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走在一条由枫叶铺设的小道上，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力量，此刻的他目光凝重，眼眸中只有那悔恨的感情不断流淌。
银色的锐利锋刃从他的耳边划过，他只是略微偏过脑袋，那暗器从他耳边划过未曾伤他分毫。
“出来。”
他回头看着灌木丛里藏着的人影，拙劣的刺杀，拙劣的隐藏手段，很难想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再不出来？我就要亲手抓你出来了。”他此刻并没有杀戮的欲望，在他赎罪之前他不喜欢再造杀孽。
阴暗的角落之中一个衣衫偻烂的少女走了出来，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把匕首。
“杀了我，或者我杀了你！”眼看着她就要举起匕首刺上来，江延略微一怔。
他从她的身上看见了，那个小孩的身影，也就是在被“烟翎”捡回去之前的，那个江延。
他并没有动手，他也明白这里似乎并不是现实，可自己为何来到了这里。
那锐利的刀刃划破空气径直的刺向身后的人，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局外人罢了，一切皆为虚妄，不知为何他迫切的希望看见这个故事的结局。
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女孩一次又一次的被打翻在地上，而对面的那个男人只是冷眼看着她，眼神中没有杀意和愚弄，更多的是，不屑？
“别尝试了，你可知道修真者和愚者最大的差距在哪里。”男人终究是开口了。
女孩咬着牙再次挣扎着爬起，在她的眼里唯有生与死两种途径可以证明自己仍旧生存，这是她的法则，唯有强者生弱者灭。
在她的眼中，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是猎物，但此刻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已然反转，只有殊死一搏才能活下去。
似乎注意到了那凌冽的杀意，男人摇了摇头：“果然无法沟通吗？就和野兽一样，真是可怜。”
女孩再次举起匕首刺向他，可这一次他直接打晕了这丫头将她背在身上带回了自己的居所，替她清洁了身体，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即便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杀手都难免有些动容，她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将她轻轻的放在床榻上，男人解开了自己的伪装，那伪装下的男人赫然是一个女子。
阮滢长舒了一口气：“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这么拼死拼活啊，平时还得装成男人的模样。”
“这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虽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好心，但按到底来说我不应该心软啊。”
感受到自己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的女孩坐了起来，她看清眼前人的时候只是一愣，随后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那个男人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味。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你要杀了我就赶紧杀了！”她恶狠狠的看着眼前极为好看的阮滢。
而阮滢只是淡然的说了一句：“你是我捡回来的，现在你是我的战利品，是我的私有物，懂了吗？败者就该有败者的姿态。”
“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她看着女孩坚毅的双目，发现没有一丝屈服的意味，她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样子自己应该后继有人。
“烟翎，记住，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夺回我的自由。”当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江延一愣，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看见师傅的过往，这里真实的不像幻镜。
阮滢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轻轻的吹着，直到粥凉了才递到女孩嘴边。
她看着烟翎试图用手抓着粥喝轻轻的用勺子拍了一下她的手，得到的是某人恶狠狠的眼光。
“看好了，不要再像你之前过的那么野蛮，不知道还以为我养了个野人，从今日起你称呼我为师傅，我会教你我的毕生所学，直到你杀了我为止。”
喂了烟翎一口粥后，她发现眼前的女孩似乎是有些动容，随后就看见她抬头询问：“平时，你们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我平时只吃生肉，和馊了的馒头，最难过的时候甚至靠吃黄土为生，为什么你们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就因为你们是仙者就可以这样吗，为什么我生来不是仙者呢？”
烟翎的一番话语让阮滢沉默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立场不同的两个人无论你再怎么解释都是徒劳的。
她只能开口说出一句永恒的真理：“强者都是踩在弱者的身体上登峰的。”
烟翎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接受着投喂，她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教自己如何杀了她，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姓名，从小就没有人教过她这种事情，她一开始就是为厮杀而存活的机器。
接下来的日子里，阮滢逐渐发现了，烟翎居然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无论是对灵气的亲和度还是对功法的领悟都是万年一遇的天才，这份天资她并没有嫉妒，反而是加倍的传授着自己的心得，在漫长的相处之中，烟翎已经从那个野兽一般的女孩转变成修士，只不过那张面瘫脸依旧改变不了。
烟翎明白了，快乐，愤怒，害怕这些基础的感情，可阮滢始终没有告诉她悲伤是什么含义，她不想她知道那道含义，虽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个人的人生之中总充斥着悲欢别离，她只是希望烟翎能晚一点明白，晚一点理解。
“小翎，回家吃饭，今天的修行就到此为止，明日起你就跟着我一起出任务。”她看着日益强大的起来的烟翎，此刻的她已经达到了虚丹圆满，再待些时日甚至可以超越自己。
阮滢不知道自己捡了一个多么妖孽的存在，只有烟翎自己知道自己是一种造物，是神明的造物，她拥有着人类的感知，拥有人类的情感，在所有方面她都和人类没有区别，而她与人类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畏惧死亡，似乎她就是为了奔向既定的未来而生，她不怕死，只要是人都会因为死亡到来而害怕。
那一日的烟翎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悲伤，那天下着一场大雪，她就这样看着阮滢和敌人倒在血泊之中，雪花逐渐掩盖了他们的身体，而一旁的烟翎第一次落下了眼泪，是啊她理解了悲伤具体是什么含义，她理解了什么是绝望。
她一直生活在师傅的保护壳之下一直没有认识到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待她靠近阮滢，却发现她嘴角溢血温柔的看着自己，她艰难的抬起手抚摸了一下烟翎的脸颊。
“丫头，你自由了。”她用口型和含糊不清的声音诉说着最后的离别，而烟翎终于在她手落下的一刻大哭起来，细雪掩盖了遗体，连带着雪夜的思恋一起深深地埋进地里，最后生根发芽构成了悲伤。
从那日之后，脸上本来就很少见到笑容的烟翎再也没有笑过，她从此之后一直以心狠手辣的魔道妖女姿态现世，她不在乎任何人对自己的看法，她只在乎阮滢怎么看她。
一日她来到她给阮滢立的墓碑面前，淡然的说着：“你说，我现在给你磕三个响头，你会出来看看我吗？师傅。”
满天的雪花飘舞，伴随着漫天的悲伤，她将会接过阮滢的传承，将她的意识传承下去，直到下一代的到来。
江延似乎明白了，非亲非故的师傅为什么会收他为徒，这是一种传承，对她所珍视之人的传承，而自己就是唯一的真正的传承，只有他完整的继承了师傅的意识。
他对着阮滢的幻影磕了三个响头。
“极意门第21代传承人，不孝徒孙江延叩见师爷，极意门的传承也许就将断在我的手中，望师爷原谅！。”
幻境消失的一刻，他清晰的感觉到，雪花的落下，那是真正的雪花，是啊，秘境里下雪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他所藏身的这处地方名曰葬忆谷，每一位与在这里埋藏过记忆的人有深切羁绊的人，都会看见他/她所埋藏的过往，而记忆解封的那一日，便会下起雪，这是葬忆谷千年以来的秘密。
此刻的烟翎看着窗外的雪景笑了起来：“哇，雪真的好美啊！”
苏钰也坐在床边看着她，赏雪的人在他人的眼中又何尝不是一种风景呢？
“就如此吧，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