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笑话叫富豪区里挤满了富人。
实际上,可能是因为地儿太大的缘故,那里地广人稀。
原住民们往往穿得比较随意,只有像尤星这样需要混入富豪区的人,才会费尽心思装扮自己。
这群不那么富裕的人,白天会为了各自的心思披上冠冕堂皇的皮,但一到晚上,他们工作结束再无有驻足于那里的理由时…
他们都会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看来还是晚了。”
尤星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望着前方的招牌。
只见上面小睡一觉四个字只有睡与觉还闪着光,仿佛嘲弄着不守规矩的零人迟迟。
这个时候尤星反而不急了,他任由自己把双手按在膝盖上、喘着粗气一动不动,直到自己的气息彻底平复。
“也许露宿街头的性价比更高呢?”
尤星怀着苦中作乐的心态安慰着自己,顺势瞅了一眼街道的长椅。
却发现连这上面都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连流浪都讲先来后到吗?”
尤星心中苦涩不已。
这个地段的路灯坏了很久了,听菲儿说这片地儿很尴尬,既不属于富人区又不属于通常市区,于是就这么被人遗弃了,堪堪卡在它们中间。
无主的小道、白日里无人光顾的长椅,还有两个无从归去的浪者。
太阳安心睡去,不梦熬日者的夜。
只有尤星默默行走在黑暗中。
不知是来得太晚还是刚从富豪区出来的缘故,尤星发现自己有些夜盲。
还好这条道他已走了上百次,他自恃凭记忆和闪闪发光的“睡”与“觉”就足以通得过这里。
“这里也许是他的领土。”
他知道自己正途径那长椅,而上面有个看不清的人,无论上面是否是个真正的流浪者,他已先一步占据了这里。
忽然间,尤星的裤腿被扯住了…
常言道:白天谈神是种论调,晚上听鬼是种腔调,此时你应当跑!
三好青年尤星的腿差点就要从心了,但镇定之下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只正在颤抖的手。
“你好,有什么事吗?”
尤星看似云淡风轻,轻声开口道。
实则他心早悬了起来,另一条腿偷偷一迈,情况一不对他就会开跑。
“那个…您是要去小睡一觉吗?”
闻声尤星一愣,迈出的腿不由得收了回来。
尤星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会遇到这种人他不觉得奇怪,能在富豪区赚到钱的人不缺这点,又刚好需要发泄,一拍即合之下这自然成了附近的“热门生意”。
让他讶异的是这个“生意人”的年龄。
与想象中饱经风霜的粗糙汉子截然不同,这个声音纤薄而细幼,明显属于一个少女。
以前尤星拒绝过很多试图为他提供服务的人,但会亲自去到街上揽客的往往是不得体的男人,连小姐都比他们高贵。
“是的。”
没办法,他从小就被尤老道教育要对女孩子有礼貌,所以此时也避不得从心。
“那个…我身上大概还有半间的钱…咳咳!”
她的声音楚楚可怜,此时正值雨后,空气沁着丝丝凉气,混在每一次吐字中令她苦不堪言。
她没有把话说全,但尤星心里是懂的。
“她也淋了雨吗?”
湿冷的寒气在黑暗中悠悠晃荡,渐渐于尤星的心中吹出一个憔悴的轮廓。
“那个,我可以…”
“跟上我。”
尤星出声打断了她,旋即俯身拉起了她的手。
与他想象中冰冷而遍布疮痍的女人手掌不同,她的手小小的,仿佛还没长开,很温软,像玉一样,符合她的声音。
尤星一怔,忙放开了对方的手。
谁让他是手更冷的那个?
但她却忙用力拽住了尤星欲抽回的手。
“能请您就这么拉着我吗?我有点脱力…”
尤星静止了下来,没有抗拒也没有答应,只是保持着原样。
长椅上传来的摩擦声有些虚浮,想来雨不止是淋到了人。
啪嗒轻轻两声响起。
尤星知道,这是她踏在了自己的领地上。
“慢慢走就好,不远的。”
说完尤星转身,率先开路。
黑暗中的女孩一语不发,唯有掌心的温度不断提醒着男孩——正有人对他紧紧相随。
沓沓、啪嗒。
沓沓、啪嗒。
每一声都很轻、每一声都紧紧跟在男孩后面。
不知她是穿了怎样巧的鞋儿才踩出了这样乖的声音,男孩沉重的脚步声落在这轻盈至极的伴奏符前显得格外滑稽。
但这样的他们,竟如此合拍。
尤星的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他的掌心在渐渐回暖,不再僵硬的指节在无声间缓缓加固了相扣。
就在这时,那发着光的“睡”与“觉”两个字忽然变得不再稳定,如贪睡的守夜人般耷拉着危险的眼皮,一明一灭,眼看就要入那梦里好对入城者的呼喊视而不见。
“糟了。”
眼看就要错过就宿,尤星心头暗道一声不好。
“抱歉!”
情急之下,尤星竟一个回身、拦腰抱起了少女。
顾不得其他,他竭尽全力地奔驰起来!
方才的歇息看来没能完全放松他的膝盖,在这极端的发力下,撕裂般的痛楚再度袭上了尤星的心头。
“睡”灭…“睡”明。
“觉”灭,“觉”明。
频率越来越快…
尤星却做不到越来越快…
“呼呼…对不起…”
尤星倚靠着“小睡一觉”旅馆的门喘着粗气,那个女孩仍坐在他怀里,和他一样只能将脚后跟点在冰冷的街道上。
门内漆黑一片,门外并未张贴像是“未开门则拨打xxx”的电话公告,尤星知道这家店生意好,从来都是早早满员,下班下得晚的那些人从来都是住不上的。
夜风悠悠,时间还给了尤星气力。
“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声音里听不到半点怨,但尤星却越来越失落。
“尤星,满天星中的尤星。”
尤星胸口忽然一闷,那是女孩自顾自地贴了上来。
“我叫冉辰,冉冉升起的星辰。”
她也没那么冷了,连语气都变得俏皮起来。
忽然间,尤星胸口一松。
“要不我们回椅子上吧,尤星先生。”
她和他一样,自顾自地抓起了别人的手。
前方已没有会发光的“睡”或“觉”指引。
尤星却觉得她比自己更可靠,这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