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作者:SBRX 更新时间:2025/2/26 13:34:38 字数:11007

赤鸢与秦素衣师徒二人,在亲手埋葬忆剑山庄的逝者后,踏上了前往新建太虚派的路途。马蹄的踢踏声,在寂静的旷野里显得格外沉闷,似是敲打着两人各自沉重的心事。

一路上,师徒俩都沉浸在沉默之中,仿佛每一寸空气都被过往的伤痛填满。直到夜幕深沉,他们因赶路误入一座山林。四周,古树参天,枝叶交错,如张牙舞爪的巨兽,在夜色中影影绰绰。两人寻了块较为空旷的地方,动手升起篝火。

火苗在干燥的柴枝间跳跃,橙红色的光芒摇曳,将他们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赤鸢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往昔,那些与弟子们共度的时光,如同幻影般在眼前浮现。许久,她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饱含关切:“二十年来,你们还好吗?”

秦素衣微微一怔,目光从篝火上收回,望向师父,神情平静却难掩落寞:“素衣犯了错,嫁错了人。这二十年,未曾幸福过。”她的声音平淡,却像是带着千斤重的枷锁。曾经的她,怀揣着对爱情的憧憬,踏入那看似美好的婚姻,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无尽的痛苦与折磨。“至于其他师哥师姐,这么多年,联系甚少,也不知他们如今过得怎样……”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与惆怅。

赤鸢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篝火仍在燃烧,火光映照着师徒二人,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她们的对话如同微弱的烛火,在漫漫长夜中闪烁,承载着过去的遗憾。

秦素衣的目光紧紧锁住赤鸢,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将心底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问出:“师父,你的复活,是为了寻仇吗?”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仿佛这简单的几个字,承载了太多的忐忑与不安。

赤鸢依旧盯着那跳跃的火堆,火光在她眼中闪烁,却映不出丝毫的仇恨。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迷茫:“往昔的一切我都忆不起来,何谈什么寻仇。”她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努力拼凑那些破碎的记忆,却始终徒劳无功。

“我对你们……如今就好像在看生人。”赤鸢缓缓说道,目光转向秦素衣,眼中满是无奈与怅惘。“你对我有错,可我恨不起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秦素衣的心上。

秦素衣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眶瞬间红了。她原以为师父复活归来,必定是带着滔天的怒火,要清算曾经的种种过错。可如今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那股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就断了。

“师父……”秦素衣的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低下头,泪水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赤鸢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秦素衣,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惜。她伸出手,想要安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那只手,仿佛承载了太多的犹豫与不知所措。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赤鸢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温柔。“往后,我们重新开始。”

……

夜色浓稠如墨,将山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篝火的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秦素衣和赤鸢的面庞。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在彼此间蔓延,只有偶尔响起的柴火噼啪声,打破这寂静。

许久,秦素衣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片赤红色的羽毛。那羽毛在火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秘密。“师父,”秦素衣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是二十年前,你死后,从你周边落下的。我也不知这是何物,大师姐说,这是你的轩辕剑所化,我想该物归原主了。”她的手微微前伸,将羽毛递向赤鸢。

赤鸢一脸迷茫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羽毛的瞬间,一股强大而陌生的力量如电流般涌入她的脑海。刹那间,她的意识被卷入一段不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洪流之中。

她看到了转世后的自己,和那个深爱着的“他”。彼时,国家深陷战乱,山河破碎,百姓们在苦难中挣扎求生。连年的旱灾更是让大地干裂,颗粒无收,饥荒肆虐。尽管生活艰难,可只要能与“他”相伴,她便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画面中,“他”瘦得皮包骨头,可望向她的眼神依旧温柔如水。在那最艰难的时刻,“他”颤颤巍巍地递来最后一点树皮,声音虚弱却坚定:“吃吧,吃饱了才好睡觉。”

她望着“他”,泪水模糊了双眼,接过那带着“他”体温的树皮,心中满是酸涩与感动。“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管他是男是女……”

“他”的话语在耳边回响,如同誓言,穿透岁月的尘埃。

最终,饥饿和寒冷还是无情地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个寒冷的冬季,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他们相拥着,在饥寒交迫中渐渐失去了意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十六岁。

回到现实,赤鸢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一动不动。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灵魂还沉浸在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里无法自拔。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唯有篝火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晶莹的泪水从赤鸢的眼角悄然滑落,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滴落在脚下的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这滴泪,像是打开了她内心深处情感的闸门,让那些汹涌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回忆中的第一人称……是谁明了谁是谁?

