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树上的叶子早已经落尽了,那些落叶却无人管顾,只能静静地烂在泥地里,没有一丝光泽。莉莉安娜从未受过如此颠簸,这三天逃亡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打不起一点精神。
“死又有什么好怕的,本来生来就什么都没有。”
她这样想着,自己不愿意舍去,却想得到世间的美好,真是可笑,终究话该变成一个活死人,什么理由都没有地苟活着。
如何才能像秋叶那样静美?不知道。
“联络到接应人了吗?”车夫问道。
“没有,向村里人打听了,那个家伙两天前就跑了。”骑马回来的人答道。
“那个懦夫!”接着是吐痰声。
“现在怎么办?”
“下一个接应点离这还有多远?”
“最快要一天才能到。”
车夫拉开车帘,看到莉莉安娜虚弱的样子,虽说一天不吃东西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但对莉莉安娜来说却是难以忍受的,加之车快而路坎坷,她已经呕吐了好几次,尽管莉莉安娜嘴上说着没事，但谁也看得出来她实际上却只是在硬撑着。
“真是废物,”车夫暗地咒骂道,随即下令,“没办法了,找个偏僻点的人家弄一点吃的吧。”
车夫带着四人一同来到了一家离村庄不近的房屋,看样子是能容他们五人进去的。敲门声后,来开门的只是个十岁上下的男孩。
“请问,你们是？”
“不好意思,我们是从王都逃难出来的难民,请问能在此处歇息一会吗?”车夫卫兵问。
“嗯,没有问题。”
“你家中没有大人吗,就你一人?”
“现在就只有我和奶奶,但奶奶现在在村里,家里只有我，”男孩靠着木板门,说道，“一年前父亲因为交不起税,被抓去做苦役,母亲也不知为什么被几个人抓走了,后来听说军队在木西恩打了败仗,在这不久后爷爷就又被征入伍,家中的粮也都被搜光用来抵税了,四岁的妹妹饿死后不久,起义军就到了,我和奶奶才得幸免于难。”说着，眼泪不禁盈眶。
男孩抹去眼角的泪,继续说着:“都是那个女王害的,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男孩不断地重复着,声音越来越微弱,那个扮成车夫的侍卫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静静地站让他面前,看着他的泪珠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
像这样的家庭还有多少,自己又造成了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她坐上弗莱尔王国的王位,却给人民带去灾难,一切都源于那时的无知与贪心。或许是长途跋涉让莉莉安娜全身无力，又或是男孩的话带来的打击,她顿时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陛下,没事吧?”一位仆从见到莉莉安娜倒地,本能地呼唤道,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陛下?”突如其来得让男孩不禁疑惑道，用着不知是何的目光看着莉莉安娜。
侍卫眼见事情败露,立刻抽出佩刀一把搂住男孩，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别……”见此，莉莉安娜向侍卫喊道,“妾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
“陛下,这……”那个侍卫看着莉莉安娜，他清楚不杀掉这个男孩的风险有多大。
“不能这样。”莉莉安娜回道。
侍卫略带恼怒地叹了口气,随即向另一个待卫使了个眼神,另一个侍卫即刻上前,拿出两捆绳,把男孩的手脚都绑了起来。男孩出乎意料地也很配合,没有一点挣扎,一动不动地被带到房间的墙角。
“那个,房梁上还有些米,你们将就煮点粥吃吧,水井在西边一百米这样。”
两个仆从和两个侍卫各忙各的,热粥下肚的莉莉安娜才算是恢复了点精神。
“谢谢。”莉莉安娜拿着半碗糊坐到了男孩的身旁,说道:“吃你家的东西,还让你受这等对待,实在是对不起，已经在桌上留了枚金币,就当是一点补偿吧。”
男孩仍是一直盯着地板,默不作声。也没看一眼莉莉安娜,于是她继续说道:“吃点吧，你也饿了吧?”
粥很淡,但就这浅淡的米香还是让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本应秋收时节却逢苛政与战争,迟缓的收获速度让暴雨有了可乘之机,方才收成的稻米就又立刻被官府的人收去,那些人一边说着同情的话语,一边向他们埋怨上头的威压,最后拿着佩剑把他们赶到柴房,然后搜走了家里所有的粮食,全村几乎无人幸免,最后只能去挖树皮吃。温水煮过却仍苦涩难咽,并且跟本吃不饱……直到起义军赶走了官府,开了粮仓,发给他们每人一袋米,才将死亡从他们身边驱散。
“如果真心想补偿的话,还请用银币吧，现在金币是花不出去的,搞不好会被抓。”
“啊…妾不清楚,很抱歉。”莉莉它娜接着说道。“还是让你自己吃来好点,妾知道你很恨妾，妾也没资格去乞求你的原谅,因为妾也无法原谅自己。”莉莉安娜一边说着,一边解开孩身上的绳子,然后把碗递到男孩手上。
“其实,妾一直在烦恼着,自己为何生于这个世界上,又为何苟活到现在,也想过死了一了百了,却还依旧留恋这个世界,说到底,是没有这个勇气。”
“恶魔都是扮着天使的模样出现在凡人面前吗?”男孩看着碗中的粥映着的自己的脸庞说道。其实,他的奶奶是去了东边的城镇,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家,跟他们说是去村中的原因,自然是防止他们图谋不轨,毕竟如此乱世,偷偷抢抢的也没人去管。
“谁知道呢，”莉莉安娜如此答道,尽管知道他在暗讽自己,“从前有一个女孩向天使长久祈祷,每夜都会在睡前念诵祷告词，可是日复一日，什么都没有，才发现天使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于是积累在心中的怨恨唤来了恶魔,恶魔答应实现她的愿望,只是要用时间来交换,女孩立刻就答应了，直至恶魔将她的时间剥夺，女孩陷入没有时间的万丈深渊无法逃脱之时,才明白天使的不作为其实是她心中对愿望的贪婪。”
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妾也曾是那天真无知的祈祷者,夜晚向星星祈求着……”莉莉安娜看着男孩,这里原本是一个美满的家庭,如今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她知道男孩的父母亦凶多吉少,恶毒女神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去服苦役的人,现在眼前的这个男孩,说对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也不为过,“你不怕吗?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
“我当然怕,但又有什么用,我们这种人的命掌握在别人手上,这是迟早的事。”男孩说完,勺了一口粥送到嘴里。
“准备走了。”侍卫在门外喊道,他们不能留在这里,风险太大,攻入王都的起义军肯定发现女王不见了并开始通缉,他们必须赶在追兵前面。
“真的很抱歉。”说罢,莉莉安娜就起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去做你该做的事吧。”莉莉安娜打断了男孩,走出了门。
莉莉安娜一行人继续向南驰去,行车刚一个小时,便遭到拦截,是一支不到十人的游击队,五人从后边径直追来,几人在侧后方向前边的骑马侍卫放箭,只是准度差了点一箭未中。
“前边车骑立刻停下!”后面追着的游击队喊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队长，现在该怎么办?”前行骑马侍卫问道。
“后面那五个,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没问题。”
“那几个射箭的我来解决，准备。”
“是。”
这时,一个仆从从马车内探出头来,喊道：“女王令，弃械停车。”
“什么?”
“女王有令,弃械停车。”
