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听过的话会不停在心头环绕了,他们就像是卡住的收音机,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第一座灯塔,第二座灯塔,神秘的少女,饥饿艺术家,一个接着一个的忠告让我分不清虚实,我想要把一切都交给工作,交给葡萄,就像艺术家所说的那样,或许这样能让我保持清醒?唉,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无其他事情可做,或许把注意力全部交给葡萄,然后让身体尽量的放松是眼下唯一正确的事情。葡萄这种作物很神奇,它们的树苗需要在冬天播种,种下去之后,会在春天来临时候破土而出,听着有些匪夷所思对吧,但这就是葡萄的生长规律。趁着冬天在漆黑地底慢慢沉睡,之后又在春天到来时缓缓生长,之后破土而出,我也不清楚是对于漆黑地底的恐惧还是什么,反正只要看着葡萄还埋藏于地下就会让感到紧张。每当情绪这样高涨,我都会睡不着,睡不着的话就会蹲在葡萄苗边上,仔细观察,好像这样做就能够让葡萄如期破土一样。
今天又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我失眠了。
回来之后已经过去了五天。积雪还没融化,寒冷的晚风也感受不到暖意。夜晚沉浸在与白昼交融的喜悦之中,一直到神秘的深夜两点才总算摆正姿态。这样的规律我想还会持续很久,至少在冬天结束之前都会一直如此,毕竟通过好几日的观察这样的规律似乎并没有改变的迹象。摸了摸僵硬的土壤我开始思考,下定决心以否,认真思考与否,他们所说的这些抽象的,不切实际的忠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重要之事,若是葡萄种植上再出现问题,那在现实的危机前这些所谓的坚持根本不值一提。可说了这么多不去想他们的忠告似乎也不现实,我可以肯定的说,他们的忠告必定与葡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不认真对待一定会落得和今年秋天一模一样的下场。我揉了揉疲倦的双眼,这一切就像是一个由思考,我,现实,与灯塔连成的闭环,怎么也走不出去。
虽然说继续干老本行确实能够勉强维持生计,但这样又与曾经有什么区别呢?一旦看到了那些令人厌恶的所谓“艺术品”的玩意儿,一样会让脑袋晕头转向。生活一直这样下去,那的确失去了留在葡萄园的理由。
月光比几天前更加饱满,它挂在天上,用从太阳那里借来的光线照亮大地。
我又一次看向地上那微微的隆起,郁闷极了。一年的努力功亏一篑,要说没有不甘那一定是在骗人,就算错并不完全在我,那也一样让人不悦,不管是非对错,责任与否,所有发生的事情总结下来就是来就是一年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做到,无论是靠葡萄养活自己,还是放下不成熟的想法,都没有做。绕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踏步,挫败感一下子就冲上了脑门。
我用双手捂住了眼睛,然后扬起了脑袋,这么做是为了遮住委屈到变形的五官,然后用尽全力,让自己尽量不哭出来。
用手推走了表情,手上还沾上了一些轻薄的泪水,我抱怨:“气死了,气死啦!真是太可恶了!啊啊啊!”
说完总算是松了口气。连着失眠了五天,神经变得敏感,思考变得缓慢,实现有些模糊,就好像眼睛前被放上了一层迷雾滤镜,无论看什么都搁着一层薄雾。可就算每天都让自己感到筋疲力尽,一到夜晚,刚刚发生的一切又会再度上演。
“喵~”小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脚边,她蹭着我的裤子,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呜呜呜,小可。”我抱起了她,然后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说到。“我真的好困,但是睡不着,小可~”
我把脑袋埋进了小可的肚子里,深深吸气,听到的只有小可喵喵叫的抱怨。
被一阵风冷地哆嗦,我说:“回屋吧小可,还怪冷的。”
“喵。”
把脱掉的大衣与围巾挂好,然后把牛奶倒入锅中烧热。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过午夜,小屋的光线有些刺眼。新换的灯泡,比之前的更亮,它发出了超越平常的光,让小屋从里到外都变得更加易察觉。
没过多久牛奶烧焦的气味渐渐占领了空气,它漂浮在小屋的高处,把所到之处都染上了淡淡的奶香。这是个值得被铭记的味道,它是独属于家,独属于厨房的味道,在冬天的夜里只要闻到它就足矣让身体变得飘飘然然,甚至要比酒精更加令人着迷,是一种能够安慰人心的味道。
我倒出了牛奶,然后坐到了桌边,牛奶的温度有些高,并不那种能够一口下肚的程度,我喜欢把牛奶煮到这么热,因那足够热的牛奶才能发出令人安心的香气。我认为深夜时分的热牛奶是一份夜晚来自夜晚的礼物,尤其是在睡不着的深夜,他就像是妈妈在枕边常讲的童话故事一般,温柔绵密。要不是说煮牛奶这个过程需要花不少时间,我可能会在每个失眠的夜晚这么做。毕竟对我来说一杯深夜的热牛奶的的确确能阻止我继续胡思乱想,以此让睡不着哦啊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它自己的存在。
我举着杯子让牛奶缓缓下肚,暖呼呼的气息逐渐流向身体的每个角落,身体将刚才的紧张驱散,然后不受控制地变得松软,惬意。
我趴到在桌上,用变得松软到几乎要融化了的声音,对小可说。“牛奶真好,暖气真好,文明万岁~~”
“喵。”小可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
“可是真的很舒服嘛。”
“喵。”说罢,她跳下了桌子,留下了一地沾着泥土的猫咪脚印,然后跑回了猫窝。她中途看了一眼巴里,只见他蜷缩在鱼缸的角落,好像有些闷闷不乐。
“小可,你看你!”看着小可的脚印,我喊到。
喝完了牛奶,又擦干了脚印,之后把杯子放到了水槽里,刚想关灯睡觉,忽然想到巴里刚刚的眼神“嘶~糟糕!”
