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沉沉,天光柔和地洒落在这片宁静的乡野。他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踏入了一家农家小院。院旁,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农田,褐色的泥土散发着质朴的气息,垄间还夹杂着几缕嫩绿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已是下午时分,暖烘烘的阳光让人有些慵懒。他此次前来,是为了告别。正思忖间,屋内传来轻柔的哼唱声。他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红发少妇正抱着一个婴儿,在屋内来回踱步,轻轻摇晃着,哄孩子入睡。少妇的眉眼间满是温柔,那低吟浅唱的声音,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人心。
或许是察觉到了外来的气息,少妇下意识地顺着门前的小路看了过去。四目相对,刹那间,时间仿佛凝固了。两人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彼此,周遭的一切都悄然无声,唯有微风拂过田野,发出沙沙的轻响。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与怅然:“好久不见,师妹。” 这简单的四个字,却好似承载了无数的过往与回忆,在这寂静的午后,悠悠地飘散开来 。
他立在原地,身形被斜阳拉得老长,脸上、身上布满情花毒纹,弯弯曲曲好似暗夜中肆意生长的藤蔓,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沧桑。左眼上那道剑疤尤为醒目,像一道狰狞的沟壑,割裂了往昔的平和,为他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添几分冷峻与哀愁。历经太多的悲欢离合,他的神色如同这即将落幕的天色,黯淡且沉重,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丝笑意。
苏姚瞧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却又迅速隐去,侧身领他进了屋。屋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熟睡的婴儿放在床上,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随后,她移步到桌前,提起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热气袅袅升腾,茶香渐渐弥漫开来。
苏姚双手捧着茶杯递向他,目光再次与他交汇,顿了顿,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缓缓说道:“好久不见,师兄。”声音轻柔,却在这静谧的屋内清晰可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若藏着无数被岁月尘封的故事,此刻,随着这句问候,悄然泛起涟漪 。
他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来,却暖不了他此刻如坠冰窖的心。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望向苏姚,轻声问道:“这些年,你可安好?”
苏姚微微颔首,嘴角扯出一抹浅笑,温柔回应:“一切都好,师兄莫要挂念。”
听到这句安好,他心中的堤坝却瞬间崩塌,往昔的回忆如汹涌潮水般袭来,眼眶瞬间被泪水模糊。他哽咽着,声音颤抖:“我师父……何时离开了?”
苏姚闻言,身形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悲戚,愣了片刻后,才强忍着哭腔说道:“百年前了,师兄,他没挺过来。”
这短短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他的心尖。他缓缓低下头,额前的白发垂落,挡住了他脸上的哀伤,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这一刻,他感觉自己那年的苦苦挣扎与拼搏都成了一场空,那次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那满头本就斑白的发丝,仿佛在这一瞬间又白了几分,像是被岁月无情地染上了更为浓重的沧桑色彩。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窗外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似在为这段沉痛的过往轻轻叹息。
一切都回到了百年前的那场正魔大战,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交锋,其残酷景象至今仍历历在目。彼时,整个江湖都被阴霾笼罩,血雨腥风弥漫在每一寸土地上。
林燕妍闭关许久,只为破解魔心的奥秘,寻求制胜之道。可当她出关之时,却满脸失落与无奈,显然还是没能找到那关键的法门。然而,战事紧迫,容不得她有更多的时间去钻研。苏钬已紧急召集各地成年的魔教中人,总教的所有长老也齐聚一堂,众人怀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奔赴战场,试图抵挡住正道的进攻。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欲聋,刀光剑影闪烁不停。魔教众人虽拼死抵抗,施展浑身解数,可正道势力太过强大,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长老们纷纷使出压箱底的绝技,魔教弟子们也前赴后继,毫不退缩。但无奈,实力上的差距让局势逐渐失控,魔教的防线被一点点突破。
林燕妍心急如焚,她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力挽狂澜,可一切都是徒劳。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染红了大地,最终,魔教还是无法避免地战败了。这场大败,如同一场灭顶之灾,让魔教元气大伤,也成了江湖格局的一个转折。
夜幕低垂,本该是宁静时分,可此时的战场却被熊熊燃烧的火把照得亮如白昼,那跳跃的火光与天边被鲜血映红的天空交织在一起,将整个世界都染上了一层可怖的血色。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如同一场永无休止的噩梦,在这片土地上疯狂肆虐。
他满脸血污,衣衫褴褛,模样狼狈不堪。在混乱的战场上,他像一只无头苍蝇般,疯狂地奔跑着,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焦急。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杨长老、青仁儿、苏钬和苏姚。这些人,在平日里对他关怀备至,如今,他们冲杀在这残酷战场的前线,生死未卜,他怎能不心急如焚?
