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悬崖上的灯塔和白日梦

作者:谜之面包bread 更新时间:2023/7/10 0:10:16 字数:6347

散酒之后是离别。聚会的结束往往伴随着夜幕的降临。艺术家不会在人多的时候打开灯塔,这样会迎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点我可以理解。

来到停车场,这里久违的热闹了起来,交谈声与引擎声交织在了一起,他们为本寂静无声的夜晚与灯塔,添加了能够轻易察觉的趣味性。简单来说就是热闹。

与白石简单交谈了几句,聊了一些关于往后的计划以及生活上琐事。我告诉了他关于王耀的建议,他显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有的时候我是真的看不明白白石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总是说着简单话,表现上也总是和说的话保持一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他很神秘,好像说显而易见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是会有着第二层含义。即使说没有,也会让我有这种感觉。

我想这大概率是来源于他的神秘感,直到此时此刻,我都不敢说我了解他。说是已经是可以一起钓鱼,一起烤肉的朋友了,但回过头来我对他到底是谁这件事情,我似乎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当然这并不是说,我怀疑在他是谁,是不是外星人,或者说改造人,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怀疑,是截然不可能的,他与我一样都是个人,真实存在的人,这点绝对没有问题。但就是说我对他的了解还是过于表层,就像我从来不知道他曾作为美术组,为电影剧组搭棚一样,他的过去,他的想法,我什么都不知道。

“白石...”

“你相信我,我相信你,朋友之间这样就足够了,人多少都有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不提也是好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就是知道,你的眼睛已经把秘密都泄露完了。”

“眼睛?秘密?我真是服了你了。”

“赶快出发吧,玲看起来也困了。”

我转头看向玲,她正打着哈欠,努力撑开那不停往下的眼皮。

“对了。”白石说“关于王耀那个建议啊,我觉得未尝不是一个好建议,好好考虑一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我认为王耀...”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谢谢啦,今天。”说罢我关上了窗户,跟着远处王耀的车,一溜烟的就跑没了影,留下白石还站在黑夜中,远远望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驶入森林,远光灯打在漆黑的道路上在黑暗中勉强指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那被撞歪的高速护栏依旧显眼,过去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人修理,直至今日他还歪在那里,看着简直就是道路局开的玩笑:以一种不明所以的方式来警告路过的车辆,此处时请务必小心,不要超速,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就会被放在这里,就像是耻辱柱一样一直展示给路过的人,好一个恶趣味。

开过了森林,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算是运气不错,想到每次驶过这里多少都要遇上一点麻烦,无论是车子抛锚,还是暖气故障,让我多少对这作森林留下了些阴影。心里不断的祈祷着不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祈祷的对象是什么人都有,从上帝到湿婆,总之能想到的神明都问了个遍,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下次一定不会来这森林走夜路了,一定不会。

到了平原之上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路上拐去了加油站,加了缸油,又买了瓶红牛,虽然说路途算不上长,但保险起见还打算喝点提神的玩意儿,毕竟注意力涣散在开车这件事情上可是非常危险的。睡觉随时可以睡,撞车了可能就一睡不醒了。

“咔”的一声油枪停止了输油,我拔出油枪,锁上油缸,继续上路。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把玲叫醒,踏入家门,稍作洗漱之后,喂好了小可与巴里。热了点肉汤,吃罢,睡意依旧不浓。时间已经来到了凌晨,除了窗外的蝉鸣与小可轻微的脚步声,夜晚简直安静的可怕。我打开了电脑试图靠工作让自己感到些许疲倦,这样一来也许可以安稳睡下。不过我似乎小看了红牛的本事儿,等到工作做完,睡意依旧不足,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小可走到了我身旁,“喵”的一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一切似乎与去年的某个夜晚很像,那晚发生的奇妙事件至今为止我都没能忘记,我抱起了小可,我问她。

“小可,你说我到底该怎么选?”

小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她显然没有答案,也听不明白。

我松开了小可。窗外的月光还算明亮,它照在葡萄园里为洁白的葡萄花镀上了一层银色光辉。想到葡萄成熟时的场景,那副画面真的会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吗,此刻我正这么问着自己。从葡萄到葡萄酒,从压榨到陈年,最后装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几年的时间都算不上什么,我真的有这个耐心去等到这一切的结尾吗?

