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那通往海边的高速公路,导航还开着,不过它已是多余的存在。我看向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田野与偶尔高低的落差,那景色好似乡村音乐的专辑封面,充满了独属于田野午后的安静与祥和。
夏天一到车子的性能也变好了,不是说引擎怎么样,或者车子就是喜欢夏天。对凯美瑞来说夏天可算不上什么好时辰,引擎过热,轮胎磨损,还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我还依稀记得与白石相遇的那晚,莫名其妙的电池灯与发动不了的引擎,这种体验我可不想再来一次。说回重点,夏天的车子之所以性能好,其实也就是轮胎比平时热的快一些而已,赛车比赛开赛前总得热下轮胎吧。其实这对家用车也是一样试用的,别看轮胎好像不属于车子的一部分,其实它在这一套动力系统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凯美瑞终究是凯美瑞,他既没有很好的动能,与此同时也不是什么昂贵的跑车。真要说路边开过来个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速度肯定是比不上的。绝对比不上,藤原拓海来了都比不上,我可以打包票!
“玲。”
“嗯?”
“你还记得那天,你放的那首歌是什么吗?”
“那天?”
“就你和我一起去买菜,坐购物车,午餐吃了个蒸鱼的那天。”
“嗯?”
“就...”我恍然大悟。“就你问我,过这样的日子会不会无聊的那天。”
“哦,那天啊,是这首歌吧。”玲拿起了我的手机。“给。”
强劲有力的军鼓在飞速敲响,爆发力十足的吉他rift紧随其后。眼前的大平原,成了只属于我的赛道。踩紧油门,引擎轰鸣。
“我可以加速吗?”
“加吧!”
160Km/h 这是仪表盘在遇到弯道前最后的数字,当然啦,这是我自认为的安全极限,至少在这个范围内,车子的控制权还在我的手上,再快下去,可就有危险了。就算是性能再好的车,我也大概率不会让速度超过这个数值。
“去春游咯!”
“不是春天啦!”玲说
“我不管,就是春游!”
懒散的白云飘荡在静默的蓝天,那之下是远到足矣让迷路的广阔田野,一模一样的事物在不断延伸,一直到森林小道才愿意改变它们的模样,唯独那公路不太一样,即使说车窗外已经是大变天日了,它还是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稳重与扎实,默默地承受着所以车辆与其他生物的重量。
路的尽头是灯塔,大门紧闭,死气沉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气息。停好了车,眼睛还是不由得注视着它,艺术家过得怎么样呢,我不由的思考。
“雪!快来啊!”玲喊到。
“来了来了!”
走过通往海滩的小路,看起来白石和王耀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他们躲在一个巨大的遮阳伞下,烧着炭,烤着肉,滴下的羊油,落在烧热的木炭上滋滋作响。这一幅画面,很难不让人食欲大开。
王耀率先注意到了我的到来,他穿着一件浮夸的夏威夷衫,下身是泳裤和人字拖,只需要一副墨镜,此时的他就可以大胆说:这里是夏威夷。
他拍了拍还在低头烤肉的白石,举起手中还在冒汗的冰镇青岛,用诱人的啤酒挥手与我们打招呼,他高喊到“哟!在这呢,在这儿呢!”
见王耀如此,白石也放下了手中的烤串,他挥舞着占有辣椒面的手套,弄得王耀连连咳嗽。
“咳咳咳。”
“啤酒加辣椒面,真是不错的组合。”我说。
“那也不见得辣椒面得弄到眼睛里吧,咳咳。”
“我听说龙舌兰还有把柠檬挤到眼睛里的喝法。”我拍了拍王耀的肩膀。“把辣椒面弄到眼睛里,然后喝啤酒,还挺适合你这个龙舌兰怪人的。”
“龙舌兰是,龙舌兰,啤酒是啤酒,不一样的东西,不能混为一谈,请不要混为一谈!”说罢,他从脚边的冰柜取出了一瓶冻好的青岛。“给。”
对比王耀,白石看起来严肃极了,他低着头,烤着肉,用百分之两百的正经气儿对待它们,就好像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让烤肉这件事情,变得不那么像话。
“白石叔!我来啦。”玲说。
“哦!好久不见啊玲!”白石把烤肉翻转,用指尖把辣椒面均匀地洒在肉串上。
“辣椒啊...”玲有些为难。
“玲不吃辣吗?”
