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比预想发展的更糟糕。
一个月不到，临近十二城的守将皆如同串通好似的，接连不战而降，还打着诚迎义师的旗号开城投敌。
见此情形，恶毒女神才从莉莉安娜的身体中离开。
王都孤城唯余一万守军。巨型的攻城器械不断地轰击那被称为“神佑之壁”的王都城墙,无数支射入城内的箭矢让整个王都人心惶惶,少许知晓墙外消息的人开始煽动群众,企图从内部瓦解王都最后的抵抗。余下的一些士兵有的已不愿再战。墙外头，山姆天天派人向城墙上喊话，将一些写满字的羊皮纸粘在箭矢上射入城内:“绝不屠城”“只要莉莉安娜的项上人头”“我们只是还弗莱尔王国安宁”。
弗莱尔的国民拿着英特国的武器攻打弗莱尔王都,真是讽刺。
“死有什么好怕的?人啊,出生时就什么都没有,又会失去什么?”这是恶神女神在离开时最后说的话,“再见了,女王陛下,吾会永远记得你的,这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宫中府中已然没有了多少能理事的大臣,早在一个月前,多数权臣早早逃亡,生怕兵祸及身,有人趁乱窃取了国库最后剩余不多的财产。任官时宣誓的什么“誓死效忠”此刻却无影无踪。
“快走吧,莉莉安娜,要不然就没有机会了。”
偌大的宫殿此时格外冷清,侍卫队的大部分人已经被派去平定城中暴乱以及充当守城兵了,宫中只有少许侍从来往。
“妾不能走。”莉莉安娜冷冷地说着。
望着窗外那仅剩枝干的银杏树,看来,快要入冬了。厚重的云层遮蔽了阳光,时不时却有攻城器砸向城内的石头炸裂声传来。王都已经被围两个多星期了,守城军每天都在减员,可攻势却未见有减,城中还剩的男人都或自愿或被迫地上墙守城,沃特也成为其中一员,不过听说昨天被巨弩的箭射断了手臂,现在不知道在何处休养着。
“为什么,不要命了吗?”斯达莱特继续问道。
莉莉安娜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呢?”
“我是弗莱尔王国的上将军,也是这座宫殿的侍卫长,我要守在这,不能再逃了。”
听完此话,莉莉安娜转身面向身后的斯达莱特,这是她第一次朝他吼道:“那妾是女王,女王就应该跑吗，啊?”
而回应她的,却是斯达莱特重重地一拍掌,打在脸上,没记错的话,这是生来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她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斯达莱特。
“你根本不是什么女王,从来不是,你不用替代那个女王去死,知道吗?”他大声训斥着莉莉安娜,不经意间却落下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在地毯上。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对我来说,就是要守护好自己所爱。”——这是那天斯达莱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莉莉安娜就被两名斯达莱特的亲兵和两名侍从半拖半拽地上了马车,从一个秘密地道出了城,一路向南逃去。
当天下午,北门卫兵倒戈,起义军迅速攻入城内,如山姆所说,起义军未屠城中一人,并慷慨地发放粮食,很快,王都军民都放下武器不再抵抗,山姆在起义军破门之后,立率亲兵营直向王宫奔去。
宫殿正大门被义军砸开,昏暗的大殿上,唯有一人持剑站在王座之前。
“反贼山姆·格纳夫,尔蛊惑民众,违抗王师,擅入宫殿,可知此是何罪?”
虽然在下面的山姆只能透过身后大门照进来的微光勉强看清斯达莱特的人影,但也猜倒了大概。
“阁下想必就是斯达莱特将军吧,我起义兵、伐无道之君,救氓隶于水火,何罪之有?倒是阁下,先是兵败五十余万,后又阻我正义之师,先误国，后害民，又该当何罪?不过,我现在不想纠结这些，我只想知道,莉莉安娜那个女魔头现在在哪？”
斯达莱特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山姆,用剑指着他身边的一个将领,说道:“戈拉斯,尔曾是王国的骑兵总长,先王之膀臂,为何要反,如此厚颜无耻，难道忘记了尔对先王的誓言了吗?”
戈拉斯无奈地笑了笑,答道:“然也,某二十有三随先王征战,定然不忘先王厚恩,可谁知他那宝贝女儿竟要取某三族性命，君逼臣反，却又奈何?某知子同莉莉安娜关系甚好,可惜乎,竟不规其错,放任胡为,难道此为为臣之道吗?”一番言论之后,又说道,“某看子尚年轻，仍大有可为,休再执迷不雾,而且某等曾发誓为‘守护弗莱尔王国和平’,某从未背弃。”
什么“不规其错”?当初进攻木西恩时,只有他一个人前去反对,之后兵败,被英特偷袭以至于被困，所有人都将失败罪责扣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只是自己用兵不利,才导致失败,跟那些大臣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凭什么在这里大放阙词,好像他理所应当似的。
他不想跟那些人讲什么恶毒女神的事,他相信莉莉安娜，也亲眼所见,但不认为也不指望别人会相信然后就此放过她。那些人都是魔鬼,他们只是想杀掉莉莉安娜,借此取得一个名正言顺造反的理由罢了,那群人里,真正被逼到吃不上饭的人又有多少?只不过是以此逃兵役,或想趁机获个一官半职,又或是想一路上多收刮一些财产…
叛徒,都是叛徒。
如此举动只是为了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真是不可理喻。
“把他拿下,跟那个魔头的走狗废话有什么用？”
诚然,或许大家都有错,可要承担后果的,只有她。
正当几个起义军冲上来时,一声烈响响彻了整个官殿。
斯达莱特的双铳火枪尚冒着烟,一时间山姆的脖颈血柱喷涌,在回声震荡中倒在地上。
“谋逆者,杀无赦。”
起义军里从来没有人没见过这种东洋商人进贡火枪,瞬间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看着他们的首领倒在血泊中。这种特制的装饰配枪精准度极差,本来斯达菜特并未抱着命中的希望,且原本瞄准的是一旁的戈拉斯的头，若不是戈拉斯，王国也不会沦落如此田地，比起山姆，他连牲畜都算不上。
“首领”、“山姆大人…”
在起义军的一声声呼喊中,枪声再响起,第二颗子弹是留给他自己的。
他讨厌叛徒,讨厌着憎恶着那些人,所以,他要遵守约定,直至最后一刻。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她是这么讲的:“为了花香,为了红枫,为了能在秋风中歌唱,为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的一切。”
四点的钟声照常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