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泥泞湿滑,他好几次险些摔倒,但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稳住了身形。他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们的名字,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
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猛地一震,以为是找到了其中一人,可待他靠近,才发现只是一名倒地的魔教弟子。那弟子气息奄奄,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蹲下身子,想要询问对方是否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可话还未出口,那弟子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站起身,泪水模糊了双眼,此刻的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找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但他没有放弃,咬了咬牙,又朝着战场的更深处奔去,哪怕前路未知,哪怕危险重重,他也要找到那些对他无比重要的人 。
在纷飞的战火与四溅的血花中,他猛然想起魔教总坛或许是众人最后的集结地,于是再不迟疑,朝着那个方向拼尽全力飞奔而去。一路上,断肢残骸散落满地,刺鼻的血腥味儿呛得他几欲作呕,可他全然不顾,心中只有找到至亲之人的执念。
突然,一阵熟悉的剑鸣传入耳中,他猛地转头,竟看到了青仁儿。此刻的青仁儿,与他记忆中那个灵动飞扬的少女判若两人,她身形摇晃,疲惫不堪,发丝凌乱地贴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手中的剑挥舞得绵软无力,却依旧毫无生气地机械拼杀着。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透支着她最后的生命力。
怀安眼眶瞬间红透,哪还顾得上什么正道与邪魔之分,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下她!他疯了似的在一旁捡起一把剑,剑刃还带着上一任主人的余温与鲜血,可他浑然不觉。他嘶吼着冲向那群围攻青仁儿的人,双眼通红,状若魔神。手中的剑肆意挥舞,寒光闪烁之处,敌人纷纷倒下,鲜血溅满了他的衣衫。
终于,最后一名敌人也倒在了他的剑下。他扔掉手中早已卷刃的剑,踉跄着奔向青仁儿,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两人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同样的疲惫不堪,同样的满身鲜血。青仁儿缓缓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后被浓浓的感动与欣慰填满。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相拥,仿佛在这乱世中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周遭的喊杀声、火光与鲜血,在这一刻,都渐渐模糊
青仁儿靠在怀安怀里,气息微弱,嘴唇微微发颤,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逃出来吗?”她的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可话语里的关切却沉甸甸的。
听到这话,怀安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泪水夺眶而出,肆意流淌在满是血污的脸颊上。他怎么可能逃走?他怎么能忍心抛下这些在危难时刻对他掏心掏肺的人?那些一起修炼的日夜,那些相互扶持的瞬间,桩桩件件都如烙铁般刻在他的心底。
怀安紧紧抱着青仁儿,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别说傻话,我死都不逃。我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他的话语在混乱的战场上空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哪怕四周战火纷飞、喊杀震天,他也绝不退缩半步。
青仁儿听着他的话,眼中泛起一层水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释然的浅笑。她知道,怀安骨子里就是这般重情重义,这份生死与共的情谊,在这残酷冰冷的战场上,如同一束炽热的火焰,温暖着彼此的灵魂 。她也明白自己为何会爱上这个人了,但她知道自己的心意,这辈子都不会得到回应了。
追兵来了。
青仁儿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周身气息紊乱,却拼尽最后的力气,运起内力,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股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狠狠撞向雨怀安。
雨怀安毫无防备,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他挣扎着起身,嘴角溢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死死盯着青仁儿,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突然出手。
青仁儿望着他,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冒着鲜血,洇红了衣衫。可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回头对着雨怀安微微一笑,那笑容纯净而温柔,仿若世间最璀璨的星辰,驱散了战场的血腥与阴霾。
这时,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密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青仁儿缓缓闭上双眼,笑容依旧挂在嘴角,神色平静得如同春日里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雨怀安耳中:“喂,雨怀安,我喜欢你。”
还沉浸在极度震惊之中的雨怀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定格在了原地。那一句突如其来的告白,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他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青仁儿猛地回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喊:“快走啊!!我师父靠你了!”她的声音因用力而变得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雨怀安望着青仁儿决绝的背影,那单薄却又无比坚定的身姿,在漫天战火与血色残阳的映照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伟大。她的话音还在耳边回荡,可她已然毫不犹豫地朝着那群如狼似虎的追兵冲了过去。