“不怎么吃。”
白石抬头一笑,颠了颠手中的肉串,辣椒面悉数下了烤架的缝隙,很快就成了炭火的一部分。
“耶!”玲高呼。
拿着啤酒与王耀碰杯,冰凉的啤酒,滑过舌尖,连身体都为这突如其来的清爽微微颤抖。
“怎么样?”王耀说。
“好得难以让人评价。”
“我还是酒。”
“我。”
温暖的沙滩顺着拖鞋轻轻触碰脚尖,夏天的气息被他们加重,看着他们莫名联想到少年时代的懵懂岁月,大海与沙滩,曾几何时是如此的浪漫且神秘,就好像承载一切的大海,在所有的情感面前,都会选择包容,宽恕一样。
“诶,刚刚忘了介绍了,这是玲,是个胆子很大而且超级厉害的初三学生哦。”
“哦,你好啊,玲,我叫王耀,是雪的前同事,兼酒鬼朋友哦。”王耀伸手。
“你好王耀哥哥,很高兴认识你。”玲接过王耀的手。“你是在和雪交往吗?”
“噗!”嘴里的啤酒彭勇而出,我说“你在胡闹个什么劲儿啊玲。”
王耀笑了笑,用大拇指指了指我,他说:“喏。”
摇了摇脑袋,再度看向大海。事到如今,虽说依然看着大海,享受大海,但那些少年少女所拥有的情绪波动,在不知不觉中也趋于平缓,那种对于大海的憧憬与探索欲,已经随着年龄而消失不见,大海在的尽头依旧是与天空交错,这点一点错都没有,但用现在的眼光来看也只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不过是世界存在的规律罢了,早就已经被解读透彻了。
“诶?不对啊。”我问“这沙滩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白石笑着回答,“没错,雪说的一点都没错,收拾这地方可花了我不少时间呢,别看这地方不大,收拾起了可是要了老命的。”手上的功夫依旧不敢怠慢。
“不想在垃圾堆里烤串?”
“猜得真准。”
“诶!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吗!”德里克的声音从沙滩路口处传来,他双手抬着一个冰柜,小心翼翼的从斜坡走下。
跟在他身后的是艾玛,他手里拿着个鼓起的帆布袋,里面装的是什么应该不太需要多猜,她挥舞着,左手向我们打招呼。
“来迟了,抱歉,抱歉。”
“我们也才刚到,不迟不迟。”我有些不要脸的替王耀与白石做出了回答。“只是没想到啊,你们原来也和白石很熟。”
德里克一边用蹲姿放下手中的冰柜,一边说。“是啊,白石哥可是帮了我们不少呢,当初刚刚开业的时候,还多亏了白石哥帮忙装修,不然等那些慢吞吞的施工队搞明白,怕不是一年半载都开不了业。”
“没啥大不了的,之前干过一些类似的玩意儿所以明白点门道罢了,帮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这岛上也没几个正儿八经明白装修的人。”
我喝了一口啤酒。“那白石以前是做什么的啊,你这样一说我就好奇了。”
“也不是啥大不了的,就是搭搭棚,搞点装修。”
德里克鬼鬼祟祟地凑到了我的耳边,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不免让我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更是提高了一层。
“雪我跟你说啊。”
“喂!”白石呵斥。
“不要理他。我跟你说啊,白石从前是给电影剧组搭棚的老师,他的团队可厉害了,一周一栋小屋啊根本不是个事儿,只要是他找的人啊‘咔’的一下就能让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厉害得不得了。”
“别听他胡说,我可没有那个本事,不过是给他们钻个螺丝,抛个木头的工作而已,不是什么光彩活,况且来说那事儿我老早就不干了,一干起来没日没夜的,有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白石拿着烤好的肉串走到了我的面前,推开了还靠在我耳朵边上的德里克,他说。“现在,吃烤串才是要事。”
“吼,真是没想到啊。”
“吃!”
