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作者:SBRX 更新时间:2025/3/17 23:24:05 字数:8206

今天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惊心动魄的瞬间、难以抉择的时刻,每一幕都像是一道刻痕,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上。

不知不觉,已至第二天凌晨,四下里一片死寂,更衬出此刻的凄凉与孤寂。是时候说再见了,程凌霜在心底默念。她轻轻走进屋内,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沉睡中的人。床边,李素裳睡得正酣,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几分安宁,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离别。

程凌霜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李素裳,动作轻柔得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熟睡的李素裳下意识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抱着李素裳走出屋子。

不远处,罗刹人静静地等候着,身影隐匿在黑暗中,犹如一尊沉默的雕像。程凌霜慢步上前,将熟睡的李素裳轻轻交到罗刹人手中,声音平静却难掩苦涩:“有人要杀我,我怕连累她。这丫头最信得过你,她就交给你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罗刹人微微点头,月光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程凌霜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向罗刹人。

“等她醒后,交给她看吧。”罗刹人再次微微点头,接过信,小心地收好。

程凌霜看着罗刹人抱着李素裳登上马车,车轮缓缓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马车渐行渐远,在漠北的夜色中缓缓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依旧伫立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仿佛时间都已凝固。

良久,她才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回那座寂静的家中。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气。

朔风如刀,割破漠北的寂寥,卷着漫天黄沙,似要将世间一切掩埋。苏湄一袭玄衣,猎猎作响,疾行在这片荒芜的大地,向着那决定命运的山洞奔去。

山洞如巨兽之口,隐没在一片昏黄之中。苏湄踏入,入目是一片肃然。无双门徒们整齐伫立,如沉默的卫士,铠甲在幽暗中闪烁冷光,他们的呼吸声交织,在狭小空间内形成低沉共鸣,似在为这场生死营救默哀、祈愿。

苏湄走到念阳枭身旁,他面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曾经的意气风发已消失殆尽。苏湄缓缓蹲下,取出装有回魂蛊的锦盒。回魂蛊在盒中轻轻蠕动,散发着诡异的微光。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法。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悠远,似从古老岁月传来的咒语,每一个音节都饱含着她的执念。她双手快速舞动,在念阳枭身体上方划出神秘的轨迹,衣袖翻飞,带出一道道残影。随着她的动作,山洞中的气流开始紊乱,风声呼啸着灌进,似在与她的法术呼应,又似在阻拦这场逆天改命。

苏湄额间布满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她无暇顾及,全部心神都倾注在念阳枭身上。她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似要用眼神将生命的力量传递过去。每一次念咒,每一次手势的变化,都像是在与阎罗殿的死神拔河,拼尽全力,只为将念阳枭从那无尽黑暗中拉回。

山洞内,死寂沉沉,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息。苏湄缓缓收了手,眼中的光亮随着失败黯淡下去,只剩无尽的疲惫。她抬手,用衣袖擦去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那汗珠顺着手臂滑落,砸在脚下的尘土里,瞬间没了踪影,恰似她满心的期许,消散得一干二净。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洞外传了进来,马非马的身影出现在洞口。他微微喘着粗气,面色凝重,目光越过苏湄,看向她身后,声音低沉,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叛变了。”

苏湄身形一僵,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闭上双眼,似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平静如水,波澜不惊,轻声回应:“无妨,我早有预料。”说着,她转过身,神色坦然,看向马非马,“那就只能请小马儿劳累些,去往各大宗派送请帖了。”

马非马望着苏湄,眼神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无奈,还有深深的关切。他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深深地看了苏湄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情,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而后默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在昏暗的山洞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洞口的微光里。苏湄望着那空荡荡的洞口,久久伫立,洞外的风沙声呼啸着传来,似在为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奏响前奏 。

苏湄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山洞,日光洒落在她身上,风沙在四周肆虐,却丝毫掩盖不了她身为宗主的威严。她站定,目光如炬,扫视着整齐排列在洞外的无双门徒。