青仁儿手中剑虽已残缺,却舞出凛冽剑花,每一招每一式都拼尽全力,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尽管身形摇摇欲坠,可她的眼神中透着视死如归的光芒。雨水混着血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脚下的土地,她却似不知疲倦,在敌人的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只为给雨怀安争取那一线生机。
雨怀安望着青仁儿冲向敌人,心中的悲痛与愤怒如汹涌的潮水,几乎将他彻底淹没。他紧咬着牙,腮帮子高高鼓起,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四肢的关节在重压之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荆棘之上,钻心地疼,可他全然不顾,强撑着这具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朝着魔教总坛的方向奋力冲去。
一路上,战火纷飞,喊杀声震耳欲聋,他却置若罔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杨长老,找到能扭转战局的希望。终于,在总坛附近,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杨长老斜靠在断壁残垣旁,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已然奄奄一息。雨怀安见状,双眼瞬间瞪大,瞳孔急剧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踉跄着飞奔上前,脚步慌乱得如同失去控制的木偶,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不不不不……”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绝望与悲恸。
他“扑通”一声跪在杨长老身旁,双手颤抖着想要扶起他,却又怕弄疼对方。杨长老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透着一丝欣慰,看到雨怀安的那一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紧雨怀安的手,嘴唇微微颤抖,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仁儿……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眼神也渐渐失去了光彩。
雨怀安呆愣在原地,感受着杨长老逐渐冰冷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上。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而绝望,仿佛要将这世间所有的悲痛都宣泄出来 。
雨怀安沉浸在杨长老离世的巨大悲痛之中,整个人如失了魂魄一般。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满心满眼皆是绝望与哀伤,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那名敌人不知何时从断壁后缓缓站起,他的呼吸微弱且急促,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将他的衣物染得殷红,却仍残留着最后一丝疯狂与杀意。他踉跄着靠近雨怀安,脚步虚浮,却死死盯着雨怀安的背影,眼中闪烁着狰狞的光。
待走到雨怀安身后,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利刃,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刺向雨怀安的腹部。利刃入肉,雨怀安的身体瞬间僵住,双眼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一股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流下,滴落在杨长老身旁的土地上。
雨怀安痛苦地呻吟一声,想要转身反抗,却因伤势过重,身体绵软无力。那敌人看着雨怀安痛苦的模样,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笑声中带着解脱与扭曲,仿佛在为自己这同归于尽的一击而得意。
随着这阵笑声落下,那敌人也如同一滩软泥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没了气息。而雨怀安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他的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眼前的世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青仁儿的笑脸、杨长老的叮嘱……
剧痛如汹涌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雨怀安的神经,他的意识在生死边缘摇摇欲坠。可就在这混沌之际,苏钬与苏姚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他不能死,他还没找到他们,怎能就这样倒下!
雨怀安紧咬着牙关,嘴里泛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的双手用力撑着地面,手臂因失血过多而不住颤抖,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痛苦的哀鸣。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与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尝试了几次,终于借助一股顽强的意志,缓缓站起身来。腹部的伤口撕裂般疼痛,鲜血不受控制地流淌,在他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深吸一口气,尽管这口气吸入肺中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雨怀安的眼神逐渐坚定,望着前方那片战火弥漫的土地,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走去。每迈出一步,他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双腿似有千斤重,可他的信念坚如磐石。他知道,在这混乱的战场深处,苏钬和苏姚或许正面临着生死考验,他必须找到他们,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
雨怀安拖着濒死之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蹒跚前行。每走一步,脚下都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而腹部的剧痛更是如影随形,好似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此时,人生的走马灯在他眼前疯狂闪现,儿时在门派的无忧时光、与青仁儿的打闹嬉戏、和杨长老的促膝长谈…… 那些珍贵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可他根本无暇顾及。
他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眼前的景象也跟着天旋地转,一会儿是曾经的欢声笑语,一会儿是此刻的战火纷飞。他使劲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双眼布满血丝,紧紧盯着前方那被战火映得通红的道路,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能死,不能死,我现在不能死!”