山里的一阵风突然吹了过来,她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凉:“……饿死了。”那声音在山林间回荡,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叹息,诉说着那段被岁月掩埋的悲惨过往,也诉说着她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伤痛 。

赤鸢缓缓从那段汹涌的回忆中抽离,意识渐渐回笼。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这才发现四周一片寂静,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剩下几缕袅袅青烟,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飘散,仿佛在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温暖时光。

转头望去,秦素衣正躺在不远处,已然睡熟。她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在静谧的夜里,那轻微的气息声清晰可闻。月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又安详的轮廓。秦素衣的外套不知何时被披在了赤鸢的肩膀上,带着她残留的体温,此刻却让赤鸢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与愧疚。

赤鸢轻手轻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扰了秦素衣的好梦。她小心翼翼地将外套从自己身上取下,又轻轻盖回到秦素衣身上,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而细致,像是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

做完这一切,赤鸢独自踱步,寻了一处静谧的地方。这里四周被茂密的树林环绕,只有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空,能看见漫天的繁星和那一轮皎洁的圆月。月光如水,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赤鸢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拂过,撩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袂。她的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无限怅惘。她不明白回忆中的那个人是谁,那温柔的眉眼、深情的话语,为何会如此真切地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段记忆,仿佛那段经历本就属于她,可又如此陌生。

幽风一阵阵地吹过,带着山林间特有的草木清香,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迷雾。那轮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在这特殊的日子里,依旧圆满无缺,洒下银白的光辉,照亮了这片寂静的山林,却照不亮她心中的困惑。

仰望着那轮明月,思绪飘远。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

残阳如血,余晖无力地洒在程凌霜的身上,她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在归家的路上显得格外落寞。一路上,她满心都是在山洞里的那些伤心事,泪水止不住地流,哭得双眼红肿,直至干涸,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哀伤。

到了家门口,程凌霜机械地翻身下马,她的动作迟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那匹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情绪,安静地站在一旁,偶尔轻轻喷着鼻息。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推开家门。吱呀一声,那扇老旧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也在为她的遭遇而叹息。走进大院,熟悉的场景此刻却无法带给她丝毫慰藉。院子里的花草依旧郁郁葱葱,可在她眼中,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推开门,屋内昏暗寂静,她甚至没有点灯,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山洞里的画面,那些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将她淹没。渐渐地,疲惫战胜了一切,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锁,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仿佛那些痛苦的经历,在睡梦中也不肯放过她 。

……

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轻柔地洒在程凌霜的脸上,她悠悠转醒,眼神中还残留着几分迷茫。昨夜的梦境与现实交织,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直到回想起昨天的种种,那些痛苦、悲伤与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可当她环顾四周,熟悉的陈设、宁静的氛围,又让她恍然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在这里,生活依旧平静如水,没有波澜壮阔的冒险,也没有惊心动魄的情感纠葛,只有日复一日的平淡。

她自嘲地笑了笑,起身穿衣。推开门的刹那,暖烘烘的日光扑面而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睡过了头,太阳早已高高升起。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在院子里忙碌开来,而今日却错过了初升的朝阳。

她来到自家的井边,握住辘轳的把手,用力摇起一桶水。井水清澈,倒映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平凡生活带来的质朴慰藉,水桶的重量让她觉得踏实,似乎这样就能将过去的阴霾统统抛却。

提着水桶,她走向灶房。灶房里的一切依旧,只是许久未动烟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她把水倒入锅中,准备生火做饭。手握着柴火,她不禁有些犹豫,自己已经好久没有下厨,也不知道手艺生疏了没有。

她点燃了灶火,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思绪也跟着飘远。曾经,做饭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日常,简单的食材在她手中总能变成美味的食物。可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再做这些平常之事,竟也生出许多感慨。锅里的水渐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她回过神,开始熟练地切菜、下锅,动作虽不如从前那般利落,却也有条不紊。

在这烟火升腾之中,程凌霜渐渐找回了生活的节奏,或许,这平凡的日子,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

……

程凌霜的目光紧紧锁住那多做出的一份烧饼,它安静地躺在洁白的碗中,散发着质朴的麦香,可在她眼中,这香气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直直地刺向她的心窝。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的画面。