“保衣门下弟子听令!”苏湄声如洪钟,话语被风裹挟着传向四方,“即刻随马非马前往中原,将请帖送至各个门派。务必小心谨慎,不得有误,这关乎我无双门与各大门派的联络大事。”保衣门下弟子齐声应和,声浪盖过呼啸风声,他们身姿挺拔,眼神坚毅,透着对使命的忠诚与担当,迅速列成小队,准备随马非马出发。

“屠任门下弟子!”苏湄接着下令,“你们继续全力打听仙人的动向和情报。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将仙人的一举一动摸得清清楚楚,任何细节都不容放过。”屠任门下弟子抱拳领命,眼神中闪烁着探寻的光芒,片刻后便四散开来,隐没在漠北的风沙之中,奔赴各自的探查任务。

“千机门下弟子,随我回派,商议接下来的诸多事宜。”苏湄最后看向千机门下众人,神色稍缓却又透着不容懈怠的紧迫。千机门下弟子迅速靠拢,紧紧跟在苏湄身后,一行人步伐匆匆,朝着门派的方向前行,身影逐渐消失在风沙漫漫的路途之中,只留下一串被风沙快速掩埋的脚印。

而早些时候,另一边,

残阳似血,余晖洒落在蜿蜒山路上,赤鸢身姿飒爽,策马在前,身后跟着江婉如与江婉兮,三人风尘仆仆地回到太虚派。山风拂过,衣袂飘飘,扬起一路尘埃。

林朝雨与秦素衣早已等候在山门前,神色焦急。见赤鸢等人归来,两人快步迎上。林朝雨眉头微蹙,眼中满是关切:“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师父你们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吧?”赤鸢翻身下马,摇了摇头,声音略带疲惫:“一路还算顺利,早点回来商量接下来的事。”

秦素衣目光落在江家姐妹身上,轻声问候,几人简单寒暄几句,话语里藏着对前路未知的隐忧。

短暂交流后,众人脚步匆匆往山上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沿途草木葱茏,却无心欣赏。回到住处,大家各自回房休整,山中渐渐安静下来,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这份宁静。

夜晚,月光如水,洒在太虚派的屋瓦上,泛着清冷的光。赤鸢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思绪飘远,想起那远在漠北的“他”,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不舍,更有毅然前往的决绝。明日,他们便要奔赴漠北,去寻那具承载着往昔回忆的尸首,这场跨越山川的追寻,注定不会轻松,可她心中的信念,如夜空中的启明星,坚定而明亮 。

山洞外,风声渐息,最后一丝喧嚣也被黑暗吞噬,徒留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股汹涌的记忆如决堤洪水,猛地涌入念阳枭那早已没了生气的头脑中。

画面里,黄沙漫天,遮天蔽日,辽阔的草原被染成一片昏黄。念阳枭骑在一匹枣红马上,发丝凌乱,脸上满是疲态,可眼神中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身后,无数蒙古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他们高举长刀,寒光闪烁,口中发出的呼喊声似要撕裂这苍穹。

念阳枭狠狠一夹马腹,枣红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狂奔,鬃毛在风中肆意飞舞。他时而扭头回望,追兵的身影越来越近,为首的骑手已经在马上张弓搭箭,寒光一闪,利箭脱弦而出。念阳枭心中一紧,四周旷野茫茫,毫无遮挡之物,他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承受。刹那间,几百支箭如暴雨般袭来,噗噗几声,尽数扎进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几处伤口处皮肉外翻,白花花的骨头隐约可见。

念阳枭口吐几口黑血,腥甜的味道弥漫在口腔,可他不敢有丝毫停顿,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催促着马匹继续向前。然而,厄运并未放过他,几把长枪从侧面刺来,他躲避不及,长枪直直贯穿他的身体,腰部被狠狠刺中,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几乎要从马上跌落。

生死一线间,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崖下是幽深的湖泊,湖水泛着幽光。念阳枭没有丝毫犹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带着满身伤痛,和枣红马一同跃入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他紧闭双眼,感受着身体急速坠落。“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他一头扎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湖水瞬间灌入口鼻,黑暗将他彻底淹没 。

