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肮脏的水渠。
刺鼻的气味被血腥所掩盖。
黑色的校服沾染着肢体的残片。
还保留着微小的温度,稍微有点安心地浸在皮肤。
像是要祈求着谁的原谅般,这样地匍匐在地面。
单纯以指尖、拖动着身体一点点地向前。
污秽。
残香。
寒冷。
温暖。
颤抖着。
安稳着。
他以人的身体、却并非人的姿态。
这样地前进着。
林凡也曾经幻想过。
关于自己拥有了超能力、成为了神明,转职成了勇者之类的。
然而这一切都并非恩赐。
大概只是、对于亵渎的惩戒而已。
如果能回到最开始的话。
毫无疑问,会选择平凡无聊但至少能作为“人”活着的日常。
可惜太晚了。
向着它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
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
仅仅只是为了不再一度死去。
他像死尸一般、在地下道的排水渠中,缓缓挪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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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凡失踪了。
并不止如此。
向他寄去表白信的女孩也失踪了。
警方当做了恶性事件进行调查。
然而我是知道的。
不、并非靠我自己知道的。
白泽小姐拥有、通晓古今的能力。
虽然千依的神格并不足以承载全盛的能力展开。
只是追究一个人的过往倒是足够。
找到了林凡曾持有的某物,交给白泽小姐之后就能看到了那个过去。
不消耗千依神格的能力展开、大概只是对于事件前因后果的探索。
我拿的某物是在后校舍找到的。
那封染血的表白信。
透过白泽小姐看到了。
如同野兽般杀害了少女的林凡的身姿。
那并非人类的姿态,也不是什么妖物的姿态。
那是神明的姿态。
说来有些讽刺。
曾经济世救俗的神明、到了没落的年代,也能靠着吸食人类的血肉为生。
比起狩猎神明这样的行为效率相当低下。
杀害新晋的神明大概能延长自己一个月到三个月不等的时间。
而白和黑那样的古神则有六个月以上的寿命补足。
但是人类的话、最健康的人类也不过只能补足数小时的时间而已。
我既杀害了白、也杀害了黑。
负罪感与自己的情绪姑且先不去追究。
结果是现在的千依拥有数年的寿命、我也得到了为了应对紧急情况的暂时神格觉醒。
这些知识并不是天生、也不是随着神格一同觉醒。
现在早就不是诸神的时代了,现在是亡去的诸神所留下的断壁残垣。
从一片黑暗中醒来的现人神,也只能孤身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进。
仅仅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这样的事情都是,姐姐告诉我的。
被我亲手杀害的姐姐——
“兄长大人。”
“啊啊、抱歉。”
忘记了白泽小姐还在身边。
“这位现人神要怎么办——毕竟他是兄长大人的友人……”
“没关系的。”
深吸了一口气,这样说着。
没关系的。
又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了。
我大概并没有什么资格抱怨。
毕竟双手都沾满了友人与亲人的血。
可恶。
只是心情单纯地变得烦躁了起来。
“白泽,能够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兄长大人。”
“继续追寻林凡的下落吧。”
并不是为了阻止他杀害更多人。
也不是为了寻找拯救他的方法。
只是我唯一能够想得到的事。
结束他的痛苦——
仅此而已。
白泽小姐化回了通体雪白、似鹿非鹿的小小的生物。
朝着门外跑了出去。
我拿起电话。
“知章——”
“千明吗。”
“要去找林凡吗。”
“……”
电话的对面沉默着。
大概有所犹豫。
犹豫的内容我并不知道。
“你知道林凡在哪吗。”
“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
“我知道了,在公园见面没问题吗。”
“嗯。”
挂断了电话。
作着深呼吸的姿态。
冰冷的空气大口地涌入肺中。
至少精神变得清醒起来了。
我拿起藏在厨刀之中、那把细小的匕首。
然后将冰箱里用药丸的胶囊储存起来的黑的神格放入了衣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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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
知章伸出手,跟我打着招呼。
他穿着运动服一样的外套,似乎是为了行动的轻便。
“知章。”
“有什么线索吗。”
“啊啊、姑且有一点。”
只要追着血腥味就好了。
并没有说出口。
从白泽小姐传递的画面来看。
那个时候杀害了少女的林凡大概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放着不管的话一天之内就会耗尽神格消亡。
所以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去袭击活着的生物。
至少这一点作为现人神的他是知道的。
只是感到困惑。
正体不明的焦躁。
违和感。
林凡会杀害他人——
这样的违和感。
为了活下去而杀害他人。
作为我最亲密的友人林凡——
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
神格的觉醒并不会影响个性的转变。
作为人的意志也不会被神格吞噬。
只是个烙印在人身的诅咒而已。
如果是林凡的话、应该会安静地等待着死亡。
然而他却为了活下去杀害了数人。
受害者的数量也还在不断地增加着。
总而言之、还是先找到他再说。
要是一开始就、能告诉他所有关于神明的事就好了。
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我松了松手腕。
卡在手表腕带的匕首传回冰冷的质感。
“知章。”
“怎么了吗。”
“跟着我走就好了,我会找到林凡的。不要多问,等见到了林凡,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下定了决心,这样说着。
知章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么、朝着城市最深处的地方前进着。
像是前往蜘蛛编制的漆黑陷阱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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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者迷啊、当局者迷。”
奇力亚站在不知名建筑的最高端,望着霓虹交织的景象大笑着。
“像是傀儡操作着傀儡上演的戏剧一般、真是精彩。”
他夸张地摇晃着双臂,然后伏下了身体,作出遗憾的模样。
“可是,我却不在局中。”
“不会成为白夜之下的光源,也不会成为黑暗之中的明灯。”
“就像漆黑的灯塔、看着傀儡的演出。”
“然后鼓掌!”