我总是厌恶着那些,表面的浪漫,那些无意义的形式,但我所做的事情,种葡萄,酿酒,又是否有是把一个其实不具有内涵的东西浪漫化了呢?或许说我努力过了,或许说感受到位了,又或许说葡萄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变得成熟,完美了。但最终这些抽象的概念,都会被具体化,成为一杯,名为葡萄酒的紫色饮品,是干是甜,是好是坏,到时候都会被定义,这样一来葡萄酒似乎也并没有起初所想的那样美好特殊。终究不过是一种酒精饮料而已...

关掉了电脑我站了起来,就着月光伸了伸腰,反正睡不着索性在葡萄园里走走,我拿上了一支笔和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便出了门。

站在葡萄园里,月亮很圆,它高高挂在天上,把偷来的阳光肆意泼洒在大地,像是个失控的LED,把溢出的光线弄得到处都是。

看着月亮,森林的深处似乎传出了若隐若现的旋律,那声音很浅好像来自意识的深处,并非某种具体的声音,我连忙记下了这样的感受。写罢,一抬头,那悬崖座灯塔上的白衣少女正坐在石头堆成的围栏上盯着月亮,她挪动那精致的双唇,似乎在轻声歌唱某种歌谣,仔细聆听,我听见。

“静静地等候,再等候,等到葡萄开花时。

--默默地等候,再等候,等到葡萄结果时。

--全心全意地等候,再等候,等到葡萄成熟时。

--我一直等,等到我离开时,把石头当做回忆,把过去当做教训。

--收拾好了行李,让明天比何时都要充裕。”

一首歌结束,少女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她盯着月亮好像在思考着下一首歌该唱什么。片刻后,她看起来有些苦恼应该是没了主意,转过脑袋总算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我说:“唱地真好。”

“谢谢。”少女说,“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上一次都是一年前了吧。”

“一年前?哦,是你们的时间吧,我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不过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

“上一次好像有些不欢而散呢。”

“是啊,我也不想的,可是时间的问题还蛮大的,都怪K,哦就是你口中你的饥饿艺术家。”

我捏了捏眉头,然后不自觉的发笑“K啊,原来是K吗,真是个极其符合他的名字。”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那你叫什么呢?”

“我啊,对啊,我叫什么呢,我现在想一个好了。”

“算了算了,不是本名知道了也没有多大意义。”

少女摇头“不不不,名字还是需要的,是什么谁取得没有那么重要,但是至少得有一个,没有的话连分辨都不好分辨,人类创造语言与文字也差不多是一个意思,总之名字很重要,我想不到,你要不叫我爱丽吧。”

“外国名字?为了和K对称?”

“卡夫卡是个奥地利名字,爱丽这又不是...算了换一个,叫我梦好了,梦儿听着就不错,也正好每次都是在你该做梦的时间和你相见。”

我点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

“是吧。”少女点头“哎呀,我得走了,雪可以来灯塔和我聊聊吗,这边的话可能不方便。”

少女跳下了围栏。

我点头“嗯。”

少女摆了摆手“那一会儿见了,哦对了,雪可千万不要在黑暗里迷路了啊,尤其是在穿过‘那里’的时候,上一次多亏了那个小朋友的帮忙,不然的话可就危险了,黑暗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想把灯塔放在那种地方,但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总之一会儿见啦。”

我看着梦儿渐行渐远的背影,并没有着急追上。她说的对,森林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在做足准备前,突然踏入绝非明智之举。于是乎我回到了小屋,从厨房的抽屉里找到了一组三A电池和强光手电,从床底下找到了,已经放了不知道多久的防狼喷雾(看日期应该还能用),从橱柜里拿了一瓶水和一些肉干,把他们装进背包之后为了以防万一,还在裤子口袋里塞了一把瑞士刀,以及把一捆很长长的延长电线绑在了背包上(作为麻绳的替代)最后换上了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就绪。

走出小屋,如果记忆没有欺骗我,小屋到灯塔的距离应该不远,十几分钟的探索足矣,但记忆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可靠的玩意儿,如果说连做过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会很容易变得模糊不堪的话,那距离,时间这类说不准的玩意儿就更靠不住了。

“唉。”