不知历经了怎样漫长的挣扎,黑暗终于渐渐褪去,一丝微光透进意识。念阳枭在混沌中缓缓恢复了些许感知,冰冷刺骨的湖水似乎不再是他的全部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他瞧见湖面上悠悠驶来一艘小舟,那是此刻他唯一的希望。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小舟奋力游去,每划动一下手臂,都像是拉扯着千钧重担,全身的伤口撕裂般疼痛,血水在身后的湖水中晕染开来。终于,他够到了小舟,用尽浑身解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一个翻身,重重地摔在舟板上。

此时的他,模样凄惨至极,长枪仍狰狞地贯穿着他的腹部,身体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密密麻麻的伤口触目惊心。他张了张嘴,又是几口黑血喷吐而出,那黑血溅落在舟板上,触目惊心。他无力地躺在舟中,望着头顶那高悬在无边无际湖面上的满月,月光洒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银色的光辉倾洒湖面,波光粼粼,这本该是如诗如画的美景,可此刻,却被他的鲜血与伤痛渲染得无比悲壮。

他会死吧?谁还想救他呢?不可能吧?

就在这生命垂危、意识模糊的时刻,念阳枭的视角陡然转变,他竟以飞出体外,看到了回忆中的自己。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过往的种种画面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他的认知轰然崩塌,内心狂吼着否认,可真相却不容置疑——他哪是念阳枭……他是雨中莲!!!

山洞内一片死寂,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将一切吞噬。念阳枭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周身气息微弱,仿若与这黑暗融为一体。突然,他的双眼猛然睁开,眸中寒芒一闪而过,那目光犹如出鞘的利刃,划破了山洞内的死寂。

他迅速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沓,仿佛刚刚的沉睡只是一场短暂的休憩。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挺拔,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动。没有片刻停留,念阳枭抬脚朝着山洞外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山洞内回荡,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柔和的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纱,透过轻薄的车帘,洒在李素裳的脸上。她在这温暖的抚摸下缓缓苏醒,睡眼惺忪间,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迷茫。待意识逐渐回笼,她才想起自己正身处马车上。

这时,罗刹人在她旁边,递上一封信。李素裳疑惑地接过,打开信封,只见里面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和一个令牌,“朝廷,保重”。看到这四个字,李素裳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从罗刹人口中得知,程凌霜在今日凌晨曾留下一番话。听闻此言,李素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来不及细想,转身便飞身上马,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风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她的发丝,她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大声呼喊:“开什么玩笑!”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带着无尽的焦急与不甘 。

这一日,赤鸢几人已经骑马前往漠北,而在遥远的漠北,程凌霜所在的大厅内,气氛却格外宁静。程凌霜悠然地坐在板凳上,一手撑着半边脸在桌,姿态慵懒闲适。她的眼神平静如水,望着大厅外被风沙模糊的景象,仿佛这漫天风沙、即将到来的风暴都与她无关。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气场,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控之中,没有什么能让她慌乱分毫 。

房间里昏暗而静谧,唯有窗外偶尔拂过的微风,轻轻撩动着那半掩的布帘。程凌霜坐在床边,百无聊赖之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变得清晰可感。或许是实在难以忍受这份无聊,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多时,便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程凌霜悠悠转醒。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地面上洒下一片片金黄。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神在屋内缓缓扫过,依旧是那般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意识到天色已晚,她起身,步伐平稳地走向厨房。

厨房里,柴火在灶膛内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庞。她静静地往锅里添水,动作不紧不慢,待水烧开,水汽氤氲升腾,她舀起热水,倒入盆中。随后,她来到水盆前,双手捧起清水,轻轻扑在脸上。清冷的水触碰到肌肤,她微微闭了闭眼,感受着这片刻的清凉,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端着热气腾腾的泡脚盆,程凌霜回到房间。她缓缓坐下,将双脚浸入水中,水温恰到好处,温暖瞬间包裹住她的双脚。屋内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杂音,唯有热水偶尔发出的轻微咕嘟声。

