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钥匙插入匙槽,扭动两次,引擎在连续的刺激后发出了源源不绝的连贯声响。这是一辆凯美瑞,二手,里程不低,不过毛病倒是几乎没有。除开些不可避免的剐蹭外,这老旧的丰田汽车基本无可挑剔。当然偶尔的保养还是需要,毕竟汽车和人一样,需要换油刷漆,这再正常不过了,就像出去走走换换空气一样,合情合理。别看这事儿说的轻松,德国车可从来不这么想,他们就像是总是给你出难题的顽固老头。隔三差五就闹着喊着要出国旅行,你不答应他就罢工。哪像亚洲车,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去小区的公园走走就可以把日子过下去吗,简直就是省心这两个字眼的具象化。要说开个好车这事儿也不是没想过,我也算是个爱车之人,德国车,美国车,甚至意大利车对汽车喜爱不可谓是源自内心,但怎么说呢。当我真坐到那些舒适的驾驶位时,就是感觉别扭,不自在,无论销售怎么把它们吹地天花乱坠都不自在,好似身体在劝我赶紧离开一般毫无逻辑可言。
兜兜转转还是开回了这老凯美瑞,其实日本车没有什么优势,平庸,朴素,引擎不快,真要说有什么特色的话应该只有那令人欣慰的油耗了吧。这也说不上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在一个呼吁环保,开电车的时代,这点若有似无的节省汽油,对于世界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是弄不明白。不过丰田也并非一无是处,一车开十年,这话丰田的确做到了,当然,我不是指广告说辞有多么的靠谱,毕竟广告本身就充斥着大量无意义的信息与内容,但这就汽车寿命这事而言,我认为丰田并没有违背它的承诺。
开在空旷的乡村公路之上,偶尔溅起路边尚未干透的积水。乡道建设的很好,平整的柏油路,沿着田野一路向前。看向窗外,平坦的田野间盖着几间不大的木房,好似滔滔大海中的不知名岛屿般,突兀却合理。
春天的脚步缓缓向前,如计划之中一般让世界走过了数个日夜。玲是个好孩子,不吵不闹,安分守己,要说是孩子中的楷模也绝不过分。书与音乐,咖啡与茶,看着玲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联想起曾经的自己。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玲,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让玲睡地板真这事儿我的确不够地道,小屋不大,床也如此,一张普普通通的单人床,挤两个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好在玲也对这事也未曾有过抱怨,真是个实实在在令人安心的孩子。
一早的时候,我带着玲在葡萄园里浇水除虫。不得不说她的出现每天都能帮我省去不少劳作,这点我很感激她。没有花很多时间,葡萄园里的事全处理完了,我同她说今天要出趟门补充一下食材。玲看起来挺高兴的,估计一天到晚闷在这里也有些闷了。偶尔换个风景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玲坐在副驾驶,她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似乎是对这番景象情有独钟。车载里传出了清脆的钢琴声,还没来得及沉浸其中就听到了玲兴致勃勃的声音。
“逃离方块!”
我一笑,然后点头。
“对,准确的说是,《Gymnopedies》 埃里克·萨蒂的曲子。不觉得和现在的氛围很配吗?怎么也看不到头的田野,慢慢的老爷车,阳光很舒服,云也一动不动。”
她点头。
又听了一会儿,见玲又安静了下来,我说:“你要是有什么想听的就拿我的手机放就好了,密码是0906,播放器上找不到就用视频软件吧,流量没必要省反正也用不完。”
说完她就拿着我的老索尼手机翻找起了歌曲。不是没钱换,只是单纯的念旧,就和这车一样,怎么的也不想换掉它。开了一会儿歌曲终于响起,我瞥了一眼播放器,上面赫然写着平克弗洛伊德,《时间》...
我轻轻的咳了一声,我问:“平克·弗洛伊德啊,玲很有个性啊,怎么会听他们的歌呢?”