“甚么时候……我的胃口竟然变大了。”她轻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在空荡荡的灶房里回荡,像是在询问自己,又像是在质问命运。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胃口并没有变大,只是习惯使然,让她在不经意间,又做了他那份烧饼。

她缓缓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碗中的烧饼。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股涌上心头的酸涩压下去,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难受得厉害。

屋外,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院周遭的宁静。程凌霜正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与迷茫中,这突兀的声响瞬间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下意识地望向大院门口,只见马彦卿风尘仆仆地现身,手中牵着三匹马,身姿在熹微晨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剪影。

程凌霜的目光迅速扫过,发现其中两匹马的马背上,驮着昏迷不醒的李素裳和一个陌生男人。

她恢复了往日那副平淡又冷清的面容,神色平静得让人难以捉摸。她微微仰头,目光直直地看向马彦卿,语气波澜不惊地问道:“你怎来这儿了?”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热情,就像这漠北的寒风,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凉意。

马彦卿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却又带着几分疲惫。他上前一步,拱手作揖,脸上满是歉意:“来漠北求事师姐你。昨夜赶路匆忙,路上不小心打伤了你徒弟,多有得罪。”他说话时,眼神诚恳,微微下垂的眼角和脸上未褪去的倦意,都显示出这一路的奔波劳累。

程凌霜的视线从马彦卿脸上移到昏迷的李素裳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走到李素裳的马旁,抬手轻轻探了探徒弟的脉搏,感受到那平稳的跳动后才放下手,随后,她又打量了一下那个陌生男人,心中满是疑惑,却并未急着发问。

“进屋说。”

程凌霜收回目光,转身朝屋内走去,声音依旧平淡,却隐隐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马彦卿一手一个抓紧二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马彦卿小心翼翼地将李素裳和那陌生男人安置在床上,转身看向程凌霜,眼中满是愧疚:“五师姐,实在对不住。”

程凌霜神色平静,换做从前,她定会严厉斥责,可如今,她的念儿已死,心就像被一层寒霜笼罩,再难泛起波澜。她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得近乎冷漠。

“……”

随后,她抬眸看向马彦卿,问道:“你找我,是为何事?”

马彦卿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说道:“被我们杀死的师父……活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程凌霜听闻,眼眸只是微微一眯,脸上竟没有丝毫震惊之色。这些日子,她历经生死离别,这般离奇之事,似乎也无法再撼动她的心绪。

就在这时,床上的李素裳突然有了动静,她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程凌霜见状,眼神向马彦卿示意,让他出去等候。马彦卿会意,转身快步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李素裳缓缓坐起,眼神中满是懵懂与迷茫,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程凌霜身上,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程凌霜平静地看着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声音平淡如水:“醒了?”那语气就好像这一切都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的内心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李素裳的眼眸猛地瞪大,昨晚那混乱又惊险的画面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她急切地说道:“不好了师父!师叔来了!”声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惊惶。

程凌霜依旧神色平静,她轻轻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淡然:“怕什么,老六有这么可怕么?”仿佛来的不是令人胆寒的师叔,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访客。

“可是……”李素裳还想再解释些什么,师叔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那绝非轻易能应付的角色。

程凌霜打断了她,神色坚定:“没事,等你伤好了,为师自然会把他赶走。”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好似在她眼中,赶走师叔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李素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对了师父,罗刹人呢?就是头发金色的……”边说边左右张望,试图寻找那个身影。

“你旁边。”程凌霜简洁地回道,眼神平静地看着李素裳。

李素裳顺着程凌霜示意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身旁躺着那个金色头发的罗刹人。她瞬间紧张起来,脸上“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惊慌失措间,一脚就把那罗刹人踹下了床。“师父,男女授受不亲啊。”她又羞又急地说道,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程凌霜看着这一幕,无奈地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只觉一阵无语。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单纯又莽撞,在这种事上总是一惊一乍。

李素裳看着程凌霜的反应,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才明白想让程凌霜这个向来洒脱的师父理解男女大防的道理,着实有些为难。

程凌霜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被踹下床的罗刹人,嘴角微微上扬,打趣道:“是为师不好,你这年纪确实得考虑男女之事了……就是他看着老了点。”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看向李素裳。

