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久的尸体就躺在楼下，脸先着地，血肉绽开，脑浆炸裂，眼珠子摔了出去，滚了好几圈，四肢也以诡异扭曲的姿势趴着，明显是骨折断裂的状态。
格蕾丝转过身看向塔下尸体的情况，被吓了一跳，眼里满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惊愕，她捂着嘴后退好几步。
夏洛蒂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放松地双手交叉搭在窗槛上，看向窗外远处的城市。
这里不算高，区域也并不富裕，但即便是废旧的贫民窟望过去的第一眼仍旧是一块醒目的广告牌，电力不足的居住区一片阴暗的色彩，却只有这块广告牌的LED灯永远闪闪发亮，上面挂着的也不是哪家企业的广告，而是庆祝一位男性政客当选的贺词与公示。
“见到我会这样做，或许你会很惊讶吧……”
格蕾丝垂着头，喃喃道。
“是不是觉得我很虚伪？看上去那么乖巧，最后却一时激动杀人了。”
“无所谓。”
夏洛蒂淡漠地开口回应道，仿佛对死亡的场合见怪不怪。
格蕾丝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会把我抓起来吧？”
“抓起来干嘛。”
夏洛蒂永远都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我做了坏事呀……”格蕾丝一只手捂在胸前，惊魂未定，但是心里又充满愧疚“我让你们失望了吧，最后做了这种事……”
“……”
夏洛蒂没有说话。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块属于政客的广告牌。
“如果你身处地狱，那你只能追随魔鬼。”
她死死地看着政客那张饱含虚伪笑意的脸，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
不过貌似以格蕾丝的境界并不能很好的理解这句话。
夏洛蒂转过身，对着她，背朝皎月，肩上搭着月光，粉色的头发在夜风中漂浮，让格蕾丝的目光有些涣散，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象。
夏洛蒂微微启唇，声音里貌似带着一丝疲倦：“这世上虚伪的人太多了。”
她又不想直视格蕾丝的眼睛，别过脸去，撒发出来的气场给格蕾丝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而夏洛蒂的神色也满是不符合少女年龄的深沉。
夏洛蒂说：“每个人都会带着面具而活，而有些人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格蕾丝听的有些云里雾里，她不知道夏洛蒂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因为什么触景生情了吗？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少女的背景，她也无法理解少女口中说的话。
“快回去吧，华深他们在等你。”
夏洛蒂说道。
“那你呢？”格蕾丝关切地问道，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么问很多余，眼前的福尔摩斯小姐又怎么需要她来担心？
“善后。”夏洛蒂轻笔带过。
格蕾丝听话地下了塔，向原本专车听着的地方走去。
华深已经提前下车走了一段距离准备去接她，而远处车辆停着的地方也看见艾米莉靠在驾驶席那边的车门上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格蕾丝看见华深的时候有些紧张，似乎是对刚刚心有余悸，开口想说些什么，又发不出声。
“抱歉……”
格蕾丝终于说出话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好像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笨笨的，脑子老是转不过来……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如果要坐牢，那我愿意承担！”
她抬起头，看着华深抽泣道，决定面对这一切。
华深摇摇头，笑着看着她：“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了。”
格蕾丝摇摇头，说道：“我杀了人，学校也早就不适合我呆下去，坐牢也是我的命运吧……”
华深摸着下巴，故作思索般，格蕾丝也紧张地低着头，好像在等侦探组合里的华生下达什么审判一样，但是华深却抬起手指，轻巧地说道：“转学吧，直接来造神公司学习。”
“什么？”
听见这句话的格蕾丝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眼里的泪光还在打转，依旧是笨呼呼的没有反应过来。
华深继续笑着解释道：“嘛，刚好最近公司有个需要跟警局对接的岗位空人，我也跟哈德森小姐商量好了，我们想邀请你成为由造神公司隆重推出的‘雷斯垂德’警长。”
华深朝迷茫的少女伸出手，说道——
“欢迎你加入贝克街大家庭。”
-
夏洛蒂在塔顶的窗边站了很久，感受着夜晚的凉风和久违的僻静。
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现在也算是过上了群居生活吧——之后的每天早上醒来就要面对华深的那张贱脸，听着艾米莉给他们安排工作，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任务里遇见形形色色的人。
就像其他的正常人那样作为人类一样群体生活着，就算以后想要变成一片孤岛也难以脱离已经既定的社会吧。
或许我……还会跟别的青春期少女那样谈恋爱？
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算了。
但这种想法只出现了一秒就被自己矢口否认。
她还是坚定地看向城市里的灯光，以及那个矫揉造作的广告牌，光是想到那个曾经令自己歇斯底里的名字就足以作呕，更不用说现状还在公示一样的宣传语上看到。
别忘了自己最初开始的目的。
别忘了这求之不易的自由空气是怎么得来的。
她转身，下塔。
无人在意的水久已经趴在地上死透了，自以为是的校园明星，自己处心积虑获得的虚荣名誉，最后如黄粱一梦一般从高楼坠下，从云端跌落，死在了黑夜的静寂。
“你把自己塑造的那么光鲜亮丽，看看你死的时候又有谁来管你。”
夏洛蒂盯着那具尸体冷嘲热讽道，脸上恢复招牌的恶女邪笑。
只是她的眸目中并非映入水久的身影，好像本意并不是在对水久说话。
她在蔓延的血水边缘蹲下，嘲笑似的轻语道：“过度的神性，往往比纯粹的恶魔更加卑劣。”
她发出狂笑，在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最后又清醒过来，收回成自己冷酷到毫无感情的脸。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医用手套和一个密封塑料袋，拉开水久外套口袋的拉链，不忘初心地把里面的手机拿出来，放在袋子里扣上封条。
这时华深找了过来，他已经疏通好了格蕾丝。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华深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怎么处理这个尸体。”
“这是公司的事。”夏洛蒂一副了如指掌地解释道，“等我们一回去艾米莉就会给专门给公司收尾的团队打电话吧。”
“产业链还真是明确啊。”
华深调侃道。
夏洛蒂站起身，回头朝他示意了下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摔裂的手机，但里面的信息也会有专业人士进行修复的。
华深默契地掏出另一个黑色塑料袋，让夏洛蒂把手机和沾了血的手套都放进去了。
华深看着她见过大世面一般遇到什么事情都毫无反应的脸，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还要说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吗？”
优雅地褪去手套的夏洛蒂甩甩手，抬起头，嘴角压抑不住上扬，保持着内敛的微笑：“好人你当，坏人我当。”
她说完就走，把华深丢在后头。
“为什么！”
华深追了上去，语气激动地追问道。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夏洛蒂突然停下脚步，没刹住车的华深一下踉跄，由于惯性身体前倾，一下子脸就怼到了夏洛蒂面前。
她也不闪躲，直直地看着华深眼中倒映着的自己：“我们的经历和过往，注定了我们的观念是不一样的。”
“我们首秀的第一个案子，警察只抓了一个主谋，要不是我的能力看见了那个女人，犯人就能一直躲在阴影里受益，能让我的能力具有证据效应的是靠公司的营销，而那个女人又是公司员工，法律可制裁不了这个只手遮天的公司。”
“而格蕾丝和那个富家千金的事情，犯人正是利用了女生想要守护的尊严和清白来实行肮脏的手段，没人敢报警把事情搞大，孩子和家长的隔阂基本是家家难题，就算要在学校里开撕也敌不过这种虚伪人渣已经建筑起的形象高墙。”
她抬起头，看向漫无边际的夜空，喃喃道——
“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