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痛觉与漆黑的温柔

作者:千叶的使者 更新时间:2017/4/21 8:07:03 字数:3681

肉体的痛感变得朦胧起来。

并非因为触觉的迟缓。

如同万花筒镜片的裂痕、只会随着旋转,将破碎的糜烂颜色碾压在视觉之前。

超乎了实质,近乎幻觉的痛苦。

连呼吸都无法做到,仅仅只在血腥的味道中一遍遍饱尝濒死的余韵。

心脏被洞穿。

腹部被撕裂。

大脑在颤抖。

瞳孔被挖出。

内脏被剪碎。

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在静止的时空中麻痹着神经。

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只看得到艳色的血痕。

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无触感的冰冷的安稳。

连死亡都变成了渴求之物。

一遍遍循环着死而复生,又一遍遍地含着锈味的鲜血睁开双眼。

痛觉已深入骨髓。

沿着指尖、攀上脊椎。

蔓着骨骼的纹路,绕着血管的流向。

绽放、撕裂、盛开、扯碎、扭曲、盘旋。

复数的痛感将思考的余韵也剥夺。

连鄙驱的神灵都开始向之祈求。

即便如此也无人能听到悲愿。

无人能满足悲愿。

亦无人会救赎悲愿。

一厢情愿地哀求,也只是对着身体的残骸。

身体的残骸只是冰冷地扩散着痛觉。

它并没有意识。

意识在剥离的边缘。

施暴者以冷酷的姿态。

一遍遍将脏器破坏。

一遍遍践踏着破损的肉骸。

又一遍遍唾弃着意识的残留。

就像无声演奏的音乐。

就像无色播放的电视。

就像无意识存活的失格者。

自己只是保持着这样,麻木的状态。

重复着饱尝无法习惯的痛楚。

重复着恍然本应渴求的死亡。

本应漆黑的视野,原因不明地看见了浮光。

连真实与虚假都无法区分,只是一味地向着浮光靠近着。

如果说人死的时候、会看到一生经历的画面的碎片的话。

那无法死去的我,在本应死去的片段之间,逐渐连成了虚假的影子吧。

有叉着腰训斥我的墨凝。

有坐在树下微笑着的白。

有说着令人厌恶的话的黑。

有不停地埋怨着我的黑猫。

还有将刃尖刺入喉咙,含着泪叫着“千明”的路晴。

还有温暖的、轻柔的,安稳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说着“千明”的姐姐。

真是可悲。

事到如今还会对着过去忏悔吗。

毫无意义的悲怆只是单纯地自我满足。

死人听不到忏悔。

生者无须后悔。

老老实实地背负着罪恶活下去。

像只昆虫一样蜷缩着身体,仅仅保护着自己活下去。

但是啊、

千依她回过身。

可爱地笑着。

“哥哥,我成为神明了哦”

哎呀哎呀,我家的妹妹虽然是世界第一的可爱但很遗憾是个电波呢。

我家的妹妹虽然是个电波,但依旧是世界第一可爱的哦。

咔。

骨骼被折断的声音。

受损的脏器从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

血液大块地落到地面,绽放着鲜红的痕迹。

呲。

肉体被撕裂的声音。

毫无防御可言的皮肤被锐利的东西沿着内脏割裂。

混乱地血管从断口喷出炽热的血液。

血是温暖的呢。

血是,甜锈的呢。

不知持续了多久。

也不知还将持续多久。

一遍遍重复着死亡。

饱尝近乎凌迟的痛苦。

尖锐的触感从上至下地碾压着整具躯骸。

大概也无法称之为躯骸了。

连肉体的形状都不成样子。

被如同烂肉般撕扯成一地的碎渣。

“哥哥”

“千明”

“混蛋恶神”

“你是、温柔的人呢。”