他的声音因痛苦和虚弱变得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口的剧痛,像是要将他的心肺都撕扯开来,但这疼痛也让他尚存一丝清明。雨怀安知道,一旦倒下,就再也没有机会找到苏钬和苏姚,那些并肩作战的情谊、生死与共的承诺,都将化为泡影。所以,哪怕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哪怕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他也要凭借着这股强大的信念,一步一步朝着未知的前方走去,在这残酷的战场上,为自己和同伴寻得一丝生机 。
雨怀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在弥漫着浓烈血腥气的魔教总坛艰难搜寻。他的视线被血水与汗水模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钻心地疼。不知走过了多少断壁残垣,踏过了多少具冰冷的尸体,终于,在总坛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苏钬和苏姚蜷缩在那里,满身血污,模样狼狈至极。苏钬的伤势最为严重,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早已将他的衣物浸透,整个人虚弱地靠在墙边,气息奄奄。苏姚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来。
雨怀安看到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他们。苏姚抬起头,看到雨怀安的那一刻,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心痛,紧接着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身负重伤的雨怀安竟然还会回来。
雨怀安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师妹,去后山,沿着河边走有个山洞……那里有条暗路,带着我师父离开。”他的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涌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血洼 。
苏姚望着雨怀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深知此刻多说无益,战局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她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扶起苏钬,让苏钬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勉强支撑着他的身体。
“师兄……定要活着出来啊……”苏姚的声音带着哭腔,在这充斥着喊杀声与兵器碰撞声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却又饱含着无尽的牵挂与期许。她深深地看了雨怀安一眼,那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底,随后,转身朝着后山的方向蹒跚走去。
雨怀安低着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苏姚和苏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待那声音完全消失在战火的喧嚣中,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决绝。尽管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可他还是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再次缓缓起身。
他一步一步朝着总坛处走去,那里,战斗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雨怀安的身影在这混乱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定。他知道,自己这一去,或许再无生机,但他更清楚,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为了那些并肩作战的同伴,为了这即将覆灭的魔教,拼尽最后一丝力量 。
雨怀安踏入这片修罗场般的总坛,目光扫过四周,心中最后的希望彻底熄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长老们的尸体,鲜血早已干涸,在地面上结成了暗红色的痂。远处,教主正被各派掌门步步紧逼,退入主殿,魔教大势已去,败局已定。
他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麻木。曾经的热血与豪情,此刻都化作了无尽的悲凉。他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赴死的决然。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自己和这段岁月一个交代,至少,要死在这守护的战场上。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雨怀安缓缓转身,眼神迷离,看向追来的敌兵。在那人群之中,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手中握着青仁儿的佩剑,剑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刹那间,他的世界仿佛崩塌,无需多言,他便知晓青仁儿已香消玉殒。
雨怀安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与绝望。他紧咬着牙,腮帮子因用力而高高鼓起,强行运气,体内的气血翻涌,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衫。他仰天长啸,声音凄厉,划破了战场的嘈杂。随后,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朝着总坛下冲去,那里,高手云集,死亡的气息弥漫,可他已毫无惧意!
雨怀安如脱缰的野马般朝着敌阵冲去,那决然的气势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四周的高手见状,纷纷被他这不要命的举动激怒,怒吼着朝他围拢过来,手中的兵器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似要将他瞬间吞噬。
各派掌门看到这一幕,也是满脸震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魔教已呈溃败之势时,竟还有人不顾生死地冲出来营救。震惊之余,他们也迅速反应过来,各自施展绝技,加入了围攻雨怀安的队伍。一时间,刀光剑影交织,喊杀声震得人耳鼓生疼。
而在莲花派的队伍里,梨潇儿原本满心焦急地关注着战局,目光在战场上慌乱游走。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也仿佛漏跳了一拍。
“怀安!!!”梨潇儿声嘶力竭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与无尽的担忧。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雨怀安,而且他正孤身一人,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敌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梨潇儿下意识地想要冲上前去,却被身旁的同门紧紧拉住。
“你疯了!这是战场,你去了只是送死!”同门焦急地劝道。