叹了口气,看着空荡荡的身旁。孤身一人踏入黑暗要说不怕绝对是不可能的,不是说没有想过让小可陪我一趟,要是她在的话我一定能安心许多,可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我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这个心去吵醒她。要是真在这凌晨两点二十分的夜晚吵醒小可,那他看我的样子应该不会比看希腊神话中带来不幸的差使好到哪里去吧。

也不知道今天怎么的就睡得那么早,平时这会儿候她可能闹了。

又站在了森林的边缘,黑暗的背后是什么我再清楚不过,只不过是穿过树林走到那里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中途看到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回头,只要这么做就安全了, 我这么安慰着自己,心情却无法得到一丝平复。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它变得又干又涩,连空气都变得浑浊粘稠。

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平静,索性就哼着梦儿刚才哼的旋律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壮胆,然后一步步踏入森林。森林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除了深处那若隐若现的蝉鸣之外,没有多余的动静。越是深入,地面就变得越是松软,或许是下雨又或许是水土流失之类的,这个不好说,总之地面开始变得松软,树枝开始变得诡异。空气变得异常粘稠,连夏天的气味都变得,不易察觉。

估摸着是到了地点,我打开手机的定位,似乎与记忆中相仿。小可说过,只有拥抱黑暗才能找到灯塔,但此时绝对不是一个合适的时候,心跳还是不安稳,不确定的四周,让一切都变得摇摇晃晃,森林本该是一个具体的概念,此时却变得有些模糊,树林开始变得扭曲,周遭的一切就好像在下一个瞬间,就会汇集,崩坏,然后压倒在我的身上。手心冒着汗,双脚也止不住地颤抖,我不敢闭上眼睛,如果这样拥抱黑暗,一定会在霎那间输给它,我不清楚理由,但我就是知道。

我打开了瑞士刀的刀锋在树皮上划出了一个非常显眼的X之后,把电线的一头捆到另外一颗相邻的树,再将电线的另一头绑在我的身上,确认了松紧,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关闭手电的时候,还是不放心,确认了手机上的位置,才断断续续地闭上双眼。

黑暗吞噬空间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得多,它贪婪地侵蚀着周围的树木,土地,与空气,好像一切在他的眼里,都不过是可以轻易食用的甜美食物,张着大嘴,像我冲刺而来。我不敢怠慢,撒开脚就开始朝着眼前的树林奔跑。

其实闭眼还是睁眼,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意义,无论如何眼前都只有黑暗,只是说闭着眼睛就不用猜测眼前的黑暗里究竟藏匿着什么,这样的确能或多或少的减少恐惧的情绪,毕竟看见了不该看见的玩意儿时,脑袋会难免的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去思考,那时身体可能就会僵硬地处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于是乎闭眼似乎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跑步时,土地依旧松软,飞溅的泥土弄的到处都是,脚上裤子上,衣服上,冰凉的触觉,让我清楚那些部位已经被泥土弄脏,哪些没有,但我依旧不敢停下脚步,黑暗还在逐步逼近,我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顿时一股向后的冲击力,狠狠地将我拉住,身上的电线估计是到了极限,本该成为安全保险的电缆,如今却反倒是成为了危险的玩意儿,真是令人唏嘘。我快速地解开了电缆,将它丢到一旁,就好像是把最后的安全保险给抛弃了一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交给纯粹的命运吧,就算是失足跌下山崖,那也无可奈何,毕竟是我自己选择的,但至少来说这次绝对不会后悔了。

还没等我继续前进,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了我,那是一双柔软,细腻的手,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来自梦儿,她拉着我跑了没有多久,黑暗的气息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睁开了双眼,已经站在了灯塔的跟前,我并没有看见梦儿,和上一次一样,果然是个特殊场地,我这么想着。登上灯塔,梦儿如意料之中的在等待我的到来,她坐在玻璃旁,望着月亮,哼着刚才的歌谣。

“梦儿。”

“啊!”她被我一说吓的跳了起来,脑袋刚好撞到了,弧形的屋顶,发出了哀嚎“痛!”

“诶?梦儿不是应该知道我的到来吗?”