她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斑驳的墙壁上。此时,她的脑海中会浮现出什么呢?是远在故乡的亲人,那些与家人共度的温暖时光?还是自己悉心教导的徒弟,回忆着师徒间的点点滴滴?又或是对明日即将到来的“死亡”,心底涌起的恐惧与害怕?可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得出奇,仿佛一潭毫无涟漪的死水,脸上没有任何痛苦或不安的神色,好似什么也没感觉到。也许,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人,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浪,内心都能保持一片宁静,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 。

程凌霜坐在屋内,双脚沉浸在泡脚盆中,已然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盆里的水之所以始终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全靠她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屋内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她略显孤寂的身影。

她本就因今日睡得充足,此刻丝毫没有困意。虽说她想着在生命的最后一晚能好好睡一觉,可精神却异常清醒,思绪也不由自主地飘散开去。难道真要就这样枯坐一整晚吗?她暗自思忖,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与无奈。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喘气声,毫无征兆地从屋外悠悠传来。那声音,瞬间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也打破了程凌霜内心的平静。她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下意识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神中满是不安与难以置信,心跳陡然加快,砰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仿佛要冲破胸膛。这种事,她怎么敢相信呢?可那熟悉的喘气声却又如此真实,声声入耳。

她紧紧地盯着房门,目光中饱含着期待、紧张与忐忑,仿佛那扇紧闭的门后藏着她所有的幻想与渴望。泪水不知何时已在眼眶中打转,好似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利箭,只等门被打开的那一刻,便会夺眶而出 。

一声巨响打破了屋内的死寂,紧闭的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地拍开,木门狠狠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个身影半探进来,只见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从鬼门关挣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霜姐……哈……哈……我回来了。”那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因喘息而断断续续。

程凌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当看清来人是念阳枭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落下,她甚至未曾察觉。

她颤抖着站起身,全然不顾刚洗的脚,湿漉漉的脚掌在地面上留下一串凌乱的水渍。满心的期待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内心所有的理智都淹没。她脚步踉跄地朝念阳枭奔去,脸上写满震惊与狂喜,双手下意识地抬起,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

最后,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不顾一切地飞扑进念阳枭的怀中,泪水决堤,崩溃大哭起来。哭声里,有重逢的喜悦,有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念阳枭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脸瞬间涨得通红。他们相识已久,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正式的拥抱。他呆立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直犯嘀咕:“这……呃……”但看着怀中泣不成声的程凌霜,他又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

待程凌霜的情绪渐渐平复,两人并肩坐到床边,脚再次浸入那冒着热气的泡脚盆中。蒸腾的水汽缓缓升腾,模糊了周围的视线,让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可这看似平常的场景,却藏着许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念阳枭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盆里程凌霜的脚上,他伸出手,轻轻压了压她的脚,眉头微微皱起,关心道:“霜姐,你脚好冷,怎么搞的?”那语气就像过去的两年时光从未有过波折,他们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闲话家常。

对于念阳枭死里逃生归来这件奇事,他自己只字不提,像是完全不在意。程凌霜也沉默不语,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其中藏着的情绪,一如曾经在苗疆时,面对他时的寡言模样。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盆里水轻微的晃动声。

念阳枭见她不搭话,嘴角微微上扬,脸上露出一抹带着调侃的笑容,打趣道:“我可是马不停蹄就回来了,你什么都不想说嘛?你嘴可没甜过哦。”他试图用轻松的话语打破这份略显沉重的氛围,可回应他的依旧是程凌霜的沉默。

程凌霜并非不关心念阳枭是如何从绝境中活过来的,只是比起这个,她更清楚,他的归来,是命运给予她的惊喜,却也成了她最致命的弱点。在她的认知里,局势凶险万分,他不能留在这儿,他必须离开,只有这样,他才能远离危险 。