“哎呀,师父你误会了。”李素裳跺了跺脚,满脸通红,急忙辩解道,她只是单纯觉得共处一室不合规矩,哪有师父想的那些心思。

程凌霜见她这般反应,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李素裳赶忙岔开话题,看向地上的罗刹人问道:“师父,他怎么样了……”

程凌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认真地奉劝道:“一只胳膊不能要了,真气耗尽,折损寿元,这种男人要不得。""

李素裳望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罗刹人,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因疼痛而微微扭曲的面容,让她心中满是不忍。回想起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场景,李素裳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说道:“师父,徒儿有个请求。”

程凌霜正低头整理着药箱,闻言抬起头,神色平静,只简洁地回应了一个字:“说”。

“能不能把太虚剑气传给他?”李素裳小心翼翼地问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程凌霜闻言,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他这个年纪怕是学不了了,不过你要试,就传他剑心诀吧。”

“不是,徒儿的意思是能不能把师父的内力传给他一些……等等,传他剑心诀?!师祖没有规定不能外传吗?……但如果可以的话,他有个厉害的法宝能治他的病,我有幸体验过。”李素裳一口气把心里的想法全说了出来,语速极快,生怕自己一停顿就没了勇气。

程凌霜神色淡然,毫不在意地回答:“有何不能,人死了,规定就留给徒弟自个了。等等……嗯,不能教,死了这条心吧。”最后那句,她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腹黑的意味。

李素裳看着师父这心不在焉、只听半句的样子,急得直跺脚:“哎呀,我直说吧,我是想请师父你传他内力治他病。”

“哦”,程凌霜轻应一声,随后斜眼往屋外望了望,说道:“如此,你们休息片刻,我先去把老六打发走。”

李素裳见师父同意了,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再多言。

程凌霜走到门口,刚要伸手推门,李素裳突然发问:“对了,师父,念儿哥呢。”

程凌霜的脚步猛地一滞,身体微微僵住,手还停留在门上。短暂的停顿后,她像是没听见一般,若无其事地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只留下屋内的李素裳满脸疑惑,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

马非马在屋外的廊下踱步,每一步都踏得缓慢而沉重,仿佛带着无尽的心事。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好似没有尽头,他索性停下脚步,靠在廊柱上,思绪如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回溯到过往的岁月。

这一生,他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在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等待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的回应。他向来厌恶等待的滋味,那种煎熬、那种不确定性,就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头反复拉扯。可若是为了她,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愿意傻傻地等下去,不管时间如何流转,不管有没有理由,哪怕自己只是被利用,他也甘之如饴。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将莲伯对待仙人的感情奉为圭臬。莲伯对仙人的爱,纯粹而执着,不问对错,不求回报。他渴望能像莲伯一样,坚守着这份感情,哪怕前路迷茫,哪怕希望渺茫。

杀死师父后的这二十年,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梦境。他拼命模仿着雨中莲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他的影子里找到前行的方向。雨中莲的故事,早已成为江湖中的传奇,他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惊心动魄,让人难以捉摸。马非马无数次在心底揣测,雨中莲究竟是如何做到在这复杂的江湖中,始终坚守自己的信念?

他曾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那张逐渐被岁月刻上痕迹的脸,却总觉得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触及到雨中莲的高度。他的模仿,就像是东施效颦,始终差了那么几分神韵。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放弃。因为如果连这最后的坚持都没有了,那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远处,程凌霜的身影渐渐浮现,马非马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复杂的情绪重新藏回心底。他知道,不管内心如何挣扎,生活还得继续,他等待的那个人,或许还在某个未知的地方,等着他去寻找 。

程凌霜神色冷淡,目光直直地盯着马非马,再次问道:“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引不起她的兴趣。

马非马也不答话,缓缓抽出腰间佩剑“赤绝影”,剑身寒光闪烁,在日光下散发着凛冽的气息。程凌霜看着他的动作,依旧一脸无感,语气中带着些许嘲讽:“干嘛,炫耀吗?”