“喜欢。”
“为何?”
“大概是他们比较特别吧。”
“这样啊...”
又开了一会儿,我问玲:“放点,‘年轻’一点的歌吧一天到晚的听老头唱歌,也挺没意思的。”
说罢,玲又拿起了我的老索尼搜索了起来。Pink Floyd 作为整个摇滚音乐的先驱者之一,总是受到众多摇滚谜们的推崇与热爱。不得不说从音乐性上来讲,他们的音乐是具有一定开创性与前瞻性,并将这些独道,前卫的要素与他们的音乐融合的相当不错。但是他们终究只是一只乐队,即使说他们的音乐的确影响了部分之后的乐手,但每次有人试图与我谈论起他们都会滔滔不绝,就好像不听他们,或者不承认他们是一种罪孽一样,这不免使我对他们产生了一些莫须有的反感。
我打开了车窗,曲风也随之一转,那是一只日本乐队。《DADA》-Radwimps 军鼓的节奏很快,曲风一下就从慢悠悠的迷幻摇滚,变成了刺激神经的硬摇滚。我起了兴趣,拉大了音量,跟着节奏给油门施力。窗外风压大的有些吵闹,要说话只能大声吼叫,我冲着玲喊道:“我可以加速吗?”
“加吧!”
我用力一踩仪表盘上的速度也随之来到了130公里每小时,风压一时间变得无比强大,强大的爆发力迫使双眼瞪得巨大,那种感觉不差,就像是在那个瞬间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活着这一件事情。我又这么开了好一段距离,直到歌放完,狂风把头发吹得乱糟糟时才把速度放了下来。
关上车窗,舒缓着躁动的心跳,我看向玲,我问:“曲子不错,很不错,和我的车技有的比了。”
“车技不错。”玲说“和我的曲子有的比了。”
我们相视一笑。
葡萄园的位置相当偏僻,就连离得最近的超市都有30分钟的车程。好再说我并不讨厌开车这事儿,半个小时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停好车,进入超市。超市不小,东西也算得上齐全。我推着购物车玲就跟在身旁,但凡有人问我是不是我家的小孩时我都会笑着解释到。“亲戚家的孩子,来我这玩几日而已。”对此玲的态度倒是有些诡异。
徘徊了一会儿,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种漫无目的的闲逛是一种很不错的休闲。大脑放空不需要思考,放空就好,用眼睛去看就好。对什么感到兴趣物品就拿起来仔细观察,看看配料表,看看他们的颜色,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知道,脑袋告诉身体要这么做,身体就照做了,没有别的理由。
这期间玲一直陪在我的身旁,没有乱走,也没有问问题,这点和一般的13岁孩子非常不一样。
“玲,有什么想要买的吗?”我说“太限制自己可不太好哦,13岁可是个尽情玩耍的年纪啊,让自己太过成熟的话,到时候想要玩乐可能就没什么机会了。”
她摇了摇头,低着脑袋,一言不发。自从来了超市之后就非常安静,这点让我莫名的感到了一丝愧疚。
见一旁随意摆放这一个空荡荡的购物车,我心生一计。趁着玲不注意,我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放进了购物车里。
“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乐!”
玲慌乱地打量着四周“诶??”
而我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车朝着远方的货架冲去。
“只有偶尔彻底疯狂,才能让。”我一个转弯“才能让日子过的有意思啊!冲啊!!!”
玲大喊:“冲啊!!!”
车上的玲又是叫又是笑。我也跟着她一起怪叫,我们就这样围绕着货架,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引来了工作人员,把我们逮住,教育了一番。
一边走一边笑,两个人都对刚才的场景印象深刻。购物车被塞得满满的,一些食材,牛奶,猫粮,还最重要的布丁。底下的架子上放着一扎啤酒,后面是一根硕大的萝卜。
这家超市的萝卜总是特别新鲜,明明都是批发出来的萝卜却总能比别家更新鲜,就像他们能和萝卜交流,知道哪根是好萝卜哪根是坏萝卜一样,所以我每次都买。无一例外。
稍微清点了一下,购物车里的东西,我说:“这样就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玲有些恋恋不舍。“我们下次还可以这样吗?”
