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镇子热闹了起来，好多人奔走相告，说咱镇子里的第一家戏班子要唱戏，都快去捧捧场。
街坊邻居们都高兴，人戏班第一场戏不收费，就算不太喜欢听戏，也可以去凑个热闹。这样，在演出场所，已经聚了好些人。
叶成在先前时间里，都在寻那个诡异之物，可哪怕做法请了土地公出来，也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无奈只得暂时作罢。而后便去了商镇庙台。
庙台是村镇里戏班子固定演出的场所，常与寺庙联系在一起，结构也简单，多以砖石搭台。还有顶盖。其规模或许比不上勾栏中的露台，但好在一个优点那就是结实。
“这样也挺好。新搭建戏台更有一番规矩，这边有个现成的，自省去了一些麻烦。”叶成边观察边点头道。
搭戏台需花的功夫可太多了，东台南台北台西台都有讲究。有个现成的台子自是好事。
把视线转回来。这戏班子演出前，其实都会在后台那边做准备。前天请来的老郎神神像，也一定要贡在后台。戏子们在上台表演前，都需要拜一拜祂。
叶成先前帮了戏班不少忙，又来回出入了好几次班子，那怕这回叶成没有穿道服，里面人大多都能认出他来。他们见面自先打招呼，而后才说，已经给叶成安排好了座位。
那个座位就在最前排一圈，是戏班子专为贵客们准备的。
叶成知晓了位置，又谢过他们后，转身便去了看场。
村镇里的庙台一般是没有看台的，需要看戏的人自备座椅，要么就干脆站着看。而他们所说的贵宾位，是戏班子专门准备的一排椅子。不过，这时候并没有拿出来，只有人到了，那边下人才会给人搬来。这么做，大概是怕别人抢座吧。
叶成想着，于原地静待戏子上台。
听说戏班要演的第一出戏，名叫《张协状元》。
这部戏，大概讲述了一个男子遇盗匪，被贫女救后，一见钟情成亲，而后入京考试登状元后，背信弃义杀糟妻的故事。
是团圆结局，但亦是一场悲剧。
叶成大概了解这个戏的内容，不过主要还是去看演员们如何来演绎它。
这场戏，生角为张协，旦角是贫女，还有出场的诸多角色，多为净、末角。唱戏的化妆就不必多说，白脸的小生，粉黛的花旦，戏班子之间脸谱是大抵相同。
台上角色登场了，乐声亦要跟着节奏来，感情到了，该转折了，开场也好，过程也罢，都要好好奏一次。
黄班主带的这个戏班水平还不错，吹拉弹唱跳之间节奏平衡很有水平，看来请来的演员，多少是有过上台表演的经验的。
这戏曲小高峰时，台下观众更是一阵喝彩，呼啦啦一片掌声，好不快话。
不得不说，听戏确实是一种享受，小曲听着，茶水品着，还真能意会出勾栏听曲的意境。
那戏中张协与盗匪一遇，唱的是为求功名遭劫难，可叹可叹。
那戏中张协与贫女一见，唱的是风雪难耐要女裳，可怜可怜。
那戏中张协与贫女红布一盖，唱的是山盟海誓结连理，可贺可贺。
戏中分别，张协去了京城，这高中皇榜，那般意气风发。大号吹，竹板打，唱了个青云直梯后，糟妻了仕途，悲叹古庙事，恨自心中来。
持起一剑，绕了黄皮鬼神，就要砍了她。
这一跑一追，踩得台上噔噔作响。
这一唱一喝，是那良女歇斯底里。
台上演出了慌乱感，氛围紧张起来，抓着观众的节奏一起在动。
叶成看着，心情亦跟着这出戏一起在动。二位演员几乎将戏演的生出了神。
太真实了，小生举着剑，连挥剑的力道都是那般真实！
真实？
叶成忽而觉得不对，他对用剑剑法略知一二。台上唱戏的小生，完全没有收力的态势……
叶成皱着眉头，忽而想起身。
可这眉目一颤动，就听见…
“观成童子，你，看到了什么？”
忽而一道声音打乱他的心，叶成瞪大双目之际，却见到玉琼衣着红袍飞鹤法衣，束发冠，静默立于叶成一侧。
二人前方有一神坛，八卦图盖八仙桌，铜缕烛台烧香烛，三支清香上穹顶。长条符箓垂落下，一纸三清图，坐于正中央。
似乎，玉琼师姐在教导叶成，如何借神。
借神？师姐？
叶成瞋着眼睛，愕然发觉，自己竟出现在这山内道观处！
“借神有道，借神有法。一向天请，二书天庭，三崇三清。心若无骛，心思如纯。若心向旁门，意念有杂，则所借神力不洁。”
玉琼师姐继续为他讲演借神事。
“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叶成双目颤动，刚想起身来，却发觉自己手脚寸断，无法动弹。如此又被玉京师兄扶在椅子上，目见着神像。
他能看到什么？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得见到几重烟雾，画像如常，三清如故。
玉琼师姐无言语，执手轻掩叶成眉目，温润手心合上叶成双眼。
“如今，你又看到了什么？”
“……”
“你又想到了什么？”
想到什么？到底……
“噗！”
场面一度沉寂。闭住眸子抬眼一刻，忽而一声尖叫划破道观清宁。
他眼前黑暗里，抛射了好大一片红色。
“杀人了！杀人了！”
血……血？
花旦手上伤了一道大口子，血都喷出来了！
那台上，追逐着花旦的小生演员，持着一把剑，竟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不知口里含糊嘶哑什么话，要举剑去刺死花旦！
花旦手上已被划破狰狞伤口，血流不止…
这一幕，震惊了台下所有人，有人第一反应，大喊着杀人救命！
台上其他演员当即反应，两人立刻扑上去，把那小生摁住。
可是这个小生还在咆哮挣扎，那奋力要抬起的手，竟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音！他口里还一张一合，忽而眼珠子一转，死死盯在叶成身上。
“死道士…尸……”
又有好几人上去制住他，小生已经被死死压在地上，手里的剑被抢走了。
可是，他却在此时没了动静。
其他人还在疑惑，再用手探过去，愕然发现，
小生，死了。
犹如一记晴天霹雳，叶成被死不瞑目的小生盯着，忽而耳畔听到二狗的声音。
二狗在回答，回答师姐看与看不见的问话……
“看不见，看不见。”
看不见神仙，看不见神力。
画还是画，烟还是烟。唯有神坛尚在，落了几缕灰。
……
“看见了，看见了。”
落在云坛中，没有手，没有脚，断得缺口里冒出几抹流云，作纱掩面。似蒙尘仙女，这般面见郎君。
翁中仙在笑，歪着脑袋，向他笑。
血红的云，如血液般弥散开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