他举起了双手拍动着。
“并不知道不死者的无名人神,并不知道人神的卑微不死者。那该是怎样一出精彩的演剧呢。对于恶魔来说,大概是最美味的食粮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哦,小小的人神。”
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身旁的少女,发出了声音。
“没有挽救的方法了吗。”
“小小的人神,不管是神明还是人类,都无法被拯救,只能自救。”
“是这样吗。”
压抑着情绪、发出了这样轻微的叹息。
少女望着高挑的恶魔。
然而眼神并没有变得黯淡。
表情并没有陷入绝望。
“我知道了,我会看到最后的。”
“很好,人神,如果这个时候你说出‘一定有拯救的方法!’‘我会救他们的!’之类的话语,我可是会毫不犹豫把你推下高楼的。”
“……”
“哈哈哈哈真可惜人神的负面感情并不能成为我的粮食,如果你还是人类的话,这个眼神所附带的感情就会非常美味了吧。”
“恶魔真是、跟哥哥说的一样。”
少女攥紧了衣角。
并不是感到了畏惧。
而是发自内心地、为了奔跑在钢铁苍穹之下的哥哥,在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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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泽隐藏着身躯,躲在街角堆砌的杂物的边缘。
即便化作兽型颜色也太过显眼了。
她轻轻地、用手掌抚摸着地面。
那样的画面便涌入了脑海。
有着人形的非人生物、拖着残破的身体,踏过这里的模样。
白泽来到了地下道的入口。
附近围着警车,拉起了警戒线。
拿着对讲机的警察对着话筒喊着。
大概是关于发现尸体与嫌犯逃入下水道的事情。
并不需要去窃听他们的对白,这些事情自己比人类的眼睛看得更加清楚。
白泽叹了口气。
“叹气的话,幸福会溜走的哦。”
“何人——”
“抱歉抱歉,我可不是敌人。能见到鼎鼎大名的神兽白泽真是无上荣幸。”
黑色的身影跳到了白泽的面前。
裹在漆黑的斗篷中,并看不到面颜的样子。
白泽化回了人形。
“这可真是、原来白泽大人是如此美丽的女性。”
“……”
“抱歉抱歉,我只是有些激动——啊、好像说了太多次抱歉了,那么容我再说最后一次吧。”
黑色的人影舞动着斗篷。
白泽的眼前变得眩晕起来。
“现在还不是您能介入的时间,就请,安睡吧,白泽大人。”
意识就这样陷入了黑暗。
“哈、看来远古的神兽力量也没落了呢。真遗憾,神兽没有神格这样事。”
对方喘着气。
松开了浸着汗的手心。
在饵食被消化之前,可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他有些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了。
认为这里只有一位新晋的人神,并没有什么威胁性。
然而到了这座城市之后,那位人神的神格力像是猛然燃起的火焰一样高涨了不少。
不仅如此、算上之前遇上了恶魔,加上这里遇上的神兽白泽。
这座城市到底藏了些什么。
不仅感觉有些恐惧起来。
即便如此也不能放弃。
就算不能获得那个现人神的神格、至少自己的饵食要好好地收起来。
毕竟现在咬住饵食的家伙,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适格者。
杀死完全成熟的他的话、收获肯定比杀害人类要来得丰厚得多。
自己也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行走在危险的边缘,才会得到更多的收获——
他强撑着露出了笑容。
裹紧了斗篷走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