反抗的话语都吐不出。

双臂也失去、眼睑也扯烂。

即便如此在痛觉残留的意识中。

还是紧捂着双眼。

悲哀。

比痛苦更为痛苦的情绪。

一边流着无法再流出的眼泪。

一边哀嚎着无法再发出的哀鸣。

我是不死的。

即便被杀死一千次,也会复活一千次。

所以什么都不会改变。

鲜血替代了眼神。

像是哭泣着般从眼眶滑落着。

而确实是在哭泣。

在痛哭着、悲怆地痛哭着。

即便无法落下眼泪、

即便无法发出声音。

即便身体只剩碎片。

然后仅留一线的意识在痛哭着。

我杀了姐姐。

害死了路晴。

杀死了诸多不知名的神明。

又杀死了白。

杀死了黑猫。

杀死了墨凝。

杀死了黑。

只要他们有谁能够说出、

对着我说出口。

说“我恨你”

“我诅咒你”

痛骂、斥责,咆哮。

大概那无法负担的罪恶都会稍微地减轻吧。

但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

因为死人无法再发出声音了。

“哥哥。”

千依。

“我成为了神明了哦?”

那不是祝福,是诅咒哦。

画面破碎。

撕裂的万花筒的影子。

残缺的光影、破裂的颜色。

小小的少女在那样的画面中牵着我的手。

从今天开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生活了,千依。

我对着她这样说道。

她微笑着。

“嗯。”

不会觉得孤单吗。姐姐不会回来了哦。

“不会,有哥哥在的话,就不会孤单。”

是呢、你真是个好孩子呢。

“不,因为哥哥是最温柔的人嘛。”

刺痛。

实质与虚幻的痛觉共感地爆发着。

从不知名的灵魂处、深陷着、搅动着爆发了。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那样的施暴已经停止了。

完整无损地身体,只因为幻痛而无声地哀鸣着。

抬起头。

只是一点细微的光芒都会觉得刺眼。

那样刺眼的光幕下,路节望着我。

“一万三百九十八次。”

“……”

“我杀了你,一万三百九十八次。”

“……”

做不出回答。

倒不如说完全感觉不到这是自己的躯体,连如何弹动咽喉发出声音都不知道。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怪物一样的存在呢。那样肮脏的肉块还能重新聚集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大概并不了解小节。

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个好孩子。

比妹妹更懂事,小心翼翼,如同小动物般的好孩子。

“你看啊、这都是,你的血哦。”

她指着墙壁。

天花板。

地面。

重生只有部分的血液回流。

大多数的血液依据着本源的力量重塑了。

所以残留的鲜血依旧会无主地残留。

医院整条走廊、本应洁白的颜色。

都被染成了可怖的鲜红。

看上去就像用鲜红的油漆重新涂装了一样。

但是那样的颜色有着油漆并不存在的厚重。

摸上去就会察觉到,那一块块突起如同肉瘤一般的东西,是凝痂的血块。

“可是啊,一万三百九十八次。”

她苦笑着。

手上染满了血腥。

脸上也残余着鲜红。

象征恶魔的暗色纹路,被涂成暗红的模样。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摇欲坠得更加妖异。

她停下了动作。

靠着红色的墙壁坐了下去。

“姐姐回不来了。”

“就算再杀死你一万次,姐姐也回不来了。”

声音的最后变得呜咽起来。

她抱着双膝,变回了小节的模样。

骨翼还在。

手依旧是爪的形态。

但是她变回了小节的模样。

我最熟悉的模样。

胆怯怯的样子。

细微微的声音。

脆弱地、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哭出来的目光。

可爱地、娇小的脸庞。

身体逐渐恢复了动作。

再怎么接近剥离,意识也从未脱落。

我拾起了匕首。

她望着我那样的动作,放弃了反抗地笑着。

“你真是怪物呢、倒不如说,那样的精神确实是怪物吧。明明死了一万次,都还能做出那样反抗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的。”