差劲的睡眠让白天也变得一团糟,平日有序的日常在这几天揉搓到了一起就像一团混乱的,没头没尾的毛线球,全部交缠在了一起,让我无从下手。而巴里恰巧又是这一团乱麻中最安静,最不具有存在感的一环。就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被卷入其中,然后被忘掉了一样。
我摸出了放在柜子里的鱼饲料,然后缓缓倒入鱼缸。
“对不起,对不起巴里,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这都怪小可,都说让她和你好好做朋友了,作为好朋友,她也没有提醒我,这明显是她的错。”
“喵!”不知道为什么,小可听起来好像在生气。
巴里似乎也听不下去这样的说辞,依旧蜷缩在鱼缸的角落,没有出来的意思。
“知道了啦,我不推卸责任了啦,是我的错,我把你给忘了,下次不会了,出来吃饭吧。”
巴里就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摆了摆尾巴从角落游出,然后冲向了饲料。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可见真是饿坏了。
收好了饲料,关灯前我看了一眼小可,她歪过了脑袋,就好像在与我赌气。
这种感觉很差,就好像失去了朋友的信任一样,明明只是一句玩笑话,就好像我酿成了大祸,为此我很愧疚。也就在这时,不争气的脑袋忽然蹦出了冰箱里那最后一罐金枪鱼罐头的画面,它简直就是在嘲笑我一般,告诉我:你惹小可生气了,该怎么办呢。而一旁的鸡蛋则附和到:对啊,对啊,该怎么办呢。
“金枪鱼罐头...”我一拍手心,“对啊,金枪鱼罐头!”
“咔哒”一声,小可一下子转过了脑袋,她的双眼瞪得很大,就好像发现了什么稀释珍宝一样,急冲冲地像我跑来。
我急忙站起,以免打开的罐头被小可一下子夺走。只不过这样并不能阻止小可前进的脚步,她扒拉着我的裤子试图顺着它爬上到我的手边。
“好啦,好啦,知道了知道了。”我问小可“可以原谅我了吗?”
“喵。”她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罐头,也不知道在喵个什么。
“算是你同意了。”我一笑,然后把罐头放到了地上。
小可二话不说把脑袋埋进了罐头里,大快朵颐了起来。
看着小可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生气只要一时,罐头也只要一时,吃了罐头又变回了粘人的小猫咪,真是个只贪吃鬼,我心里想着。我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毕竟要真这么说出了口恐怕又得惹得小可不悦。
“对吧,小可。”说话间,我偷着小可吃饭的间隔,摸起了她身上的金毛,摸着很舒服,蓬松,暖和,我想不到有什么东西可以匹敌,几乎可以肯定的说,这种舒适感只有在抚摸小可的金毛时才能感受到, 是一种摸多了就会让人停不下来的感受。
就在这时困意来袭,打了个哈欠,眼角也挤出一滴泪水,牛奶终于起了它该起到的作用。
“喵。”小可抬起了还沾着金枪鱼碎的脸颊,冲我叫到。
“嗯嗯,该睡觉了,晚安吧。”
睡前,我又一次观察起了那还未破土的葡萄,用手电筒的光束照着它,搁着窗户连那微微的隆起都变得几乎无法察觉,它埋在地里,在冬天的夜里沉睡,在我无法看到的地方,缓慢地不假思索的生长,把根扎进地里,渗透水泥,进入到连铁铲都无法触及的领域。而我见证不了这一切,我所能看见的,只有表面的,能够轻易察觉的果树以及果实部分,葡萄真正深埋在地下的灵魂,只有葡萄自己能够感受到。
但我为什么要试图与葡萄共情呢,想到这里,我关掉了手电筒。熄了灯,困意马上就带走了意识。那天晚上睡的很是安稳,一夜无梦,身体终于迎来了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