对于白石的厨艺,我不得不发出称赞,烤肉在他的手中确实变得比看起来要正经许多。我自诩不是一个对烤肉有着特别情感或者执着的人。我清楚在多数人眼中,烤肉就是为了夜晚而存在的,吃着烤串喝着啤酒,夜晚本就该是如此,我很清楚。我曾经的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夜晚生物,对于夜晚的居民们,我清楚的很,只不过,对我来说就算到了深夜也很少能够轻松或者紧张到,需要靠食欲来满足自己。听起来或许只是省钱的借口,但事实就是如此,没有饥饿感,就没有进食的需求,这点我相信对谁都一样。
不过又想了想,这也很符合我的个性,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什么有趣的八卦,就连对许多人的兴趣也提不起来。烧烤摊,本就是社交的一部分,对于这类玩意儿我向来不擅长,不是说,差到会被排挤的程度,没有那么夸张,只是一旦到了这类环境中就会难免有失望产生,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一个眼神,很多东西可以让社交变得枯燥乏味,这不是我能控制的。王耀算是个特例吧,毕竟这个人,莫名其妙到让我都感到了好奇。
德里克拍了拍我坐的帆布椅。
“您点的,苏格兰酸。”
“谢谢。”我说用调侃的语气说。“居然没有记错名字。”
“作为调酒师记错酒的名字,可是对酒神的大不敬哦。”他笑嘻嘻地回答。
“是是是。”我装模作样的说到。“让我把这杯酒敬你吧,尊贵的狄俄倪索斯。”
“噗。”王耀一笑。
“龙舌兰怪人...”我斜眼看着王耀。
“狄俄倪索斯可不管威士忌,他的那个年代可只有葡萄酒,你要敬他,也应该用葡萄酒。”
“无聊的形式主义,作为酒神的狄俄倪索斯才不在乎呢,那种无聊,流入于表面的玩意儿,只有太阳神那无聊的家伙才喜欢。”
“你又不是酒神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确实不知道,但总比你这个龙舌兰怪人清楚。”
“吼吼,那就来比试比试。”
“比就比!”
王耀接过了艾玛手中的玛格丽特,对着太阳将酒杯高高举起,然后对准我。
“过度饮酒有害健康,所以就到此为止了。”玲站在我们的中间说到。“多大的人了,你们两个,怎么还没我懂事啊。”
被这一说,腮帮子就不自觉得鼓起,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可是个种葡萄的人啊,如果说了解酒神是哪些人的命题,那葡萄种植户一定排在其中的前列,其余的无非是些诗人哲学家一类,但王耀这几点都沾不上,就他那点浅薄的了解,必定是比不过我的,毕竟无论是饮酒还是文化,王耀都只不过是个,信仰龙舌兰的墨西哥教徒而已,要赢我?不可能!
“算了,算你赢了。”王耀说
“啧。”我咋舌。
躺回了帆布椅上,正午的太阳很毒辣,它把温度传递给了细腻的沙子,之后又把整个沙滩煮制沸腾。汗水浸湿了所有人,无人幸免,其中白石最严重,他坐在烤架后的帆布椅上,把冰块贴在脑门,连另一只手中的啤酒都看着都被热熟了。
抬头一看,太阳光很强,强到连眯着眼睛都无法与他对视,诶?太阳上好像坐着个人?
我眨了眨眼,仔细观察那人,他双眼紧闭,右手拖着脑袋,满脸胡子长到已经卷曲在了一起,头发也同样在放任中肆意生长,虽不至于拖到地上,但也绝对是充满艺术家风采。他一副沉浸在思考中的模样,如果不是身上的衣服包裹住了几乎整体身体,那简直就是把《沉思者》雕像搬到了太阳上。又看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与我对视。他很慌张,四处观望好险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又眨了眨眼,我的惊讶不亚于他,等视野再次清晰,他不见了。留下孤零零的太阳依旧炽热的沙滩。我不会是中暑了吧...
拿起了酒杯,心里想着:或许靠这个能唤醒已经有点奇怪的脑袋呢?
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到了我的一旁,她同样靠在帆布椅上,眼神却时不时得往我手中的酒水飘去。
“玲要尝尝吗?”
“可以吗!”
“和玲说的话有点倍道而行哦。”
“唔...”
“开玩笑的啦,我像玲这么大的时候,也一直好奇这玩意儿啥味道来着呢。”我把酒杯递给了玲“所以啊,尝一尝不是什么大事情。”
“好苦,好酸,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腥味。”
“哈哈哈,玲果然还是小孩子嘛。”我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清爽玩意儿,玲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我又喝了一口“不过啊,我就好这一口威士忌酸,少了它就好像少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不能没有这个酸与这个甜。”
玲喝了一口汽水。
“雪的口味好奇怪,酒也好难喝。”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虽然说听着像是给喝酒找理由,但酒并不难喝,这点我必须得为酒作证。”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德里克站在我的背后说。
“没有那回事儿,你来的正好。”我凑到了德里克的耳边。“pinacolada 可以做吗?”
德里克点头。
“那谢谢你了。”
说罢,德里克走回了吧台,而我看着玲,几乎是坏笑着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