梨潇儿拼命挣扎,泪水夺眶而出, 可她的挣扎在同门有力的束缚下显得如此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雨怀安陷入绝境,心急如焚 。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时间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短暂僵持住了。雨怀安周身被敌人的兵器寒光笼罩,每一道锋芒都似要将他的生命终结。他目光急切扫过战场,一眼便瞧见了那架横躺在地的古琴。琴身蒙着一层血污,琴弦也已断裂,它的主人——那位擅用古琴御敌的长老,此刻已倒在不远处,没了气息。
雨怀安嘶吼一声,那声音里满是绝望与不甘,他猛地冲向古琴。到了跟前,他双腿跪地,溅起一片血泥。紧接着,他运起一口心头血,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流在经脉中横冲直撞,随着他一声暴喝,这股夹杂着心头血的内力轰然爆发。
他颤抖着伸出手,握住那断弦,狠狠一拨。刹那间,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以古琴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强大的冲击力如汹涌的海啸,将那些蜂拥而上的敌人全部震飞。他们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重重摔落在数丈之外,发出痛苦的惨叫。
他,死了。
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幕布骤然笼罩,所有的喧嚣都戛然而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殿的方向,那里,灰尘漫天,仿若一层厚重的纱,将一切都掩盖其中。
所有人都屏气敛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尘雾,试图穿透它,看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每一颗心脏都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紧张的氛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紧紧束缚。
林燕妍站在一旁,望着那片尘埃,眼神空洞而又复杂。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与自信,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落寞。当看到雨怀安那一动不动的尸体时,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自己强行抓回来的人,最后竟会为了魔教,如此尽心尽力,甚至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梦,让她感到既意外又震撼。
“没想到……”林燕妍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一缕青烟,“一个被我强行抓回来的人会为了魔教,费心,费命了。” 说罢,她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这死寂的战场上回荡,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
笑了一阵,她缓缓收住笑声,轻声叹道:“也罢,也罢……” 这短短四个字,却像是承载了她一生的沧桑与感悟,随着这声轻叹,飘散在这充满血腥与硝烟的空气中 。
良久,弥漫的灰尘终于快要散尽,各大掌门见状,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脚步纷纷向前挪动,准备一鼓作气解决掉林燕妍,彻底终结这场漫长且惨烈的争斗。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决定性一步之时,主殿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所有人都瞬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地盯着主殿的入口。只见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雨怀安!可此刻的他,模样与之前大不相同,周身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又诡异的气息。
雨怀安抱着林燕妍,步伐缓慢却又坚定地走了出来。随着他们的出现,众人看清了二人心脏处那诡异的一幕——连接起来的经脉,像一条条扭曲的藤蔓,在血肉间蜿蜒,看着极为恶心,令人头皮发麻。这诡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写满了惊恐与疑惑。
雨怀安一步步走到主殿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他的气势所凝固。他缓缓抬起头,原本清澈的双眼此刻竟变成了重瞳,那两双瞳仁中,散发着幽邃的光芒,仿若能看穿世间万物,又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秘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手中的兵器不自觉地垂落,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细密的雨丝纷纷扬扬地洒落,打在众人惊愕的面庞上,混合着空气中未散的血腥,让现场的氛围愈发压抑沉重。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雨滴的滴答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仿佛是命运倒计时的钟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林燕妍将自己的魔心给了雨怀安,才让他得以死而复生,可这诡异的转变,仍让众人难以接受。
雨怀安抱着林燕妍的手突然一松,林燕妍的身体缓缓滑落,这不经意的动作吓得众人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兵器又不自觉地握紧,仿佛面对的是世间最恐怖的怪物。
雨怀安缓缓抬起头,脸上雨水肆意流淌,分不清是天公之泪还是他内心的悲戚。紧接着,一声怒吼从他胸腔中迸发而出,如同一头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嗡嗡作响,声音响彻天际,久久回荡在这片被战火洗礼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他周身爆发出无数邪气,黑色的气流如汹涌的海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邪气所到之处,地面龟裂,草木瞬间枯萎。众人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得站立不稳,纷纷向后踉跄。
“这小子!能运用那魔心之力!怎会可能?!”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恐慌。他们怎么也无法理解,一个原本平凡的人,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掌控这世间至邪的力量,这场正魔大战,似乎彻底脱离了他们原本的预想,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 。
远在拂云观的她,突然心头一动也被波及。
回到现在,雨中莲和苏姚叙旧完后,他离开了。
叙旧时,他问她孩子他爹去哪里了,她说,天灾人祸没能挺过来。他又问,孩子有姓名了吗,她回没有,他说,不嫌弃就叫苏湄吧。
魔心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