因为那样的话语稍微停驻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终止。

操纵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朝着她靠近着。

只要杀了她。

术式就会终止,千依就会得救。

只要杀了她,千依就能活下来。

仅凭着那样的意识,朝着她举起了剑尖。

她扬起了头。

埋在双膝间地扬起了头,向上望着我。

被血液浸染的发梢,垂落在她的眉间,变成了刘海的感觉。

就像是路晴一样。

不清楚为什么她停止了攻击。

也不清楚为什么她放弃了反抗。

但是只要用剑尖刺入她的胸膛。

一切就会结束了。

就像我曾经所杀害过的、所有人一样。

“千明。”

她说着。

那一瞬间的影子和路晴叠加了起来。

可是她笑了。

可爱地笑了。

明明是恶魔的模样、却那样可爱地笑了。

“说起来还是第一次呢,这样叫哥哥的名字。”

大概是看见了我瞳孔中的茫然,她摇了摇头。

“用小节的身份、这样叫的话,的确是第一次呢。”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千依不是你的妹妹、或者你没有杀死姐姐的话,事情会变得怎样呢。”

“那么我可能就不会吃下那只濒死的恶魔,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了。”

“小的时候、姐姐总是带着微笑,不停地讲着你的事呢。”

“我才会如此充满了怨恨、认为是你杀了姐姐,不,的确是你杀了姐姐。”

“所以我要杀死千依才行。”

“即便是千依,也必须要杀死才行。”

但是、

嘴唇嚅动着。

干涸的唇间触碰着冰冷的空气。

“但是你没有这样做、”

“啊啊、是啊。有的时候,人总会贪恋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美好,对吧?”

她轻轻地笑着。

“你和我都是一样呢,最无药可救,却又是最悲哀的人。”

“……”

“都向着那个孩子,祈求着救赎呢。”

“啊啊、确实如此。”

“我们的事情,大概她都知道了吧。”

“……为什么、”

她朝着我一旁望着。

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

本应该静止在那的奇力亚,不知道何时消失了。

“不愧是大恶魔呢,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无法阻止了。”

原来如此。

解除了禁锢的结界,潜入了病房,又解除了病房之中、被静止的空间。

但是他是不会说的。

告诉千依的人,是白泽吧。

“杀了我。”

她抬起了头。

“杀死我的话,千依就能得救了。”

难以挥下剑刃。

为什么、

想要开口。

却哽咽着、踌躇着,犹豫着。

“就算是我,也不想被千依看到这幅模样呢。”

她苦笑着。

“向你这种死不掉的怪物复仇也毫无意义吧,不、倒不如说杀死我,才是对你最好的复仇。”

“你就一生、背负着杀死了路晴和路节的罪恶,向着千依忏悔吧。”

原来如此。

觉悟吗。

她做下了这样的觉悟吗。

还真是个任性的人。

明明小节状态是那样可爱,现在还真是难以揣测她在想什么呢。

一边叫嚣着要杀死千依。

一边怒吼着要为姐姐复仇。

现在却又这样脆弱地微笑着。

你们这群家伙、

不管是路晴,姐姐。

还是白,墨凝。

都太过狡猾了吧。

眼泪。

咸咸的,冰冷的。

我自己的眼泪。

顺着眼眶滑落,又顺着脸颊浸入嘴角。

太过狡猾了吧、

一厢情愿地死去。

仅仅是让我一个来背负这些东西。

她还是微笑着。

把脸埋在双膝间、眼睫弯如月。

我记得那样的表情。

那是小时看着我哭泣的路晴,会露出的表情。

“所以说啊、”

跪在了她的面前。

即便如此还是抬起了匕首。

轻轻地抚过她的头发。

将长发拨开、露出了洁白的后颈。

将匕首朝着那里、静静地靠近着。

自顾自地大闹了一场。

又自顾自地逃向死亡吗。

太过任性了哦,小节。

泪水无法停止。

所悲伤的对象早已模糊不清。

我只是、一点点移动着匕首。

朝着顺从地、毫无反抗的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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