屋内静谧得有些压抑,良久,程凌霜幽幽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却并未提及念阳枭死而复生的事,像是思绪飘进了遥远的过去,走马灯般回忆着往昔岁月。“念儿,你晓得你没失忆前是谁吗?”她的声音轻柔。

念阳枭神色轻松,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活过来时记起来一点,我是他……你最恨的那个。”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程凌霜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追问道:“那你为何还敢回来,不怕我杀了你?”她的眼神中藏着审视,试图看穿念阳枭的心思。

念阳枭仰头大笑,笑声爽朗,打破了屋内的沉闷,“不是,我是想着我这念阳枭的命是你给的,要杀要剐也得你说了算,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他的脸上带着洒脱,好像生死早已被他看淡。

看着念阳枭这般淡然,程凌霜的心里一阵揪痛。她太了解他了,若是说出心中的担忧,念阳枭必定不会离开。于是,她再度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又问出一句:“你恨不恨我?”

念阳枭满脸疑惑,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怎会这样说?”

程凌霜的眼神变得复杂,带着一丝决绝,“你不恨我,可我可恨了你三十年,我每一日都无不想杀了你,因为你是雨中莲,我这辈子最讨厌厌恶之人。”那些压抑多年的恨意,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然而,念阳枭却仿若未闻,神色依旧坦然,轻描淡写地说:“那你看着我如今的模样,为何还迟迟不动手?”像是在挑衅,又像是在试探。

程凌霜不再犹豫,闭上眼睛,好似下定了决心,刹那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就抵在了念阳枭的脖子上,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好,我现在就杀了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念阳枭突然喊道:“等等!”紧接着,他缓缓起身,双膝跪地,朝着程凌霜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熟悉的话语,瞬间勾起了两年前初来乍到的回忆。在这两年时光里,他一直以“霜姐”称呼,从未再叫过程凌霜师父。

程凌霜心中猛地一痛,握着小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念阳枭却神色平静,仿若眼前的生死危机与他无关,他轻轻握住程凌霜拿着小刀的手,缓缓用力,将刀尖抵住自己的心脏处,轻声说道:“脖子会喷血,床脏了,怎么能睡人……”

念阳枭缓缓闭上双眼,长睫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像是已经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安静地等待着程凌霜动手。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时间也在此刻静止。

程凌霜站在他身前,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微微喘着粗气,那气息里夹杂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她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最后,她紧紧咬牙,那一瞬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秒、两秒……时间悄然流逝,念阳枭却迟迟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他缓缓睁开眼睛,刹那间,一个柔软的触感贴上了他的嘴唇。他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程凌霜的双唇压了上来,带着炽热的情感与决绝,二人就这样久久缠绵。念阳枭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事态便如脱缰的野马般发展下去,在这充满暧昧与复杂情绪的氛围里,二人行了夫妻之实。

结束后,程凌霜侧卧在床,静静地凝视着身旁熟睡的念阳枭。她的眼神温柔而眷恋,像是要把他的每一个轮廓都刻进心底。她缓缓抬起手,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起身,随意地穿好衣物。随后,她轻手轻脚地将念阳枭抱起,又拿起那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红匣子,一步步走出屋外。

屋外,月色依旧如水,清冷的光辉洒在大地上。程凌霜轻轻唤出麒麟马,那匹马儿乖巧地走到她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她双手捧起麒麟马的脸,目光坚定而又带着一丝不舍,“带他去找厉挽标。”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然。

麒麟马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嘶鸣一声,驮着念阳枭和红匣子,飞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程凌霜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伫立。直到那马蹄声再也听不见,她才转身回到屋内。她走到床边,拿起前几日返回太虚山取回的佩剑——霜州。这把剑曾断折多年,如今断的那部分已被她找人修好,剑身寒光闪烁,映照出她疲惫而又坚毅的面容。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即将升起。程凌霜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袭来,双腿发软,她好似体力不支地走到门槛边,缓缓坐下,抱着剑,靠在一旁休息。她的眼神有些空洞,望着远方渐渐亮起的天空,思绪飘向了远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或许是和念阳枭的过往,又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她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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