“当然,你想来几次都可以。”我戳了一下玲的额头“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任性一点,不然损失掉的可太多了。”
推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车离开了超市,我“咔”的一下拉开了凯美瑞的后备箱,别看他看着不大其实特别能装。这一车的东西全部塞进去都绰绰有余,这也是当初买它而不是更加省油且轻便的卡罗拉。
回家前,还拐去了附近的服装店一趟,别看玲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其实里面没有什么衣物可以更换,内衣之类的更是少之又有少。一下子就没有可以更换的衣物了,洗衣服自然不可能天天洗,所以就一直穿着我的。不然几天都穿一套衣服,那不得给熏死。
一顿搜刮,战利品颇丰,我刚想付钱,就看着玲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蓝色信用卡递给了前台柜员。我有些惊讶,还没等我发问她就做出了回答。
“我妈给的,她老是不在家,总得给我找个活下去的方法吧,虽然说她跟我说随便刷就好了,但我还是会尽量的去省着用它的。钱不好来这事我还是清楚。”
我抬了抬眉毛,也没多问。
刚走出服装店,瘪了的肚子就开始抗议,索性就在附近找家餐厅个吃午饭。看了半天地图全都是快餐,如果说有的选我绝对不吃它们,营养低下,无趣乏味,没有吃的价值。既然选择了吃那就要好好吃,能够让人好好享受的食物是能让人产生莫大的幸福感的,所以吃饭这件事情我一直都看得非常重要。
“这个怎么样?”
玲把手机送到了我的面前,看起来是一家粤菜馆,早些时候还有点心与早茶。
“看着不错,就他了吧。”
从服装店到餐馆的时间没有多久,服务很是热情,菜品也是不错,鱼肉讲究,牛河也不油腻,可以确认是地地道道的粤菜厨师。喂饱了肚子,玲又想去付钱,这次我阻止了她。
“诶诶诶,同大人吃饭哪有小孩付钱的道理,没这个说法没这个说法,你要是自己的一些开销就算了,吃饭这种两个人的事情,我来就好了。”
“可是...”
“哪有什么可是的和我客气什么。”说罢便起身付账。
回家时我又放起了《Gymnopedies》它真的太适合用来开车了,油门只要踩得不凶,这首歌就是最好的慢节奏生活。
安静漂浮了一会儿,直到玲开口。
“雪。”
“嗯?”
“这样的生活,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
“为什么?”
我想了想这个问题,更换了握方向盘的手,注视着前方。
“我想是这样的。”我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聊的,吃饭,睡觉,找四叶草,包括种葡萄都很无聊,但是就是这些无聊的事物让你会愿意一次又一次的去重复,去体验。就像
《Gymnopedies》一样,如果没有玩过逃离方块,一定不会觉得它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是吗?”
我看了看播放器。
“可即使如此我还会一直不停的播放,玲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那些所谓‘有趣’的事情,做过一次或者几次之后就会厌倦。但无聊的事情你会一直做,就像这首《Gymnopedies》听几次都不会厌倦,可很多流行歌曲第一遍确实惊艳无比,一首歌里面塞了一大堆内容,可多听几遍就会成为脑袋的负担。所以不会无聊,种葡萄不会,找四叶草也不会。”
“你好奇怪啊。”
“会吗?我一点也不奇怪,四叶草可以为我作证,它一天到晚站在那它可全看见了。”
“可四叶草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它怎么作证。”
“它站在那里看着就好了啊,不然你去问小可,小可应该也知道一二。”
“你果然很奇怪。”
朝着玲笑了笑,然后把歌切了,下一首是约翰·丹佛的《乡村路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