“糟了,不是晕眩……”
剩下来的话她也来不及从喉咙里吐出来了,尽管现在的呕吐欲可能空前的强烈。随着轰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整个区域抖动的越发剧烈了……
……
由于处在与虫族的前线区域,这里没有那么高的天然穹顶,也没有宽阔的空间和道路,很多地方都相当狭窄,顶多就比那些正常的洞穴好上一些。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横冲直撞的奇怪能量,已经成了吞噬所有生灵希望之火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