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光线浮漾着一些透明、难以言喻的流光,昏昏而美丽,稍远些看破碎又迷离,离得近了些或身处其中时让人感觉略带寂寞。
南奈尔在宿舍楼的顶端依靠着栏杆,目光有些复杂。
——谢谢……
南奈尔呼吸着微凉的清风,看着爱珐怜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缓慢收起了目光,望向深邃的夜空,回忆着女孩的神情。
——可你就是帮了我呀……
——除了这件事外,都是一些小矛盾而已,所以……努力调解后就一定没什么问题的,老师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想到这,南奈尔实在忍不住颦了眉。
——调解了几次后,她们更……唔,我就不敢告诉老师了。
——没事的,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会觉得不好玩了,就会放过我的。
说着,女孩绽开笑,干净而刺目。
——不用担心。
“乌斯庇娅。”
南奈尔轻声呢喃出她的名字,语调中一丝愠怒,可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些情绪的来源。
——我、我叫爱蜜莉可,请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久久未能得到回应,爱蜜莉可的眼睫无措的眨着,活像蝴蝶扑闪的翅膀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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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蜜莉可站在宿舍楼下,看着远处略微高大的公寓,伸出两手,比成相框,放在眼前,就着晃晃悠悠的光线,框住闪烁的公寓,一点一点的打量。
她的手很细、很直,但指节处遍体鳞伤,有着深深的淤青齿痕。
爱蜜莉可记得南奈尔的手温暖、细腻,以及藏不住的温柔,握起来令人十分安心。
——“是被什么人欺负了吗?”
——“有人在欺负你。”
女孩眉角弯了弯,大概是因为真的开心,她笑得特别可爱,嘴边的梨涡也若隐若。
忽然,一阵熏醉的微风吹来,带来了夏日的气息,阳光也变得更加朦胧。
爱蜜莉可体弱,指尖却不小心抓住了微凉的风意,而且它也不随风去,只是固执的停留在她的指尖。
——“我帮你,只是凑巧。”
——“凑巧,今天有点东西忘带了。”
须臾,她又望了望远处的公寓,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的窗户一如既往的被厚厚的窗帘合上,因此光线格外黯淡。女孩在浓重的黑暗中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爬上了床。
好奇怪,明明身体很累、很累,可就是睡不着。她一闭上眼,轻声呼吸着,就感受到一种惊惶的恐惧,她捂住眼睛,想要把阳光挡在外面,她蜷缩成一团,竭力想要入睡。
与此同时,一些可怕的记忆,不仅仅是昨天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一遍又一遍刺激着女孩的神经。它们想把她逼疯,可她不能输,不可以输。
最终她还是迟疑着拉开了抽屉,里面有很多药瓶,她拿起了黑色的瓶子,倒了两片吞了下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
神智逐渐模糊的爱蜜莉可微微张开稚气的嘴唇,像是原野中孤独开放的花朵,非常无助和无辜,“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晚安。”
稍许,昏暗的房间内,突兀的响起细碎、微弱的呼吸声。
.
爱蜜莉可睡得很不安稳。
窗外,有吵杂的音乐声,有学生的欢笑声,屋内,只有一个少女孤独且不安的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夕阳,在她身上盖上了满天的狼藉。
半睡半醒间,爱蜜莉可的眼前徘徊出一些恍惚、一些漫长、一些凄迷的场景。
——
“
愿你能慢慢长大,愿你有好运、此生安康,如果没有,愿你能在不幸中学会慈悲。
愿你被很多人爱,愿你有幸福、此生长乐,如果没有,愿你能在寂寞中学会宽容。
……
亲爱的孩子,愿你就算明白了世界的黑暗和残酷,也能依旧温柔地看待世界。
”
生命,很宝贵的东西,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与之等价交换。
很小的时候,爱蜜莉可的母亲就这样教导过她。
“埃米莉,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年幼的她虽然不懂母亲所说的话,可她却很相信母亲说的话。
直到……她选择自杀的那一天。
当管家那时通知正在花园看书的爱蜜莉可时,她还不明所以。在午后的朦胧且恬静的阳光里,管家一言不发,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盯了爱蜜莉可许久。
直到现在,爱蜜莉可才明白那种眼神叫做怜悯。
“三小姐,克里米娅夫人出意外了,请尽快去高塔哪里。”
没有铺垫的话语,没有委婉的话术,兴许是因为爱蜜莉可只是一个小孩,大可不必将话说的复杂。可是说完后,管家却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就仿佛多看爱蜜莉可一眼,都是一种罪恶。
“艾米莉……艾米莉……”高塔下,一个面色苍白,身着黑白色礼服的冷艳女人抱着女孩,有些癫狂的呢喃着:“她死了呢……她就真的一动不动……魔法也救不了她。”
这是她的“父亲”,一个妖艳妩媚、肆意张狂、行事不定的女人,也是厄舍府的领主。
而爱蜜莉可的母亲,是女人的远房表妹,是她的第三任妻子,也是她唯一的挚爱。
说实话,爱蜜莉可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不过女孩却是一辈子记住了她,记住了她的母亲,记住了她的面容,她的爱抚。
这种情况并不复杂,因为年纪在小的孩子,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孩,也能够保留一些深刻的记忆。
只不过在以后的一生里,这种记忆仅仅是作为黑暗中的几个耀眼的光点出现,就好比一幅画卷撕下了一角,整幅画已经黯淡无光,甚至失去了原有的韵味,唯独缺失的那一块依旧光彩夺目。
她的情况就是这样,她记得在一个寂静的夏日徬晚,通红的夕阳,掺杂些金色和粉色的余晖,斜洒进敞入的窗户,房间的一角有一把银制的匕首,匕首散发着寒光,她的母亲跪在匕首前,有些歇斯底里的哭泣着,双手却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忽然,母亲的如瓷似玉的手,捧住了女孩的脸庞,在微凉的晚风里,爱蜜莉可看见母亲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声音是压抑而绝望的: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蓦地,女仆跑了进来,惊恐万分地把她从母亲手里夺走。也就是在那一刻,爱蜜莉可记住了母亲的脸,是一张麻木、娇弱、苍白无力却又异常美丽的脸。
第二天,她死了。一个午后,空气中有夏日的气息,有飘渺的微风,有摇曳的鲜花,还有一股异常腥甜的血液味儿,驱赶着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