马非马连忙摆手,苦笑着解释:“说笑了师姐,我拿着轩辕剑也不是你对手,这次前来第一,就是为了和你试一试招,第二……等你和我打过了再说吧。”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似乎对这场比试充满了渴望。

程凌霜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吧。”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马非马闻言,不禁有些吃惊,他看着程凌霜赤手空拳的模样,好心提醒道:“师姐,要不寻个武器吧,这轩辕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程凌霜冷哼一声,也不见她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大手随意一挥,一道雄浑的内力如无形的绳索,将她房间里的红匣子牵引了出来。红匣子在空中飞速旋转,程凌霜接着猛地一震,匣子瞬间碎裂,露出了里面一把古朴的剑——“擎剑”。

马非马看着这把剑,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程凌霜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常年和老二那老狐狸在一起,又怎不认得这个?”

马非马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多有得罪,待比试完我就向你解释……!”话还没落音,他便立刻施展出太虚剑神。刹那间,他的身边出现了几百个幻影,这些幻影或站或立,或攻或守,让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真身,他想用这招让程凌霜找不到自己的破绽。

程凌霜倒是显得异常轻松,她伸手握住“擎剑”,试着拔了拔,发现剑竟然纹丝不动。她也没什么震惊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随即将剑系在腰间。紧接着,她弯腰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黄沙。

马非马隐藏在众多幻影之中,大声喊道:“当心了,师姐!”声音在空气中回荡,透着几分紧张。

程凌霜却懒得浪费时间和他周旋,只见她周身涌起一股强大的内力,手中的黄沙在这股内力的作用下,不断变幻形态,眨眼间就幻化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剑。她的眼神瞬间一冷,目光如电,锁定了马非马的方位,随即不管那些幻影如何张牙舞爪地冲向她,只是用力地往前劈了一下,口中只道了一个字:“破。”

这一声“破”字,犹如洪钟鸣响,带着无尽的威势。刹那间,那些密密麻麻的幻影全部消失不见,而那把由黄沙幻化的剑,裹挟着凌厉的气势,直直地刺向马非马的喉咙 ,剑尖距离他的肌肤,只有毫厘之差。

程凌霜平日里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此刻却真的动了怒,语气冰冷刺骨,仿佛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冰霜:“你他娘和苏湄到底想怎样对我,还是你俩本来就是天生一对的畜生。”这突如其来的毒骂,让空气瞬间凝固。

马非马面对这般毒辣的言语,竟出奇地平静,缓缓闭上双眼,像是在平复内心的复杂情绪,而后开口道:“二十年过去,我和她不过是最怕师父活过来的那个人,师姐怪罪也是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仿佛这二十年的煎熬,都浓缩在这简短的话语之中。

程凌霜手中的沙缓缓散开,簌簌落地,她缓缓收回手,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厌恶,继续冷冷地说道:

“主意都打在我身上来了,你个嗷卵将,当年是怎么和我说的?”

一连串的质问如利箭般射向马非马,语气依旧冰冷。

马非马低着头,沉默不语。

马非马抬起头,脸上满是无奈与愧疚,缓缓开口道:“是我不对,可这事我却真没法子,才随她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程凌霜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就准备离开,嘴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这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马非马的心头。

然而马非马并未就此离去,无奈说道:“走前,我想再告诉师姐你一事。至于我想说的忙,帮与不帮都随师姐你了,二十年不见我们的确是陌生。”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该说出接下来的话。

此时,房屋内。李素裳在百无聊赖之际,专心修炼太虚剑气,没想到竟有所突破。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开来,周围的空气都为之震颤。光芒在她周身闪烁,仿佛有无数星辰在汇聚。

程凌霜回到屋中,看到这一幕,本应欣慰的场景,此刻在她眼中却激不起半点波澜。她的心还沉浸在方才与马非马的纠葛之中,满心的烦闷让她无心去感受李素裳的进步。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到一旁坐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李素裳感受到程凌霜的回来,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正准备分享自己突破的喜悦,却在看到师父那冷漠的神情后,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将那份兴奋压在心底,小心翼翼地看着程凌霜,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压抑。

李素裳满心困惑地望着程凌霜,她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不安,轻声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程凌霜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吐出那些残酷的话语:“你家死完,你爹头被厉挽标砍下来了,你娘失踪了。”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利刃,划破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起初,李素裳只当师父是在开一个过分的玩笑,脸上还挂着一丝勉强的笑容,试图从程凌霜的表情里找到一丝戏谑的痕迹。然而,师父那始终沉默不语的模样,以及眼中难以掩饰的悲痛,让她的笑容瞬间僵住,心中的不安陡然放大。