“嗯”她揉着脑袋上的包回答“但是刚刚太专注在唱歌上了,没注意到你已经到这里了。”

“这样吗,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低头认错。

“没事,错在我。”

结束了短暂的闹剧,我站稳了脚步。我尽力让表情保持松弛,可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或许是歌词,还有艺术家所说过的话,又或者者梦儿本身存在的特殊性,总而言之就是让我松弛不下来,她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和我讲,不然不会冒着这样的危险让我踏入黑暗的,一定是这样,我肯定!

“嗯,雪猜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有些疑惑。

“嗯...思考的时候是会有声音的哦,只要细细聆听,就能听见脑袋在抱怨,那声音可大声了,很多人都听得到。只是猜不到具体的玩意儿是什么,但是终究是能听得见。”

“那既然如此,梦儿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说什么呢...”梦儿用食指抵着嘴唇,她朝着灯塔的开关缓缓走去。“雪啊。”

打开了开关“咔”的一声灯塔的光束,朝着天空飞去。

天空?

“雪喜欢天空还是大海?”

“大海吧,毕竟天空太遥不可及。”

“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呢,触碰天空。”

“你可真是问到我了。”

“雪应该已经知道了种葡萄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吧。”

“嗯,到了这个时候我要是还不知道,那可就太丢人了。”

“雪,其实喜欢的不是大海吧。”

“这个不好说。”

“那如果说没有约束,你会往高处飞吗?”

“不好说。”

“那要不冲破桎梏看看,我觉得大海不属于雪。来自天空的白雪,最后的归宿还得是天空,落入大海后就失去了雪花的特性,变成了没有意思的水,连那洁白的保留不住,真的很没有意思。”

“可这和种葡萄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可太大了,雪还没看出来吗?”

“没有?至今为止,我所听到的都是些,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东西,我根本不明白,不理解,说话的本质就是沟通,是交流,如果说每次和你们说话,都需要靠做笔记来理解,那也太累了吧!”

“可是你还是在思考不是吗?”

“额...算吧。”

“那我就简单点讲吧。20年,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是这样。”

“20年?”

“嗯20年。”梦儿说“卡夫卡应该没和你讲清楚,因为他也不明白具体的情况,但是我在这里见证了三代种植人的一生,我可以给你一个准确答复,20年。”

梦儿的眼神看起来很坚定,她没理由说谎,也看着绝对不像在说谎。

“20年吗?20年的人生真的是漫长的等候啊。”

“嗯,葡萄园需要陪伴,就像人一样,不付出巨大的代价,不用尽全身力气,不精疲力尽是无法让葡萄成熟的,雪可要想好了,想清楚了,想到清楚到不能再清楚了。”

“我明白了,20年的人生...”我挠了挠头“不,我不明白,也就是说我连十分之一都没有走完?”

“嗯,你说的没错。”梦儿又坐到了玻璃边上,她摆动着双脚,看着月亮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我无从知晓她的想法,与此同时我又迫切的想要理解她所思考的问题。

“可我要是这么走了不就又一次逃了吗,我不想逃避了,我不想...可是20年。”

“算不了什么的其实,是留是走,都是实打实的雪,每一次改变,每一次行动,每一个瞬间,都算不上是逃避,道路要是走到头了,要么闭上眼睛继续往下走,要么干脆用砍刀劈开一条路,反正路都是走出来的,就算是条河,也不止有独木桥这一种方式能够渡过嘛,实在不行跳下去,游向大海也是个法子。”

脑袋乱成了浆糊,纠结中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可思议的思想循环。它们反反复复于脑袋与嘴巴之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平衡。

“时间也不早了,雪再待下去就危险了,在送你走之前我说一句吧。”她举起了手指“不要后悔,无论如何不要后悔,错过的就错过了,失败了就失败了,把过去收好,当做教训,让明天过的比何时都要充裕,再见啦雪。”

“等等...”

话音未落,四周的气温顿时开始骤降,我身上的衣服并不防寒,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嗡嗡的轰鸣声压倒了周遭的一切声音,就像是把火车的汽笛塞进了耳朵里,然后不停用最高的音量在脑袋里咆哮。

“哎呀,都这个点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最后再送你一程吧。”梦儿说“千万不要回头哦。”

“啊!”从桌上惊醒的我观察着四周,背包,电池,手电筒,一切都完好无损,唯一不见得是那捆很长很长的电线,这不可能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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