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丈夫?先生想问什么?”
“夫人丈夫染上恶疾时,可有何症状?”
“这……虽说不明白用意,但既然先生这般问了,俺也便实话实说吧。”妇人说着,清点手指头开始回忆起当初丈夫重病卧床时的状况。
她说,丈夫徭役回来,没多久便全身乏力,体态虚弱。一开始以为是筑城时累着了身体,便让他好好调养几天。结果这一养,竟养出了病来,从此卧床不起。
“朝廷不是规定,家中有孕妇或生子期一年内可免徭役吗?”
“话是如此。其实俺家丈夫是位官吏小卒,算监工。那回,说要多领点赏钱来养家。”
言罢,便又说到正题上来。
丈夫卧床不起,她当然马上请郎中过来看看病情。那位郎中检查一番后,说是他身子着凉,得了风寒。本就体虚,轻症时还不重视,以致现在病入膏肓,连他也无能为力,只得开服药方试试,能不能治好看他自身的命数。
“后来,俺没办法,去求了巫医,巫医带几个学徒,给俺丈夫驱邪,喂符水。结果还是没用。眼见他身子日渐虚弱,到最后几月前彻底撒手人寰了……”
“嗯……抱歉让夫人您提起这段往事。”叶成语气渐缓的说道。
年轻妇人眼眸微红,而后感到失态,连忙转过身去调整仪容。片刻之后,她似是想到什么,赶忙转身看向叶成:
“那,先生对此事有何看法?”
“敢问夫人丈夫时年几何?”
“这…只比俺大三岁。”
“风华正茂,况且与你生有子嗣。你与他最亲近,可知其平常身体状况?”
“俺也没看出有啥异样的……俺丈夫身体健壮,没有体虚一说。”
“理应如此。人体形气合一,形者容也,气者息也。气弱而现形体。夫人家里,可怕是罪过什么人物。当然,若觉得不便回答……”
只是没等叶成说完,妇人已然大惊失色。显然,她意会了叶成的意思。
“先生是说,有人……谋杀?”
“不,准确的说,是托物借杀。”
言罢,屋舍沉默。
叶成已经表述了他对此事的看法。而妇人得知这个消息是震惊的,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突然从病死变成他杀…要是早几月前知道还好说,但现在人也下葬了,即使报官,那边根本不好审理。况且以县老爷那迂腐的脾气,多半不会理会她。
叶成清楚这点。不过,还是让她稍安勿躁。
并说,一切自有天数。
随后,他又在妇人家呆了一会,妇人好好招待了他,并给了酬劳。
收下酬劳后,叶成便拿着自己那些个家当,吟而远去。
…………
又重回那个位置,摆上那个摊,“神机妙算”随风摆动。在棕帛绸桌布上,又加上了算命,卜卦,看面相。如此以后,他手拿蒲扇,静候有缘人。
“哥,刚刚你说,有人托物杀人?托的是什么?”妹妹此时走到叶成身后,轻身询问着,那双明亮的眸子闪烁疑惑的神色。
“托的是怪力乱神,借的是他人的魂。”
“借托怪力乱神……又是那类人?”妹妹说道这,柳眉紧缩,似是知道些什么。
有这么一群人,仗着学会些道法,四处把玩弄神的把戏,在民间胡作非为。他们有人单纯满足欲望,又或追求功利,再者便是寻那渺渺仙途。
但,老哥也将自己称呼为那类人,那类,神仙手下的可怜人。
“老哥加上了面相与卜卦,难道想掺和妇人的这件事吗?本不用管这些的。”
“……不是我要管。”叶成稍有些沉默,片刻之后他方才又开口,“而是,床头婆婆要管。”
“祂向我主动提了此事,我自然不能做事不理。毕竟,花裙子一直都在。”
正如那句:“[小道长,好道长。空摇篮,有布袋。影子踩了多是坏。]”
叶成想着,转头看去后方。
花裙子挂着个人头,飘荡在空中,那张和蔼可亲的美人脸,默默注视着他。
白惨青烟自叶成鼻孔钻出的那一刻从未消散。它们如同两只糜烂泡开的手,静静的悬停在肩头,觊觎着他脆弱脖颈。
如此状况不因其他,只是——
“请仙容易,送仙难。”
………
“谁让你去拜其他神仙的!傻孩子,糟孩子!讨打!”
荆条高高扬起打在小孩稚嫩的皮肤上噼啪作响,血珠子从划开伤口处迸了出去,小孩惨叫抽泣的声音此起彼伏。
可是,妇人依旧觉得不解气,荆条挥得更有力,直到打断为止。
“二狗!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娘跟你说的事都忘了?”老汉黑着脸,粗糙健壮的胳膊青筋暴起,这右手上还拿着更大的木板。
“啊,啊!”
二狗被吓瘫在了地上,哪怕被荆条打出的疤痕火辣,依然挣扎着身子企图逃跑。
但老汉的动作更快,一手抓住二狗的后领,将他猛的拽到身前。
“跑?今天不打死你个狗崽子!仙家对你娘说的话,再背一遍!”
恐惧、惊悚、抽泣、颤抖……二狗上下颠簸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咏诵着仙家的话语。
神仙的存在毋庸置疑。
神仙庇护着众生,我们都在老天爷的眼皮子底下做事。
神仙的点拨,需要全身心的回报。
所以,请记住。
第一,神仙有大神与小神,每个神仙各司其职,不要就着张三拜李四。
第二,神仙的规矩绝对不可触犯。
第三,绝对不可触怒神仙。神仙对你提出的一切要求,都要答应。
第四,请神仙保佑,一定要回礼。哪有让神仙白作功的事。
第五,见神仙的面,就要答应神仙的条件。
“但是!你妹妹不一样!她是咱叶家的神仙,没有这些规矩,只保佑咱叶家的人!你再去拜其他神仙,把祂们引到家里来,就把你妹妹的仙位给杀了!”
“听到了没有!今天打你一顿,就是让你长个记性!幸好发现的早,没让你拜成!快跟你娘过去,在妹妹面前磕个头,认个错!”
说着,老汉已经把二狗拽到到了供在词坛上的妹妹面前。
二狗顶着火辣的伤口,跪在草蒲上。抬头望去,看见手脚折断,被塞在缸里的“大头娃娃”。
他被大手压着,一个劲的磕头。额头碰到地上,咚隆咚隆作响。撞得他意识恍惚。
可突然,他好像看到,妹妹两个眼眶里爆出来眼珠子,淤红的血从漆黑的眶里流下来,落在祭坛上面汇成血洼……
二狗好像还听到了…她的声音。
“哥……”
“我…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