“师父,你别开玩笑了……”李素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眶也渐渐泛红。可程凌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里的哀伤让李素裳彻底崩溃。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李素裳的肩膀微微耸动,她猛地扑进程凌霜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仿佛要将内心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程凌霜的衣角,指甲都几乎陷入了布料之中。

程凌霜轻轻拍着李素裳的后背,脸上的神情渐渐回归平静,“节哀。”这两个字,在李素裳的哭声中显得那么无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里只有李素裳的哭声和偶尔传来的抽噎声。罗刹人还在隔壁房间熟睡着,对这一切浑然不知。程凌霜搀扶着泣不成声的李素裳,缓缓来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李素裳便再次瘫倒在程凌霜的怀里,继续痛哭起来。程凌霜抱着她,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任由李素裳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房间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灯光昏黄,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哀伤 。

李素裳就这样一直哭到了凌晨,泪水浸湿了程凌霜的衣衫,嗓子也变得沙哑。终于,她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些,哽咽着发誓:“我一定要找到母亲。”这话像是给自己的承诺,说出口后,她心里才好受了些。

突然,李素裳像是想起什么,一脸疑惑,“奇怪,念儿哥怎么还没回来……不会遇到危险了吧,念儿哥你不能有事啊。”她满心担忧,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李素裳眼神中仍带着未消散的哀伤与担忧,望着程凌霜,声音颤抖地问道:“师父,念儿哥到底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程凌霜神情平静,目光落在远处,缓缓说道:“前两日我与他去赶集,途中遇到了以前认识他的。他便跟着那个人回去,我没拦着。”

李素裳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与不安,带着哭腔“哦”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程凌霜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先安心休息,他会没事的。”

李素裳因刚刚经历巨大的悲痛,情绪几经起伏,困意早已如潮水般涌来。听到程凌霜的话,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缓缓闭上双眼,在疲惫中渐渐睡去。

程凌霜确认李素裳安稳睡下后,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房间,脚步沉稳地朝着罗刹人躺着的房间走去。她走进房间,屋内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药味。罗刹人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程凌霜走到床边,一手按在罗刹人的肩膀上,掌心微热,一股强劲而温和的内力瞬间传入罗刹人的身体。罗刹人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逐渐有了一丝生气。程凌霜注视着罗刹人的变化,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之事。

确认罗刹人的状况有所好转后,程凌霜收回手,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房间,步伐坚定地朝着厅堂走去。

她走进厅堂,径直走向最中间的位置坐下。厅堂内光线有些昏暗,气氛显得有些压抑。程凌霜一手撑着头,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烦躁。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整个人陷入了沉思,没人知她此刻在思索着什么。

夜已深,程凌霜在劳累与愁绪的交织中缓缓睡去。在那朦胧的梦境里,熟悉的场景如画卷般展开——念阳枭静静地坐在大院门前,目光穿透夜色,望向远方广袤无垠的沙漠。程凌霜走上前,在他身旁坐下,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哀愁。

程凌霜微微侧头,看向念阳枭,轻声问道:“我如此骗素裳,真的好吗?” 念阳枭表情淡然,嘴角似有若无地泛起一抹微笑,温和地说道:“我也不知,但或许对她来说,这是最好的了。”

程凌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接着又问:“你恨不恨我。” 念阳枭听闻,竟轻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何谈什么恨与不恨。”

程凌霜的眼神闪过一丝动容,念阳枭沉默良久,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才缓缓开口:"霜姐,念儿这辈子见过的人实在是太少,一间屋子,你还有素裳就是我的所有……第一次看见你去卖布的时候,其实我哭了很久,我不知为何我会这样,但我就是不想看你吃苦。”

程凌霜听完,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哭腔,声音颤抖地问道:“我还能梦见你么?” 念阳枭温柔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与不舍,“下辈子吧,天下第一人……我该走了。” 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抹去程凌霜脸上即将滑落的泪水,而后缓缓起身,朝着黑暗中走去。

程凌霜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去抓住他,可在这梦里,她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般沉重,根本无法挪动分毫。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念阳枭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突然,程凌霜从梦中惊醒,周围的一切恢复了现实的冰冷。她回归平静,只是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桌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程凌霜心中仿若有什么悄然消逝,莫名的空洞感瞬间弥漫全身。她缓缓起身,脚步沉重地迈向大院。此时,月亮仍高悬天际,而太阳尚未破晓 ,四下一片静谧与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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